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沈映開口說話後就從特殊兒童學校轉進了白馬書院附屬小學,之後升上白馬書院附屬初中,高中順理成章地進了白馬書院——玉松全市最好的重點高中,他在尖子班12班讀書,大大小小的考試,從沒跌出過年級前十,他不參加任何社團,但他的興趣愛好還很廣泛,畫畫拿過獎,會拉小提琴,能吹口琴,經常被西洋樂社拉去救場,他很會聽音準,一點瑕疵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周末,他跟着梅笍去馬場騎馬,梅笍還是和沈懷素離婚了,她帶着兒子住在玉松,沈懷素住在天福宮,沈映每個月進一回山,和沈懷素見一面,噓寒問暖,下會兒圍棋,翻一翻沈懷素寫的《人與自我認知》,《重塑自我認知》,幫他臨摹會兒壁畫。游泳,跑步,跳高跳遠他都很擅長,電子游戲,紙牌鬥技沒有他看一眼學不來的。一下子,仿佛世間沒有什麽是他不會的,他仿佛無所不能。
小艾也在白馬書院讀書,在1班,和沈映的12班之間永遠隔着一層樓,他靠外公外婆在教育系統的關系和自己的游泳特長做了學校的體育特招生。
每周升旗儀式,沈映作為學生代表站在高臺上,麥克風前抑揚頓挫地彙報12班某某某在全國奧數比賽、圍棋大賽、機器人比賽、英文拼詞大賽中表現優異;西洋樂社、話劇社積極參與全國國校文藝彙演;田徑隊,游泳隊在玉松市青少年體育競技中縷創佳績。臺下烏壓壓站着幾千個學生,鼓掌的鼓掌,打哈欠的打哈欠,小艾不在這些學生裏,他遲到早退,從沒參加過升旗儀式,他在奶茶店打零工,還跟着西南模具廠的一位王忠良師傅學作模具,他游泳游得确實很快,代表白馬書院拿過個人項目的第二名,團體接力的第一名,但是比他快,比他有錢,有條件,有時間訓練的人多得是,游泳不會是他的出路,他要盡早賺錢,他打算高中畢業拿到文憑後就進模具廠,廠裏能交上五險一金,他再存點錢,給自己買一份大病意外險,他萬一有什麽差池,他的家人還能有點指望。
學校游泳隊的訓練小艾還是會參加,游泳可能是生活中唯一能讓他感覺放松的一件事。他游自由泳,姿勢标準,教練常常拿他當模版。游泳隊每季度都會擴招一次,白馬書院的游泳隊聲名在外,歷年高校游泳接力比賽都是冠軍,就連不少尖子班的學生都以能進游泳隊為榮,而且游泳隊訓練,男隊和女隊常常一起下水。高二上半學期時,一次游泳隊擴招,高二(12)班的鹿培達成了游泳隊的新兵,他也游自由泳,游了三次預選,卡着秒表才算進了游泳隊,他喜歡女隊的徐春辛。徐春辛讀高一,鵝蛋臉,臉上兩個酒窩,一雙大眼睛,睫毛沾濕了水,眼裏就水光粼粼,漣漪微蕩。鹿培達對她着了迷,“學妹”前,“學妹”後,獻盡了殷勤,徐春辛呢,若即若離,有時給他好臉色,笑盈盈地接他遞過去的毛巾,飲料,有時看也不看他,那兩只明亮的眼睛裏射出的兩道灼熱的視線光追着小艾。
又因為鹿培達的自由泳姿勢不标準,好幾次教練都把他單獨拎出來,指着鼻子罵:“鹿培達!你看看別人是怎麽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旱鴨子下水頭一遭!就你這樣還想代表學校出去比賽!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
教練會喊小艾出列,小艾站在跳臺上,彎下腰,摸着跳臺,他手臂,大腿,小腿的肌肉線條全顯露了出來。鹿培達看到徐春辛用泳帽遮着嘴巴,緊盯着小艾和邊上的一個女孩兒笑眯眯地竊竊私語着什麽。
教練的哨聲一吹響,小艾一躍入水,潛得很深,魚一樣在水下游出好遠才探出水面。
教練又瞪鹿培達:“好好學學!!”
