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勸賭

二人回到寨中,派出十來個人過去收屍。冷山影抱着可語走來走去,直到手臂發酸才将其放下。

可語來到陌生地方,尋不見爹娘,便哭起來。冷山影哄了她幾句,小聲道:“你爹娘不在了,以後我陪着你。叫我伯伯……叫一聲……”

說話間,一人進來禀道:“賀頭領回來了。”

錦才之道:“冷兄,走罷!”

冷山影戀戀不舍地放下可語,跟錦才之走出屋外。到了中央大寨,一名高個男子向二人招了招手,興沖沖地道:“二弟、三弟,快來看!”那人寬額長臉,眼角下生着一顆黑痣,是尚義寨的大頭領,名叫賀應德。

冷山影熱情地回了一聲,快步向他走去。錦才之則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賀應德解下背後包袱,攤在桌上,從裏面取出約四十兩銀子,笑道:“看看!”

冷山影見到那麽多銀子,大吃一驚,說道:“大哥,真有你的!你從哪兒弄來的?我跟弟兄們拼死拼活也就搞來幾兩。”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錦才之腦海裏浮出。他冷冷地望着桌上的銀子,臉上沒有一絲喜悅。

賀應德得意道:“這些銀子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

“賭來的,是不是?”錦才之突然插道。

“是啊,怎麽了?既不違背朝廷律法,又沒破壞江湖道義,比劫道輕松多了。再贏一回,明年的花銷就不用愁了。”賀應德笑道。

錦才之道:“大哥,你這一次拿的可是庫房的銀子。你怎麽不拿你自己的?”

賀應德臉色尴尬,支吾道:“我自己的都用完了,這才從庫房裏借……又不是不還!”說着,從那堆銀子裏分出一部分,喚道:“來人,稱十兩銀子,放回庫房!”

錦才之道:“庫房裏的錢是不準挪作私用的,你拿去當賭資,是不是違反了寨裏的規矩?”

冷山影怕二人吵起來,連忙道:“老弟,不要這麽咄咄逼人嘛!大哥已經還了錢,何必揪着這點小事不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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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才之動了氣,大聲道:“冷兄,這不是小事!”

“算了,算了!”賀應德一臉不快,“這回是我不對,以後我不拿庫房的錢就是了!”

錦才之道:“我倒不是怕你拿庫房的錢,而是擔心你再去賭。大哥,這回你贏得也夠多了,以後別去了罷!”

賀應德這一回贏了三十兩銀子,嘗足了甜頭,自然聽不進他的話,憤然道:“三弟,你管的也太多了吧?我做什麽是我自己的事。我拿自己的錢去賭,關你什麽事?”說完,對冷山影道:“二弟,你給評評理!”

冷山影覺得他的話挺有道理,再加上桌上這一堆銀子,心裏便向着賀應德,說道:“大哥說得沒錯!”

錦才之怒道:“你懂個屁!”

賀應德被他語氣激怒,重重哼了一聲,壓抑着胸中的火氣向冷山影道:“二弟,我聽說你抱了個女娃回來,有沒有這事?”

“有。”

“你要養她,用誰的錢?”

“當然用我自己的!”冷山影毫不遲疑地答道。

賀應德對錦才之道:“都是用自己的錢,他養孩子你怎麽不說?偏偏來說我!”

錦才之心底生出一股無力感。他見過不少人為了賭一步步走向深淵,深知其危害,想勸勸這位大哥,卻不知說什麽好。冷山影被一時之利蒙蔽了雙眼,并不知他大哥已走上歧路,也不理解錦才之這麽執着是為了什麽。

錦才之忽然想起“福兮禍所伏”這麽句話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大哥,你好自為之吧!”說完,甩手而去。

“真掃興!又不是輸了三十兩,說得跟什麽似的!”賀應德忿忿地道。

冷山影左右為難,也不知該幫誰說話,寬慰了幾句便走了。三人就這麽不歡而散。

冷山影回到屋裏,見可語在床上睡得正熟,憨态可掬,心中十分歡喜,便盯着她看了好久。傍晚時分,吃了飯,在寨子裏逛了一會兒,不知不覺走到錦才之那裏。尚義寨三位頭領各有住處,賀應德住在中央大寨北邊,冷山影住在南邊,錦才之在西。三人平時各管各的,有事要商議才聚在一起。

冷山影進了屋,對錦才之道:“老弟,你白天也太不給大哥面子了。”

錦才之關上門,語重心長地道:“冷兄,你不知這其中的利害。常言道,十賭九輸。只要沾了這個,最後鮮有不傾家蕩産的。他贏了錢,肯定還會去,總有一天輸個精光,你不信的話就等着瞧!”

冷山影聽了這番話,不覺開始着急,問道:“那怎麽辦?”

錦才之緩緩嘆了口氣,道:“他現在嘗了甜頭,就是用馬拉都拉不回來。不是我危言聳聽,做好最壞的準備吧!”

