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浩瀚長空中,一輪皎月孤懸,如霜的月色鋪灑在窗臺前,映着林妙音的面頰。
林妙音手裏拿着一本詩詞,坐在窗前,呆呆地看了半宿。
雲珠睡了一覺醒來,掀開眼縫,見林妙音還捧着書坐在窗前,不由得咕哝了一句:“妙妙,怎麽還不睡?”
“對不起,吵着你了,我還不困,你先睡吧,我把燈熄了。”林妙音回神,放下手中的書,走到桌前,打開燈罩,将油燈吹滅。
雲珠困極,與她說了一句話,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林妙音卻一點兒困意也沒有,熄了燈後,月色從朱紅色窗棂透進來,灑落在地面上,映下斑駁的花影。
滿地月華如水,花影搖曳,林妙音想起白日裏見過的蕭承煜,更睡不着了。
既睡不着,索性就出去走走。林妙音将書重新塞回枕頭底下,拿起外衫套在身上。
神武侯府的夜晚極為清靜,除了巡邏的侍衛,和守夜的丫鬟小厮,幾乎沒什麽人。林妙音出了芳園,行至一汪深湖,在湖畔的假山群中找了塊青石坐下。
月色皎潔,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被風一吹,散作無數銀光點點。
林妙音望着湖面,想起桃花谷裏有一汪碧潭,她和蕭承煜也曾坐在碧潭之畔,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蕭承煜将她擁在懷中,眉眼似浸了月色,漫着無邊的溫柔。
想到桃花谷裏的蕭承煜,林妙音不免情動,正在此時,一陣琴音飄來。
那琴音似懂她的心意,琴聲渺渺,透着幾許纏綿銷魂之意,猶如從九天之上而來。
林妙音回神,繞過山石,循着琴聲而去。
山石邊,種着一叢綠竹。綠竹成林,林妙音撥開竹子,探頭朝着琴聲的來源處望去。
只見不遠處有一座石亭淩空建于湖上,石亭周邊種滿牡丹花,花影深處依稀坐着一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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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着白色長衫。那白,如山巅的一抹霜雪,白得幾乎找不見一絲瑕疵。在他的面前,擺着一張七弦琴,琴以桐木為身,冰絲為弦,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撥琴弦,十指翻飛間,琴聲悠然飄出。
琴案邊,擺着一只鳳凰銜環造型的銀色熏爐,袅袅白霧,從熏爐的孔洞中騰出,氤氲着他的眉眼。
風拂過湖面,吹拂着花影,揚起他墨黑的發絲。月光斜照,鋪在他的白衣上,仿佛他的周身都生出了一層銀光,一時叫林妙音看呆了。
林妙音最喜蕭承煜穿白衣。
大抵是自小就生長在侯府的緣故,蕭承煜的眉間有股天生的貴氣,這貴氣叫他高高在上,多了幾分疏離和威嚴,而這身白衣則為他添上三分溫柔,七分儒雅,顯得平易近人許多,所以在桃花谷養傷的那段時間,林妙音給他準備的幾乎都是白衣。
來了這神武侯府中,蕭承煜大多時候都是錦衣披身,顏色多以赤黑紫金等深色為主,鮮少見他這般白衣翩翩。
蕭承煜從前就與林妙音說過,他精通琴棋書畫,只可惜桃花谷內條件有限,不曾聞他琴聲,如今見他撥弄瑤琴,才知他所言不虛。
只可惜——
林妙音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間,今晚的他,依舊沒有系那條腰帶,這個坐在亭中撫琴的蕭承煜,并不是桃花谷裏那個溫柔的蕭承煜。
林妙音既失落又難過,呆呆地望了他半晌。
那廂蕭承煜撥弦撫琴,心中無數煩擾,盡訴諸于琴聲中,忽覺一雙眼睛暗中窺視,想起這府裏處處都是小皇帝容淩的“眼睛”,面色驟然一冷,指尖猛地撥出一個激烈的音節,厲聲喝道:“誰在那裏!”
林妙音吓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轉身就跑。正是這一跑,驚動了蕭承煜。蕭承煜飛身掠出長亭,落于竹林之中,隐約見到一道人影慌亂逃竄。
月色清幽,映照在竹叢中,一片光影斑駁。蕭承煜陰沉着一張臉,追在那道人影身後。
林妙音心中慌極了,這個蕭承煜,沒有系腰帶,如若被他發現自己的存在,輕則被他趕出府去,重則性命斷送在他的手裏。
如此想着,腳下不防,被什麽給絆了一下,跌了出去。
蕭承煜伸出長臂,抓她的手臂,只聽見“咔嚓”一道裂帛的聲音響起,林妙音胳膊一涼,被他撕開半截袖子。
蕭承煜随手一抓,抓住纏在她手臂上的紅紗,用力一扯,将紅紗握在了手中。
林妙音的身體朝地上倒去,她慌亂之中,倒也從容不迫,即便摔了一跤後,還記得在地上抓了一把混着石子的土,待蕭承煜俯身過來,狠狠朝他揮過去。
灰土有一大半揮在了蕭承煜的臉上,蕭承煜下意識地合起雙眼,眼睛卻還是不小心沾到了些土,傳來一陣癢痛。
他遲疑了一瞬,腳步頓下,便是這一猶豫,給了林妙音可趁之機。林妙音飛快地爬起來,鑽入一旁的假山中,順着小徑離開。
蕭承煜閉着眼睛,待溢出的淚水将灰土都沖刷幹淨,重新睜開眼睛。
月影幽幽,竹影婆娑,早已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蕭承煜低頭,舉起手中之物,握在他掌中的是一塊紅紗,上面依稀殘留着女子的香氣。
這紅紗是他方才從那人身上扯下來的,想到此處,蕭承煜面上露出怒色,揚聲喚道:“來人!”