邊上有人輕聲笑。鹿培達不服氣了,他成績優異,家境殷實,課堂上哪個老師不對他客客氣氣,教導主任見到他,也要讓他代問他父親一聲好,這個游泳教練,仗着自己國家隊退役,就沖他吆五喝六,還有這個小艾,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的特招生,四肢發達,頭腦想必非常簡單,九九乘法表都不一定會背。鹿培達越想越憤懑,他和沈映是好朋友,便去找沈映商量,他想在徐春辛面前給小艾一個下馬威。
鹿培達和沈映說:“你游泳不是也很好嗎?你游得過他嗎?”
沈映的家世和鹿培達近似,只是他的傲氣更重,更自我,更随心所欲,完完全全是一個翻版的青春期的沈懷素。那時候他正沉迷于操縱自己的學習成績,考第一名不是他的目标,他熱衷的是玩弄名次,這一次考試他想第八就第八,下一次他想第三就第三,他要是想維持在第一名,沒有人能憾動他的地位,久而久之,他将自己看作了神通廣大,沒有什麽做不到的一個人物。鹿培達那次和他提起小艾,用的不是肯定句,用的是疑問句,一下就把沈映的玩心和自尊心給挑起來了。
他答應鹿培達找一個中午和小艾比賽游泳。
12班的沈映要和1班的特招生比賽游泳,着實吸引了不少人圍觀,連有些老師都趁午休來看熱鬧來了。鹿培達站在徐春辛邊上,趾高氣揚地和她說:“我和你說,游泳特招進來的也不算什麽,我哥們兒沈映,随随便便就能游過他,他就是不屑參加游泳隊。”
他們游兩百米,自由泳。小艾贏了沈映半個身位。
比賽結束,人都散了,沈映喊住小艾又和他比了一次,還是小艾贏了,同樣是半個身位。
上了岸,沈映喊了小艾一聲,要和他握手,小艾脫了泳帽,摘了泳鏡,看看他的手,看看他的微笑,走開了。鹿培達罵了句髒話要追上去,沈映攔下了他,還用自嘲的口吻說道:“是我技不如人,你別煩他了。”
那天放學,沈映去1班門口等小艾,可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小艾的人,一打聽才知道,小艾早走了,他下午沒有游泳訓練,通常只上兩堂課就要回家。第二天,沈映下午也只上了兩堂課,借口身體不舒服要回家,他當然沒回家,他出了校門,等在學校對面的小超市裏,看到小艾背着書包走出校門,他忙走了出去。他跟蹤了小艾。
他跟着小艾坐公車,去模具廠,小艾在廠裏待了兩個多小時才出來,接着,小艾去了不遠處的一家奶茶店,一直忙到晚上十點,他在奶茶店門口匆匆吃了份盒飯,抽了一根煙,又去搭公車。他一路坐去了市郊,天已經黑了,小艾從公車上下來,沿着一條小河不緊不慢地走着。他又抽煙。路上沒什麽人,沈映不得不和他保持着一段相當的距離。到了人煙更少的地方,一片到處都寫滿“拆”字的破房殘樓附近,沈映撿起地上的一塊板磚,他想在這個時候沖上去,打斷小艾的手,讓他再不能游泳。就在這個時候,小艾走到了一盞路燈下,一個女人沖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她揉小艾的頭發,親他的臉,嘴裏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麽。沈映躲在一堵牆後面看着他們,聽不太清。
小艾似乎被女人弄得有些緊張,四下查看,沈映忙隐到了牆後,這時候他反而能聽清女人在說些什麽了。女人近乎歇斯底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知不知道媽媽很擔心你!”