“不就是偷拿庫房的銀子嗎?咱們派人看好了,不讓他拿,等他輸光了,自然就醒悟了。”

錦才之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目光中交雜着無奈和惋惜。

“冷兄,你回去吧,我再想想辦法。”

冷山影走後,錦才之喚來一個叫劉誠的親信,讓他暗中盯住賀應德,一有動向立即來報。

過了七八天,劉誠來到錦才之屋裏,裝模作樣彙報完下面的狀況後,低聲道:“賀頭領出去了。”

錦才之眼光一亮,站起身來,戴了頂寬檐帽,快步走出大寨,悄悄地跟在賀應德後頭。這時天剛剛亮,山寨裏一片寂靜。錦才之一路跟蹤賀應德,到了鎮上,已近正午。雖是寒冬,行人幾乎将街道填滿,熙來攘往,甚是熱鬧。路邊小販不住地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賀應德心不在焉地逛了一會兒,來到一座酒樓前。他沒有走進去,而是在門口站着。過了一會兒,一個夥計從旁邊的巷子裏走了出來。他來到賀應德身邊,低聲說了句話。賀應德點了下頭,跟着那夥計往巷子裏走去。

錦才之連忙跟上,進了巷子,卻不見二人身影。找了一會兒,忽見那夥計從前面路口拐了出來。錦才之漫不經心地張望,待那夥計經過身前,突然跳上去,拍他肩膀道:“兄弟,賀頭領到哪裏去了?你帶我去!”

那夥計吓了一跳,白眼道:“什麽頭領?不認識!”

錦才之露出笑容,低聲道:“我知道他去賭了,我也想玩兩把,你帶我去罷。”

那夥計愣了一下,小聲道:“不行!我只帶熟客。”

錦才之道:“去幾次不就熟了?”

那人執意不肯。

錦才之臉色一沉,伸手抓住他肩膀,用力一捏,低聲喝道:“我又不是沒帶錢!你帶不帶路?”

那夥計痛得龇牙咧嘴,連忙道:“帶……我帶你去!”

錦才之跟着他轉了幾個彎,走到巷子深處。進了一扇門,只見三四個大漢在院子裏閑聊。錦才之松開手,那夥計往前一指,說道:“過了這院子左拐便是。”錦才之穿過院子,向左一拐,走了十來步,來到一間又高又大的屋宇前。房門緊緊閉着,門外守着兩個精壯大漢。

錦才之向那二人拱了拱手,走了上去。兩名漢子替他拉開房門。門一開,立時便有鬧哄哄的聲音傳出來。進了屋,才發覺裏頭極其寬敞,屋裏擺着幾張方桌,每張桌子旁都有十來個人圍着。那些人聚精會神地盯着桌面,沒一人回頭看他。雖是白天,牆邊卻點着燈燭,将屋裏每個角落照得通亮。地上幹幹淨淨,沒有一點雜物。幾名仆侍安靜地往各桌送水送茶,與不時叫嚷幾聲的賭徒們對比鮮明。空氣中透着淡淡清香,也不知是花香還是專門燒的香。環境之舒适,出乎錦才之意料。

錦才之怔了片刻,向各桌掃了一眼,不一會兒便看到賀應德的背影。他沒有立即過去,而是朝身旁那堆人走去。他擠出一點點位置,假裝看局,心裏卻在盤算如何将賀應德勸出去。錦才之看了幾局,悄悄走到賀應德那桌。賀應德目不轉睛地盯着桌上的骰子,壓根沒注意到他。

“賀頭領,今天手氣不錯啊!”一人道。

“借你吉言,今天要發財啦!”賀應德笑呵呵地道。

一個身穿布衣、腰系縧帶的漢子把碗一扣,晃起骰子來,嘴裏叫道:“押啦!押啦!”

有幾人面色猶疑,不敢下注。剩下的人紛紛拿出銀子。賀應德拿出一枚銀錠,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叫道:“大!”

“開!”

搖骰子的漢子将碗緩緩擡起,露出一道縫,不少人低下頭朝縫裏望去。

“快開啊,別墨跡!”“他奶奶的,快點!”衆人不耐煩道。

那漢子猛地把碗一揭,只見桌上三粒骰子全是“一”。衆人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片刻之後,沉寂被打破了。

“哈哈!都是我的啦!”一人把銀子直往自己面前攬。

賀應德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取出一枚銀錠放在桌上。也不知怎麽的,自從錦才之來到這桌,賀應德一把沒贏,幾局之後就把之前贏的全都吐了出來,只剩下三十兩本金。

“賀頭領別灰心,勝敗乃兵家常事!”

“想是轉運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明兒再來!”

賀應德掙紮了一會兒,說道:“你們先押,我看一局。”衆人便不管他,各押各的。一局下來,自然是有人輸有人贏。

賀應德深吸一口氣,說道:“這幾局都是小,等會兒肯定是‘大’!”說罷,從包裹裏拿出些碎銀子押“大”。

搖骰的漢子把碗一扣,咕嚕嚕晃起骰子來。這時有人送來茶水,賀應德看也不看,拿起便喝,目光緊随那碗而動。片刻之後,碗口揭開,又是一個“小”。賀應德額上沁出細汗,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咕咚咽下,眼中有些困惑,猶豫片刻,又從包裹裏拿出些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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