第14章 ☆、14
? 他身形頓了頓。過了幾秒,才過來坐在她面前。
還是很難說出口,林筠猶疑着。越是緊張不安,越是加倍小心地看着他的臉色。
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也沒有明顯的煩躁或不快。但林筠還是感覺出他的幾分疲色和心不在焉。他的視線低垂,落在空中某個虛無的點上,眼中沒有什麽溫度。
也許下午他在公司裏遇到了一些煩心事吧。看上去并不是說這種事的好時機。
但她已經拖得夠久了。早說晚說,又有什麽分別。
又醞釀了許久,她終于儲夠了力氣,也不敢看他,低着頭輕聲說:“我……懷孕了。”
以為做足了準備,誰知話一說出來,聲音還是顫得幾乎聽不清。
呼吸都困難。
她也不算得到過他。然而這種強烈的即将失去他的感覺,鮮明得可怕,如同硬生生要割去她身體的一部分。
緊緊抱着雙腿,用盡全身力氣才把眼淚逼回去。
對面久久沒有聲音。看樣子,他顯然是聽清,并且知道她在說什麽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沒有她預想中的震驚、暴怒或斥責。
他只是沉默良久。然後不帶感情地問:“是我哥的麽?”
林筠倏然擡頭:“你怎麽知道?!”
他平靜地:“那天,我看到了。”
林筠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卻沒有說出來。他在婚前就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也許還看到她那天不知是被黎赫抱着還是扶着去開房間。
這樣他還娶她,那一定是因為家裏要求了。
剛結婚時他欠佳的心情、對她愛理不理的态度,此刻終于知道原因。
跑到夜|店去找男人開房間……原來一開始她在他心裏就是那麽随便的女生。
他沒說破大約也就是給她點面子。當然她也沒什麽面子,這多半是給他爸一點面子,給林氏集團一點面子,畢竟還要合作呢。
怪不得……他從來沒有碰過她。
怎麽不髒呢?孩子都懷上了,她自己都嫌自己髒。
“我……”林筠張了張口,想說我和他沒什麽。可是孩子都已經有了,哪裏是沒什麽?誰信啊。再怎麽解釋,都逃避不了她跟別人早已有染的事實。
黎深一直沉默着。半晌,一把扯松了領帶,冷冷道:“不用說了。你和他的事情我沒興趣知道。”
林筠愣怔很久,忽然顫抖而小聲地說:“我……我會去打掉的,明天……明天我就去醫院,請你……”
別不要我。
不谙世事的她對堕胎也很恐懼,但她更怕他不要她,可是又沒辦法說出口。對于自己,她已經羞愧到無地自容。
但他卻很快皺眉道:“不必去。你可以把孩子生下來,但是,”他頓了頓說:“你不能再見我哥。”
她一時頭腦有些空白。
這是……這是不用離婚了的意思?
他……沒有不要她?
像是擔心她沒有聽清他的話,他走近一步,手輕按住她的肩,沉穩有力地道:“答應我,不要去堕胎。”
她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臉龐,更加無措。只能連連點頭。
凝視了她一會兒,他放開她。
“我去做飯。”
不再看她,他轉身往廚房走。
“黎深。”
他停了停。
“對不起。”知道道歉沒有什麽用,但她真的不是有意做出這種傷他顏面的事。幸好他這時背對着她,看不到她丢人的淚水。
“那是在結婚前。那時候,我不知道要跟你結婚,後來,我跟他也沒——”
“孩子生下來,我會養他。”
黎深冷冷打斷她。
“但你既然答應嫁給我,就不要忘了自己是誰的妻子。”
這一晚以前,林筠從未聽過他用如此嚴酷的語氣與她說話。
想過他也許會提離婚,也自認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僅僅是說話的語氣冷漠了些,她就難受得無以複加。
由于他一直以來溫柔淡然的個性,潛意識裏,她總把他當成一個親切好相處的學長,甚至同學。也從未想過他會有生氣的時候。
但其實,他早已是個冷峻的成熟男人,并且充滿了距離感。他對她的,出于對一個妻子的溫柔……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吧。
夜。
林筠又一次洗澡洗了很久很久。
卧室裏,黎深靠在床頭,不知在想什麽。黯淡的眼裏沒有一絲光彩。
許久,他轉了轉視線,看到床頭櫃上林筠剛喝完牛奶的玻璃杯。
拿起來握在手裏,緩緩轉動着。
杯壁上有乳白色的奶漬殘留。
他盯着這杯子,像在審視一件貴重的珍寶。然而眼神放空,又仿佛并不在看這杯子,只是在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将杯壁有奶漬的那一側轉向自己,視線停留在杯口。
半晌,他又将杯子放回櫃上。
拿起手機。
殷勤敬業的秦秘書是24小時待機,但老板還很少晚上11點多打她電話。她趕緊第一時間接起。
“下個月原來有的會和項目不用推遲了,照常進行。”
“好的,黎先生。”