到處都很臭,附近的河浜是臭的,他靠着的這堵牆是臭的,散發着尿騷味,土腥味,糞便的氣味,垃圾的氣味,惡臭在溫溫熱熱的空氣裏發酵,一切都令人作嘔。
沈映探出個腦袋,他看到女人捧着小艾的臉親了下去。
沈映趕緊拿出相機,拍了下來。小艾推了女人一下,女人又發出了神經質的尖叫聲,嚎叫着:“你也不要媽媽了嘛!!不要杉杉了嘛!”
小艾說:“不是的,不是的。”
他的聲音很輕,沈映卻聽得很清晰。
沈映連拍了好多照片,他也是攝影社的編外成員,他平時還會拍短片,作剪輯,他那時候不用超級八了,他有一臺便攜式的攝像機,周末的時候會拿出來用,而相機他随身帶着,梅笍說他是家裏的小藝術家。她在家裏布置了間暗房,好讓沈映能沖洗照片。
小艾在安撫似的撫摸女人的頭發,女人安靜了,小艾拖着女人的手,女人依偎着他,兩人走進了路燈光照不到的地方。
隔天中午,沈映背着書包去找小艾,他在1班門口堵他,招呼小艾說:“同學,想請教一下加入游泳隊的事情。”
小艾沒理他,往樓梯口走。沈映喊了他一聲:“喂!”
他知道小艾的名字,也記得他的名字,但他脫口而出:“小艾!”
小艾回過頭看他,沈映往圖書館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他和小艾去了圖書館三樓走廊最末端的那間男廁所的最後一間隔間。
沈映給小艾看他昨天拍的照片,照片裏小艾和一個女人親密的吻,親密的擁抱,親密的依偎。
沈映問小艾:“我知道你住在哪裏,我還知道這個女的是你媽媽,你說把這些照片貼到你們家樓下會怎麽樣?”
小艾一把搶過那些照片,抓了一張就往嘴裏塞,用力咀嚼,用力瞪着沈映。
沈映皺着眉頭說:“你好惡心。”
這話不假,他覺得小艾渾身上下都很惡心,他覺得他渾身都發臭,他的手,他的長腿,他曬成了古銅色的皮膚,他目露兇光的眼神,它們都是臭的,就像昨晚那陣熏人的晚風,害得他止不住地泛惡心,但又忍不住不去看他。他想他是被一種獵奇的心理操縱了,又或者是因為那天小艾身上穿的是白馬書院的校服,白襯衣,灰藍色褲子,他沒打領帶,領口敞開着,露出一小片深色的皮膚,他把衣袖也挽了起來,露出了手腕和手臂。他的手臂上爬着條微微凸起的青筋,很明顯,像埋伏在地裏的一條蛇。
沈映看着這惡心的努力地吞咽着照片的小艾,問他:“你不會以為我沒有留底片吧?“
小艾撇過頭,把嘴裏的照片吐在了手裏,和那些自己還攥着的照片一起撕得粉碎扔進抽水馬桶,沖走了。他問沈映:“你想怎麽樣?”
他說:“我沒錢。”
他頓了頓,又說:“也沒女朋友。”
沈映不缺錢,更不缺女朋友,他早就交過不止一個女朋友,同齡的,年長的都有,他也早就揉過柔軟的胸部,聞過像花,或者像母親的體香,聽過甜膩的,刺耳的,欲拒還迎的,無止盡地索求的,形形色色的呻吟。他要的不是這些,他缺乏的是更惡劣,更刺激的東西。
空虛症可能也會遺傳。
沈映看着小艾,他感覺那一刻他能讓小艾為他做任何事,于是他對小艾說:“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
“你好惡心啊。”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申:“小艾,你好惡心。”
小艾擡着眼睛看他,沒有示弱,也沒有屈服,沈映又說:“舔幹淨我的鞋子,我就幫你保守秘密,我絕對不告訴任何人,我發誓。”
小艾輕笑了聲,沈映說:“你也沒別的選擇吧?”
