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生孩子，描述不當之處，請勿深究哈~

她懷孕才七個多月，這一摔摔得有點重，羊水破了，宮縮卻不明顯。

在長達幾個小時的劇烈陣痛後，宮口才開了一點。

渾身汗濕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最讓她絕望的是，她都快痛死過去了，醫生和護士們還在拼命讓她用力。

因為這樣下去，她和孩子都非常危險。

身體像是被撕裂一般，意識也逐漸渙散。

模模糊糊中，有個畫面在她腦中不甚清晰地浮現——

在她躺在病床上被快速推往手術室時，那個男人不斷地喚着她的名字，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蒼白失措。

有晶亮的液體從他眼裏晃動着落下，微熱地滴在她手背上。

那一刻他眼中的無助，霎時讓她痛得甚至忘卻了身體的疼痛。

終于聽到嬰兒不甚明顯的啼哭時，她虛脫地想，美國災難片裏劫後餘生的主角們，大抵也就這樣了吧。

哦不止劫後餘生，要是那種被外星人追殺又被自己人追殺又飙車又跳樓又跳傘最後九死一生渾身是血地從兇殘怪物利爪下逃出來的。

啊她在想什麽。

微睜着一線眼睛，她氣若游絲地對第一個沖到她病床邊的人說出了剛才一直想怒喊而出的話：“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林筠一睡睡了一天。這期間，她的父母、黎深父母以及其他一些親友們都已陸續趕來，聽說她意外早産，一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上。

好在有驚無險。盡管母子都十分虛弱，嬰兒一出生就被送去保溫箱，但并無生命危險。

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擔憂而關切的臉龐。

林夫人一直很注重保養。這時候，林筠卻發覺母親臉上幾縷皺紋，有些深邃。她甚至看到了她的兩根白發。

一時心酸和感慨交織，難以言喻。

“筠筠，沒事了啊，寶寶很好，就是還在觀察，不能抱來給你看。”

其他叔伯阿姨和黎家的長輩們也都紛紛關切地慰問，一時人頭攢動。

“是個男孩，你們小夫妻倆名字想好沒？沒想好我可起了啊。”黎總興奮地搓着手。

“那孩子真是可愛，皮膚白眼睛大，長大一定是個小帥哥！”

“筠筠你感覺怎麽樣？這次真危險啊，你可要好好休息啊，千萬別再不小心了啊……”

“嗯，我知道……”

她輕聲應着，突然神情微滞。

母親俯下身時，在好幾個親友身影之間的空隙裏，她看到人群之後較遠處，靠牆站着的黎深。

他雙臂抱胸，背靠在牆上，筆直的雙腿極為修長。好看是好看，但林筠忽然覺得，他好像瘦了一些。

他的襯衫有些淩亂，折痕不少，袖子随便地卷到了手肘。略低着頭，臉上是一貫淡淡的神色，下巴上隐約有些泛青的胡茬。

盡管經過層層人影遮擋，他的視線，卻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林筠心裏有些亂，忙看向正問她想吃什麽的林夫人，眼角餘光卻仍看着那裏。

黎深的母親正有些憂慮地對他說着什麽，人聲雜亂，她聽不到。而黎深只輕搖了搖頭，并不理會。

突然想起被推進手術室前，朦胧地看到他落淚的那一幕。卻分不清，那到底是她意識模糊時的幻想，還是真有其事。

吃了些東西，又睡了一覺。再次醒來時，親友們已離去大半。病房裏終于又恢複了寧靜。

鄭靜拿了個pad給她，“吶，你兒子。”

視頻裏，小嬰兒白白嫩嫩的，睜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鏡頭。小小的身軀在小床上蹭來蹭去，那皮膚軟得讓人一看就想捏一捏揉一揉。由于早産的關系，他的身體特別小，躺在床上的掙動也不是很有力，卻看起來格外溫順可愛。

鄭靜歪着頭，和林筠一起看。她有些納悶地道：“我怎麽覺得，這小孩漂亮是漂亮，但沒怎麽遺傳到黎大帥哥的高智商高情商啊。倒是這亮閃閃的大眼睛，蠢萌蠢萌的，蠻像你的。”

林筠皮笑肉不笑，“……多謝謬贊。”

說着，又忍不住問：“黎深呢？”

病房裏靜悄悄的，除了她和鄭靜，就只有給外孫織毛衣織累了趴在桌上睡着的林夫人。

“在隔壁睡覺呢。”

“哦……”

鄭靜微怒道：“你別一臉失望樣好不好。人家那是兩天兩夜沒睡累暈過去的，好不容易歇一會兒……”

“啊？”林筠驚了。“他怎麽了？”

“還不是緊張你不肯休息。你醒的時候他沒睡，你睡的時候他也沒睡，東西也沒怎麽吃。其實他不用這樣，這裏護士一堆還有親戚，根本不缺人照顧，可他就是不放心，像走開一步你就要不見了一樣。”

鄭靜簡直羨慕嫉妒恨，說着說着，又微微皺起眉，“剛醫生順便給他檢查了一下，說他身體狀況不怎麽好，好像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熬夜造成的。”

他會緊張她？他為什麽要緊張她？林筠想，鄭靜大概誤會了什麽。

但是一聽他這狀态，擔心焦急的心情讓她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我去看看他。”

“哎哎你夠了啊，”鄭靜連忙按住要下床的林筠，“先顧好你自己再說。醫生說他沒什麽大問題，注意休息，調養一陣就好。”