巡邏的侍衛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帶隊跑了過來,行了一禮:“侯爺。”
“有刺客,速去搜查。”
大半夜的,居然叫刺客混進了侯府,他們還毫無察覺。蕭承煜話音剛落,所有巡邏的侍衛臉色俱是一變,侍衛長膽戰心驚地問了一句:“敢問侯爺,可看清那刺客的模樣了?”
蕭承煜想了想,方才月色幽暗,那刺客又一直背對着他,他一時之間也沒有看清她的長相。
“是個年輕女子,會些武功,左臂留下了本侯的指印,照着線索這個查下去。”蕭承煜沉着臉。
“是。”侍衛長颔首。
深更半夜,侯府裏出了刺客,還驚動了侯爺,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侍衛長得令之後,立即帶隊進行全府搜查。
謝飛鸾剛睡下沒過多久,屋外便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響。他熬了半宿,好不容易有點困意就被吵醒,惱怒地從床上坐起,随手拿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打開屋門。
他倒要瞧瞧這個膽大包天的是誰。
院子裏站着一隊侍衛,領頭的那人他認識,是負責侯府守衛的護衛之一,那護衛身邊還站了個年輕嬷嬷。
護衛頭領一見到謝飛鸾,連忙抱拳施了一禮:“深夜打擾到謝大人休息,還望謝大人海涵。”
謝飛鸾倚着門框,掩嘴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大半夜的,怎麽這麽多人,出了什麽事?”
“府中出現女刺客,侯爺命我等前來搜查,請大人行個方便。”
一聽到“女刺客”,謝飛鸾眉毛揚了揚。他是蕭承煜的心腹,幼時就跟随蕭承煜左右,蕭承煜倚重他,特意賜給他一個清淨的院子用來居住,這個院子裏的除了謝飛鸾,還住着平日裏伺候謝飛鸾的丫鬟和嬷嬷。
謝飛鸾聞言,伸手道:“請便。”
不多時,所有的丫鬟嬷嬷都被叫醒,站在了院子裏。跟着侍衛長一起前來的年輕嬷嬷,掃了她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請大家随我過來。”
蕭承煜在女刺客的左臂上留下了指印,只要檢查一下胳膊,即可證明清白。只是女人的胳膊哪能随便給男人看,這才派了一名年輕的嬷嬷,随同檢查。
年輕嬷嬷将所有人的胳膊都查看了一遍,沖侍衛長搖了搖頭。
侍衛長對謝飛鸾道:“打攪謝大人了,屬下告退。”
侍衛隊離開後,謝飛鸾對衆人道:“大家都回去睡吧。”
衆人這才打着呵欠,各自回去繼續補眠。
謝飛鸾在月色裏站了一會兒,想到了什麽,縱身掠起,身影消失在牆頭。
月影婆娑,寒風拂面,一道嬌小的身影借着夜色遮掩,一路狂奔進芳園。
到了門口,林妙音卻一時不敢進屋。她現在如此慌亂,必定會吵醒雲珠。
林妙音在屋外站了一會兒,待氣息平定後,走到花叢中,找了塊石頭坐下。
夜風拂過花影,帶來一陣寒意,林妙音擡起左臂,眉頭蹙起,原來不僅袖子被撕開,綁住她胳膊的那塊紅紗也不見了。
定是落在了蕭承煜的手裏。
方才蕭承煜那一抓,用足了力道,她白嫩纖細的胳膊上,留下幾道指印。林妙音擡手,握住手臂,手掌壓住的地方,剛好是烙出來的“奴”字。
她歇了一會兒,直到身上熱氣被夜風吹散,打了個激靈才回神。
她緩緩起身,準備回屋,剛走幾步,謝飛鸾從天而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疾聲道:“跟我來。”
林妙音被他拽着,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後。二人踏入石亭中,謝飛鸾轉過身來,将她抵在柱子上,垂眸看了一眼她殘破的衣袖,嘆道:“果然是你。”
“我怎麽了?”林妙音仰起腦袋,對上他的眸光。對于謝飛鸾的突然出現,她着實吓了一跳,這個男人神出鬼沒的,一聲不吭就在她眼前了。
“噓。”謝飛鸾用手指壓了一下唇,轉頭看向院口。
一大片人影從院口的方向走過來,竟是侯府的巡邏護衛隊,林妙音心髒突突地跳了一下,知道是自己闖下了禍事,心頭登時一凜。
謝飛鸾垂眸,将林妙音的表情盡收眼底,俯身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不想被發現的話,就別亂動。”
侍衛們進了芳園後,叫醒管事,把丫鬟們都叫了出來,接受檢查。那年輕嬷嬷查探完後,疑惑地掃了一眼管事,問道:“人都在這兒了嗎?”
“回嬷嬷的話,妙妙不在。”新任的管事還未開口,雲珠搶先道。她一起來就沒發現林妙音的蹤影,怕林妙音被罰,連忙解釋了一句,“妙妙可能去燒水了。”
芳園裏沒有廚房,丫頭們想要用熱水,還得走好長一段路。
“妙妙在那裏!”站在雲珠旁邊的丫頭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亭子裏的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咕嚕嚕滾滾20瓶;烏衣娃娃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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