小艾說:“你把底片給我。”
沈映說:“我現在打一個電話,照片就可以成堆地印出來,貼滿學校,貼滿你們小區。”
小艾沉默了兩秒,跪在了地上。沈映看着他,他有備而來,從書包裏拿出了他的攝像機,他開始錄像,鏡頭當然是對準了小艾。廁所的隔間狹窄,小艾的頭低得很低,沈映沒法看到他的表情,他改變了主意,他把腳擡了起來,踩在小艾的胸口,把他頂在牆上,說:“不用舔我的鞋子了。”
他從鏡頭裏看小艾,笑着指着自己的褲裆:“舔這裏吧。”
這是沈映第一次拍小艾給他口交。他把這段影像做成了錄像帶,寫上日期,标明:學校圖書館,三樓男廁所隔間,中午。這盤錄像帶和主要人物是小艾的,許多盤發生在其他時間,其他地點的錄像帶一起塞滿了沈映家裏一扇需要完成兩重密碼驗證才能開啓的門後。那扇門隔出來的房間是他的特別放映廳,一面牆壁上挂着八塊四十寸屏幕,那八塊屏幕能同時播放八段不同的視頻,坐在屏幕前一張舒服的單人沙發座上——也是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座椅,就能同時觀看八個或是嘴裏含着陰莖,或是臉上、頭發上滿是濁液,或是被看不清臉的人壓在牆上從後面猛幹,或是跪在地上,陰莖被黑色的皮具綁了起來,手也被綁了起來,反扣在身後,屁股裏塞着假陽/具,屁股一聳一聳,或是用舌頭舔陰莖,舔男人的陰/毛,陰囊,吞咽着口水,自己揉搓着自己的性器的小艾。
沈映逼迫小艾給其他人口/交過,第一次,小艾的反應很強烈,那是在一片荒廢的校舍裏,從前那裏是一所特殊兒童教育學校,沈映發現它被廢棄後,這裏就成了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們消遣聚會的地方。他的朋友多數來自白馬書院,有12班的,別的班的,田徑隊的,有的人會帶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一塊兒來,這些半大的男孩兒女孩兒家裏都有些錢,父母不是高管就是高官——人生的大多數時間都耗費在飯局或長途旅行上,他們的童年時期幾乎都在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照顧下長大,多數人父母感情不合,有的離婚了,有的因為某些利益關系而維持着表面的恩愛,多數人都見過父親或者母親的外遇對象。這些穿夠了校服,讀夠了書,荷爾蒙過剩,不必為吃穿住行發愁,甚至不用為未來幾十年的生活擔心的孩子聚在一起,抽煙,喝酒,辱罵老師,唾棄家長,扮演成人,發誓絕不會長成自己父母那樣的人,他們在比自己體弱,比自己聲音小,比自己個子矮的人身上逞自己的男子氣概,他們偷自己母親的百憂解,假裝精神亢奮從醫生那裏騙來阿得拉,如果有人能搞到一些大麻,他們就學好萊塢電影做巧克力布朗尼,分着一起吃。他們還搞來一臺電視,一只書櫃,他們經常一起看《早餐俱樂部》,《猜火車》,有時也讀書櫃裏的書,那些都是他們從校舍裏找到的,是給有智力障礙,閱讀障礙的孩子讀的書,甚至有盲文的,他們拿來看,其中一本《十萬個為什麽》最受歡迎,上面留下了好多個人的指紋印。
那天沈映把小艾帶去了,在來的路上他已經讓小艾幫他舔了一次,到了學校,見到一群朋友,男的摟着女的,女的坐在男的腿上,鹿培達正在慫恿他新招入夥的高一12班的學習委員成萬裏抽煙。鹿培達的女朋友,一個美院的學生,花花和他們坐在一張沙發上,花花拿着她的諾基亞玩貪吃蛇,嘴裏嚼着口香糖,時不時瞥一眼鹿培達,犯一聲嘀咕:“幼稚。”
鹿培達沒搭理她,用力拍了下成萬裏:“操!能不能爺們兒點!”