挂了電話,秦秘書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老板本來不是說要去旅游麽,這是突然又不去了?下個月本來就沒幾個會,正是旅游的大好時機,完全不用為了公司耽誤他的個人休息啊。而且他之前拼命趕項目,不就是為了騰出這一個月時間嗎……
而且這種事情,用得着大半夜通知她?明天上班再說不也可以麽。真搞不明白。
房門被輕輕推開。
男人如往常一樣伸長腿,靠在床頭。聽到她進來,擡起頭看着她。
林筠想,她應該自覺一點。
低着頭說:“我去客房睡。”
其實她根本沒什麽臉面再跑進來在他面前晃蕩。無奈天氣太冷,不蓋被子睡肯定不行。蔡嬸又早就下班了,她也不知道備用的被子在哪裏,只好來主卧拿。
黎深本就沒什麽感情的目光瞬間又冷了幾分。良久,不明意味地輕笑一聲,“放心,我不會碰你。”
她聽得出那話裏的嘲諷。
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到此時,她哪裏還會奢求他對自己還有什麽想法。
不知該說什麽,也不敢說什麽。怕一開口就不争氣地哭出來。
她垂着頭,快速收拾好被褥抱在身上,沉默着,逃也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
很快,這一年的第一場雪落下。
白色的霧氣凝結在窗玻璃上。水霧迷蒙,似磨了一層砂,漸漸彙成水珠,一滴滴淌下。
水珠蜿蜒出數道透明潔淨的縫隙。從這縫隙裏看出去,窗外也是白色的世界。
不過由于這場雪不是很大,許多地方的雪花未曾堆起就已融化,這片白色不是很純淨,有些灰蒙蒙的。
在缺乏色彩的冬日裏,更顯蕭索寒冷。
但映照在堆了層薄薄細雪的瓦片上,熠熠生輝的陽光,卻讓林筠覺得窗外應該比陰冷的室內,溫暖許多。
高一那年,冬天格外寒冷。
從前一年11月,一直冷到第二年5月,直到高考時還有很多人穿着厚外套進考場。對那一年的高三畢業班來說,手指凍得僵硬忍着困倦做試卷的寒冷深夜,像是永遠沒有盡頭。即使她那時只有高一,那無數個做着作業的冬夜,也仍然記憶猶新。
那時有不少老師和同學吐槽,說如此極寒的漫長冬季,畢業班又正為嚴峻殘酷的高考歷經最為艱巨的磨練,真是應景啊。
不過,那年的畢業班學生們聽說都十分熱血。因為有黎深這種不複習考得好複一複分數簡直驚悚的極致分子在,氛圍一直不錯,大家做起試卷來都特起勁。後來高考完分數出來,高三那些班主任們一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
那時候,哪裏想過有一天他會成為她丈夫。一想到這裏,就又想起自己幹的蠢事。因這陽光燦爛了幾分的心情,頓時又郁悶起來。
“太太,不要站在窗邊,縫隙裏有冷風吹進來的。要不還是開暖氣吧?”蔡嬸穿着圍裙,走過來擔憂地說。
“不用開,現在還不到最冷的時候。暖氣開了整個人暈暈的。”
“可您不能受涼了呀。二少爺說您懷着孕,叫我關注好您的身體呢。您自己也要當心啊。”
林筠愣了愣,心跳快了兩拍。随即一想,他叫傭人看顧她,大概也是看在她畢竟是他妻子的份上。況且她懷的,到底也是黎家的血脈。
她本身怎樣,他并不會在意。
如果真關心,怎麽會這樣對她不理不睬。
從那天之後,林筠就一直睡客房。旅游的計劃當然擱淺。
黎深也又恢複了忙碌。
他仍然每天回來吃晚飯,就像沒發生什麽一樣,甚至幾乎天天親自動手。只是吃完飯,他就立刻去書房繼續工作。
生活上倒是盡可能地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午餐也專門叫司機先給她送了飯再去給自己送,産檢次次都全程陪同。好幾次,她都在客廳看到他攤在桌上的,關于妊娠期注意事項的書籍。
但是态度上,卻似乎回到了剛結婚那幾天。不,比那時候更糟糕。
他本來就話不多,現在更是冷淡得疏遠,兩人獨處的時候,沉默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林筠幾乎有點承受不住空氣裏那種無形的壓力。
小腹已經有些隆起。發現懷孕的時候,大概已經有兩個月了,她起反應比較晚,也不是很嚴重,吐了一陣就沒事了。這幾周,已經基本沒什麽不适。
他還是會時常問她,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不過其他多餘的,半句也不會提。
這已經足夠多了,她怎麽能還有其他的奢望?
要是放在古代,她就是浸豬籠火上燒的命,現在老公都不跟她計較,她居然還不滿他不搭理她。
林筠覺得自己真尼瑪矯情。
一聲短促的鈴音想起,林筠打開微信。
鄭靜:下雪啦下雪啦~~要不是你懷着孕,真想叫你出來玩。
鄭靜:不過外面好冷{{(>_<)}}
林筠:你在哪裏?逛街嗎?我來找你啊。
鄭靜:別別,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麽跟黎公子交代。
接着發了個哆嗦的表情。
林筠:不會的,我沒事的。
鄭靜:其實,我新交了個男朋友,他正在幫我排隊買東西。
林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