記得那時候他親口承認，根本不想看見她。

也記得，他們正在談離婚的事。

可是其實在剛生完的時候，她就有種強烈的沖動——想緊緊抱住他，親吻他。

終于明白，電影裏那些劫後餘生的情侶，為什麽要吻得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因為如果要與彼此分離，那會比死亡更痛苦。

可惜，他們并不是情侶。

陽光終于帶來了春日的溫度，照得被子也暖暖柔柔的。瓷盤裏，切開的蘋果飄出淡淡的芳香。

由于她也不需什麽照顧，只要靜靜休息，母親幫她弄好了些吃的，看有鄭靜陪着她，就又興沖沖去看小外孫去了。

鄭靜不知什麽時候掏出了手機，正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她用左手把果盤往林筠的方向推了推，頭卻始終擡也不擡一下。

“自己吃啊。”她看着屏幕說。

林筠拿起一片削好的蘋果，“看什麽呢。”

“小說。”

過了會兒，鄭靜嘴角勾起一抹詭異而邪魅的笑容。又翻了兩頁，她猛一拍大腿，無聲地狂笑不止。

林筠抽了抽眼角，啃着塊蘋果看着她，就當在看啞劇。

半晌後，鄭靜還是盯着手機屏，啧啧感嘆道：“這幫小受，虐起小攻來，真是有兩把刷子。”

“咳咳……”林筠被略酸的蘋果汁嗆到，“你在看耽美？”

“嗯吶。”她眼睛眨也不眨。

林筠開始看耽美是初中時候的事了，時間長了，現在也就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看。但她十分了解，初入腐坑時，那種整個世界被颠覆以及短短幾天就深陷其中拔也拔不出來的體驗。

妹子們嘛，大多都是這麽過來的。

“擦，居然停在這種要死不死的地方。”鄭靜怒道，又不死心地連着刷新好幾次，“最新更新”始終只有那一章，只好放棄。

她把手機一丢，突然又眼神炯炯地看向林筠，眉毛還挑了挑。

直看得林筠有點發毛。

“哼哼，”鄭靜笑得極其得意，“你知道麽，姐姐我幹了一件相當服務廣大A市腐女同胞的大事哦~”

林筠看着她，等下文。

“要不是你剛生完，我真想立馬帶你去看。”她又邪魅一笑，“Fascinating 不是我老爸經營的嗎，前幾天我讓人招了一批俊美鮮嫩的小服務生，然後在前門後門都畫上彩虹旗圖案，再另加一些娛樂活動……哇塞，那營業額翻了兩翻吶！”

“我這是二次元幻想成功拓展為三次元現實的壯舉啊！”她深深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激動地握緊了拳，“不止，還發展了家族事業！這是理論應用于實踐的經典案例啊哈哈，你知道嗎，我爸發現生意那麽好，就一點也沒阻止，還說我規劃得不錯！”

林筠：“……”

“我都不知道，原來A市藏了那麽多優質gay啊！那個養眼的哦……Fascinating真是白擔了這麽多年A市第一夜店的名號，簡直太不與時俱進了……”

雖然這家店對林筠來說，就代表着一切倒黴的源頭，不過身為一個妹子，一個腐妹子……這消息，實在有點令她無法抗拒。甚至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口水。

她的表情漸漸跟鄭靜一樣微妙而狡黠起來，“什麽時候，帶我去玩玩呗……”

鄭靜同樣帶着某種心照不宣的笑，“那是，一定噠，嘿嘿嘿……”

“咔噠”一聲開門聲，打破了病房裏有點猥瑣的小氛圍。

看見進來的男人，林筠臉上的笑容立刻挂不住了。

鄭靜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心說這倆一定要膩來膩去了，于是自我感覺特機敏地道：“我去買點吃的。”一溜煙跑了，還帶上了門。

他走過來，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

林筠勉強扯出一個笑。看着他有些幹裂發白的嘴唇，只覺得心裏一緊。

“按照黎家排輩，我爸想給孩子起名為單字悅，愉悅的悅，你覺得怎樣？”

“嗯，這名字很好啊。”

其實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麽。

短短兩天沒怎麽見到，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光是聽着他清淡好聽的聲音，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生動而夢幻的，同時又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黎深靜默一會兒，說：“離婚的事……等你身體恢複一些再說。”

心裏一沉。他果然還是要說這個。

“嗯。”不由自主地，她暗自在被子底下攥住了床單，想了許久，最後咬牙問道：“……你恨我麽？”

他的眼睫顫了顫，眼神漸漸有些複雜。最終還是淡漠道：“不恨。”

要想這麽久……那多少還是恨她的吧。

騙了他？拖累了他？一段荒唐的婚姻？

一時竟想不出自己嫁給他有任何地方給他帶來快樂或幫助。

“累的話……你不用經常來看我。”看到他明顯不佳的身體狀況，林筠狠狠心剝奪了自己這一點點可憐的福利，“你回去休息吧。”

——也不要再為什麽責任或別人的眼光，勉強來陪我了。

黎深注視了她很久。

然後站起身，竟真的要走了。

望着他緩步離開的溫暖背影，她忽然感到特別委屈，差點哭出來。

黎深卻在門口停了停。

背對着她，說：“其實你想見的，不是我吧？”

“……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她沒聽懂他的意思，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轉回頭，淡淡笑了笑，“沒什麽。”

那個笑容，溫柔得令她失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