成萬裏戴眼鏡,模樣溫順,肩膀縮得窄窄地挨着鹿培達,身子一顫,煙從他手裏掉到了地上,恰好掉在小艾的腳邊。沈映把小艾往前推了一把,說:“路上遇到了我們游泳隊的精英,小艾同學。”
鹿培達沖小艾笑了笑,撿起煙,自己點上了,自己猛吸了一口,沖着小艾噴煙。花花看了看小艾,小艾站着,一動不動,雕塑似的,沈映踹了小艾一腳,小艾往前一踉跄,摔在了沙發前。鹿培達抓起小艾的頭發,嗅嗅鼻子:“什麽味兒啊?”
花花不耐煩地白了鹿培達一眼:“中華味兒!”她站起來,一扭腰肢,“不是說要去吃晚飯嘛!走不走啊!餓死了!”
鹿培達拍了下她的屁股,把她拽進自己懷裏,嬉皮笑臉地說:“我們小艾同學才來你就要走,坐下,坐下,再坐會兒。”
花花摟着鹿培達的脖子坐着,和小艾動了動手指算是打招呼,小艾沒有一點反應,他很奇怪,仍保持着被沈映踹倒在地時的姿勢,跪着,臉朝着鹿培達他們。他像是不敢忤逆沈映,他要他做什麽他都肯做,他讓他成為什麽樣子他就得維持什麽樣子。花花看了沈映一眼,他走開了,找了個地方架三腳架,安置他的攝像機。攝像機的鏡頭調成了正對着他們坐的沙發,花花覺得不太舒服,只好低下頭繼續玩貪吃蛇。
鹿培達還在逗小艾,推他的腦袋,揪他的耳朵,拿煙噴他,燙他的手背和耳朵,還笑呵呵地和花花說:“你看,他像木頭人,不會動!哈哈!”
成萬裏也看着這一切,他清清嗓子,說:“有點晚了,我先走了。”
外面天黑了,晚上七點半了,花花的肚子餓得擂鼓,她跟着說:“都幾點了,吃不吃呀?”
她換了個戰略,試圖用撒嬌讓鹿培達投降,可鹿培達卻去看沈映,沈映把攝像機架好了,那畫面把鹿培達,花花,小艾,成萬裏,在邊上打撲克,抽煙閑聊的一個又一個少男少女和正播着《動物世界》的電視機都囊括了進去。
沈映站在畫面外,說:“小艾同學深受我們游泳隊教練的偏愛,但是他游泳呢也不是特別出色,今天我路過體育館的換衣間時發現,原來小艾同學是掌握了一些很特別的本領。”他笑着說,“我了解了,原來他的嘴上功夫了得。”他問,“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嘗試一下?”
畫面裏的人除了小艾都愣住了,成萬裏反應最大,起身就往外走,鹿培達立馬一把抓住他,嘻嘻哈哈地去扒他的褲子,說着:”煙不抽!享受總要學學吧!“
成萬裏拽着自己的褲子,臉都漲紅了,支支吾吾地說:“別……別……”
鹿培達硬是要脫,說着:“行了行了,別像個大姑娘似的!”
聽到這兒,背景裏有幾個男孩兒圍了過來,拿着酒瓶,揮舞着香煙跟着起哄,有的去推搡小艾,有的去推搡成萬裏,把兩人推到了一起,推到了畫面中央的沙發上。成萬裏的褲子被鹿培達扯到了小腿下面,小艾的臉被壓在了成萬裏的內褲上,花花被人擠下了沙發,畫面外,她連着推開了好幾個伸長脖子吹呼哨的男孩兒,嚷嚷着:“讓開!讓開!!”
她再一次喊鹿培達:“鹿培達!你不去吃,我自己去吃!“
鹿培達在人群中伸出只手:“要走你走。”
“操你媽,荒郊野外的,我怎麽走?”
“那就別他媽廢話!”
花花磨磨牙齒,叉着腰罵街,但她周圍太吵了,她根本聽不清自己的罵聲,她氣鼓鼓地走到了沈映邊上。只有沈映那裏還很安靜,他遠離一切喧鬧,站在暗處扶着他的攝像機,拍攝着,觀察着,微笑着。花花試着喊了喊他,沈映朝她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花花不敢再說什麽了,她覺得悶,喘不過氣來,還覺得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拉着裙子扔下一句:“操你媽!一群神經病!”趕緊走了。
成萬裏的內褲被人扯下來了,小艾被更多雙手壓着,逼迫着,他的嘴唇碰到了成萬裏的陰/莖。小艾閉緊了嘴巴,皺緊了眉頭凝視着沈應所在的方向,他眼裏有怒火在燒,不知是誰掐住了小艾的脖子,要去掰他的下巴,小艾嗆了下,肩膀一掙,一翻身,一拳砸在了站在他身後的鹿培達臉上。沈映看笑了,鹿培達捂着鼻子摔在地上,不等他爬起來,小艾撲上去把他壓在地上對準他的鼻梁又是兩拳,鹿培達哇哇大叫,有人去勸架,上去一個,小艾打一個,兩個人一起撲上去,小艾踹一個,咬一個,鹿培達坐在地上捂着鼻子亂指揮:“打他的手!他的手!踹他!踹他!再來幾個人啊!這麽多人還怕他一個??!”
一群人齊齊上去,小艾被壓制了,他被摁在了地上,但他還想爬起來,還在反抗,他朝人吐口水,手在地上亂摸,摸到一只啤酒瓶,砰一下砸在了一個男孩兒的腦袋上。見了血,大家都慌了,那男孩兒跌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怕了,收了手,調頭就跑了,鹿培達噎住了,睜大了眼睛茫然地找尋着什麽。小艾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臉,吐出來一口深色的口水,他的右邊臉頰腫了起來,額頭上都是擦傷,校服白襯衣上斑斑點點,是污漬,是血漬。沈映把攝像機從三腳架上拆下來,走過去,往那個頭破血流的男孩兒身上扔了幾百塊錢,拉着小艾走了。
他開車過來的,把小艾塞上車,自己也坐上去,點了火,車燈一亮,花花從邊上跑了出來,在車前誇張地揮舞手臂:“沈映!梢我一段!”
沈映放下車窗,把攝像機扔給小艾,和花花擺了擺手:“滿座了!你等鹿培達吧!”
他把車開出了學校。
路上,他點了根煙,放下車窗抽煙,小艾拿起攝像機拍他,沈映看着他問:“你幹嗎?”
小艾說:”白馬書院尖子班優等生沈映無證駕駛,還抽煙。”
沈映笑了笑,用力一踩油門,闖了個紅燈,口吻輕松地說:“對啊,還闖了紅燈,你拍進去了嗎?”
小艾擡起眼睛看着他,沈映說:”我的煙還是偷的,你繼續拍啊,我都告訴你,我去買煙,我說給我爸買的,兩包中華,我說再要一包薯片,老板去後面拿薯片,我抓了煙就跑了。”
小艾的手往下垂,鏡頭裏的沈映被拉成了,成了被人仰視的角度,他的笑容更大了。小艾往外看,輕聲咒罵。
沈映把攝像機重新扶起來,正對着自己,擠着眼睛瞅着鏡頭,指指車前玻璃,一笑,他又闖了個紅燈。
小艾問他:“抽煙喝酒,無證駕駛,闖紅燈,偷東西,那你還會什麽?”
沈映聳聳肩膀,似乎是陷入了沉思,過了會兒,他轉過頭,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抓過小艾的頭發就親他。小艾一把推開了他,使勁擦嘴,沈映舔舔嘴唇:“我會的東西多了去了。”
他抽了口煙,把煙遞給小艾,小艾接過,抽了兩口,沈映又看着前方了,口吻還是很輕松,說着:“但是我有錢,我學習還很好,所以我抽煙,我沒到年齡就開車上路,還闖紅燈,是我放縱不羁,是我的個性,是人生道理上一點小小的偏離,終歸瑕不掩瑜,你呢,你無證開車,你抽煙,就是你游手好閑,不學無術,是你自甘堕落,是你的本性。”
小艾不說話了,但他還在拍沈映,沈映伸手過去摸他的嘴巴,他把手伸進了小艾的嘴裏:”怎麽不說話了?啞口無言了吧?你的舌頭還在嗎?”
小艾咬了他一口。沈映倒抽了口涼氣,把車停在了路邊,他流血了,他抽了小艾一耳光。小艾笑出來:“我知道了,快樂真的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沈映又打了他兩下耳光,攝像機從小艾手裏脫開了,歪在了他的肚子上,發出嗡嗡的聲音。小艾沉默了,把手塞進外套裏,他的嘴角破了,靠在車窗玻璃上看外面。外面黑黢黢的,看不到月亮,星星,看不到任何雲朵,任何樹,任何橋,任何建築的輪廓,外面是一簾又厚又沉,拉也拉不起來的黑色幕布。
過了片刻,沈映重新發動引擎,車子駛回了馬路上。沈映把手伸進了小艾的褲子裏。
小艾斜着眼睛打量過去,沈映說:“你要是再亂來,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小艾面無表情,不出聲,不抗拒,不逃避。他坐在車上,被安全帶束縛着,被沈映的手操控着。他勃/起了。沈映揉搓他的龜/頭,上上下下時快時慢地撸動他的陰莖,小艾的喘氣聲急促了起來,他把攝像機扔到了後座去。車外,一輛又一輛汽車極速駛過,嘩一聲接着嘩一聲,像一把巨大的刷子不停刷洗着什麽。小艾的嗚咽聲從這些聲音裏洩露了出來。
沈映笑着問:“爽吧?”
“不爽不會射吧?”
“你不也挺享受的嘛。“
“你喜歡這樣吧?被男人搞,因為你……”
小艾說:“你停車。”
沈映沒有停車,甚至連車速都沒有放慢,小艾怎麽回應的他呢?他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自己跳下了車。
小艾的右手摔斷了,左腳骨折,身上,臉上留下了不少擦傷,住了半個多月醫院不用拄拐杖就能下地了才回了家。他一出院,沈映就去找他,他砰砰地敲小艾家的門,喊着:“小艾同學,我幫你把課堂筆記帶來了。”
“小艾同學,班裏的大家都很擔心你。”
“小艾同學,下個月游泳比賽你是不是沒辦法參加了啊?”
沈映這麽嚷嚷了好一陣,小艾終于來開門了。他腦袋上的繃帶拆了,貼在鼻梁,脖子一側上的膠布也沒有了,他的模樣和神态沒有一絲改變,依舊是那個陰郁,仇視着一切,又不在乎一切的小艾。他瞅瞅沈映,沈映往他身後看:“你媽不在家?”
小艾說:“吃了藥剛睡下。“
“我不會吵醒她吧?她吃什麽藥?說不定能賣給鹿培達賺一筆。”沈映說着,推開小艾,自說自話進了小艾家,嘴裏客套地打招呼:“阿姨,我是小艾的同學,我來看看他。”
屋裏不見半個人影,窗簾半拉着,昏昏黯黯的,屋子還很小,客廳和廚房混在一起,沒有餐桌,沙發前的茶幾上放着一副碗筷和幾罐奶粉,天花板上吊着個風扇,徐徐轉動着,吹起一波又一波熱風。風掃過窗簾布,掃過牆上的挂歷,掃過一張張翹起了角的糊強用的明星海報,郭富城,張學友,周慧敏,臉全都泛了黃。
一扇虛掩的門後隐約能看到一張床,那是小艾家裏唯一的一間房間。
沈映看着水槽邊上的一個嬰兒,問小艾:“你弟弟杉杉?”
水槽裏蓄滿了水,那嬰兒酣睡着,兩只小手握成兩個小拳頭舉在空中。小艾走過去,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拔掉了水槽裏的軟木塞子,水打着漩往下流。小艾抱起了那小孩兒往房間走去。
沈映對小艾道:“你嫉妒心也太重了,你都這麽大了,對二胎還這麽有意見?”
小艾把小孩兒放進了房間裏的嬰兒床上,那嬰兒床邊是一張單人床,房間裏也只夠放這麽兩張床。床上一個女人側着身子躺着。那是小艾的媽媽王韻美,沈映見過她不止一次了,每一次她不是半邊臉孔落在陰影裏,就是正在往暗處走去,這一次索性她整個人都被幽暗攥住了。有一瞬,沈映覺得這個女人就是某種陰影本身,她不知怎麽就活成了這樣混沌沉重的一道影。
小艾從房間裏出來了,他問沈映:“課堂筆記呢?”
沈映哪兒有什麽課堂筆記給他,他只是無事可作,熱得發荒,閑得無聊,小艾住院住了半個月,礙于醫生護士,小艾那時不時去探望他的外公外婆,他找不到機會作弄小艾,害得由炎熱滋生出的無所事事的情緒成倍遞增,現在小艾出院了,他到了他家裏,在他家裏走來走去,盡情地宣洩着他的無聊。他翻翻沙發上的毯子,茶幾下面的教材,檢查檢查冰箱爐竈,都是他沒見過的東西,他沒用過的電器,全都像是文物,全都腐朽了,正在發出嘎吱嘎吱的,即将離世的訊號。
這是一間正在死去的屋子,一處垂死的空間。很快這裏也會被紅色的油漆塗上一個大大的“拆”字。
沈映問小艾:“你們家怎麽什麽都沒有?”
小艾說:“嬰兒奶粉你喝不喝?”
沈映點了根煙,小艾說:“別在這裏抽。”
他拿上鑰匙,和沈映下了樓。他們随便地走,胡亂地逛,抽了幾根煙,路過了幾座橋,幾片樹蔭,沈映口渴了,恰好看到一家水果店,他進去就要買西瓜。老板給他挑了個綠皮大西瓜,葡萄和櫻桃新上市,臺灣芒果和泰國紅毛丹昨天才到的貨,沈映都要了些,他抱着西瓜,小艾提着別的水果,兩人往回走。
中途,兩人在路邊歇了會兒,沈映帶了相機,拿出來拍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男女女。小艾從塑料袋裏抓了兩顆櫻桃,在背心上擦擦,連梗一起塞進嘴裏。沈映也吃了一顆,也連着梗一起吃,小艾吐核出來,沈映拉長了臉吐核和櫻桃梗出來。小艾拍拍他,沈映一瞥他,小艾伸出舌頭,他舌頭上是一個打了結的櫻桃梗。
到了小艾家,沈映迫不及待地把西瓜切了,小艾在他邊上洗葡萄,洗櫻桃,把芒果拿出來,把紅毛丹放進冰箱。天太熱了,熱得沒人想說話,兩人站在一塊兒,沈映吃西瓜,小艾吃芒果,沈映吃得斯文,小艾撕下芒果皮,用左手抓着,大口大口地咬,他吃東西時發出哧哧的聲音,聽得沈映心煩,他不吃西瓜了,把手伸進了小艾的嘴裏,摸索着去抓他的舌頭。小艾不管他,還低下頭咬芒果,吮芒果的汁水,他的舌尖掃過沈映的手指,他吮吸着沈映的手指。
沈映告訴他:“上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