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金比例
2014年9月2日，星期二，晴。
意大利北部，摩德納市。
這是甘甜甜，第一次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
午後的陽光正烈，她站在一塊巴掌大的空地上，捏着手機，四處張望，時不時仰頭瞧瞧碧空白雲，好奇又新鮮。
周圍很安靜，偶爾有人說着她聽不懂的語言，從她身旁經過。
這是她用青春的尾巴換來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任性妄為。
甘甜甜腳下是紅磚鋪就的道路，眼前是一座外觀正在維護的古樸教堂，圓頂的教堂旁邊連着一棟尖頂的鐘樓，大幅的白布與腳手架，将斑駁了磚瓦的教堂圍了起來。
她仰頭瞧着聳入雲霄的塔樓頂端，只覺得一時間，歷史的厚重夾雜着信仰的力量，使人心情瞬間平和。
她在等人來接，可除了來來往往膚白貌美身材高挑的意大利美人兒，她枯等半個多小時，也沒有等到中介幫她聯系的境外服務人員。
肩膀上的背包壓得她似乎連兩條腿，都快沒了力氣，鼻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甘甜甜彎腰将手提包放在腳下，正準備将背包卸下，突然一道身影從她側面飛速沖了過來，将她猛然撞倒後，拎起她擱在腳邊的手提袋撒腿就跑。
甘甜甜愕然倒在地上，愣愣地望了眼那人雄偉的虎軀背影，利落地罵了一聲：“靠！”
那包裏有她所有的證件！
甘甜甜手掌撐住地磚翻身躍了起來，邁開腿就追了上去！
她兩步從廣場跑出了馬路，路邊正好停着一輛閃着紅燈的藍色警-車，甘甜甜當即覺得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她差點兒熱淚盈眶！
她一把拉開警車副駕駛的門，兀自坐了進去，指着車窗外正對馬路的方向，用流利的英語厲聲喝道：“開車追！有人搶了我的包！”
駕駛席上的意大利巡警，約莫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面相稚-嫩，正就着啃面包的姿勢，瞪着雙藍眼睛傻愣愣地着看她。
甘甜甜等了半晌不見車動，扭頭皺眉一巴掌拍在小巡警肩膀上，吓得他腳下一抖就踩了油門，車猛然一晃後，甘甜甜一腦門撞上了車前窗。
靠！開車用不用這麽猛？！
甘甜甜呲牙咧嘴地捂着腦門坐起身，冷不丁聽聞她身後有人帶着笑意，用英語提醒她說道：“小姐，請您系上安全帶。”
那人聲音很好聽，微微沙啞，吐字間有種溫柔缱绻的味道，像是舌尖含-着一口紅酒舍不得咽下，字裏行間帶出些許微醺。
只不過——這詭異的英語發音是什麽鬼？
甘甜甜抽抽着嘴角回味了一回味，那每逢r都在顫抖的音節又是怎麽回事兒？
甘甜甜好奇地将緊盯在車窗外的視線短暫收回，忍不住擡頭往後視鏡中瞧去——原來車裏除了駕駛席上的司機，後座上還躺着一個男人。
那男人上半身平躺着看不見連臉，一雙長-腿翹在後車窗上，黑色的西裝褲管滑到了膝蓋，露出一截肌肉-緊實的修長小-腿。
皮膚真白……甘甜甜的注意力不合時宜地被轉移了：比某某明星p的玉-腿照，好看太多了。
“小姐？”駕駛席上的小巡警，好脾氣地用英語問她說，“您能描述出，偷您包那位的外貌特征嘛？”
甘甜甜回神，又再一次被囧到，這跟後面那位一樣單詞結尾逢輔音便重讀的詭異英語發音現象，原來是意式特色？
“身高183厘米，肩寬51厘米，體重85公斤左右，手臂長度75厘米，頭長25厘米，”甘甜甜頭從窗口伸出去小半個，一雙眼睛飛快掃過前方車道兩側人群，邊搜尋邊說道，“身穿雜色橫紋襯衣牛仔褲……”
駕駛席上的小警察聞言一臉驚悚，眼睛連路都不看了，直直盯着甘甜甜，幸好大廣場出來往下走，是一條愈加寬闊的直道。
“膚色棕偏……黑……停車！”甘甜甜視線凝在正前方的斑馬線上，一聲喝止，警車登時停在圍繞在街心噴泉外的轉盤旁，身後剎車聲鳴笛聲瞬間連環響徹天空。
甘甜甜一腦門又撞上了車前窗。
诶喲我靠！要不要停得這麽猛？！
甘甜甜這次再懶得管腦門，她卸下背包甩在車座上，推開車門就沖了出去。
她腳踩在噴泉邊沿的水泥臺上，借力往前一個跳躍，矯健身姿倏然躍上半空，太陽在她頭頂像是一個恢弘*的光盤。
此時萬籁俱靜，摩德納市中心主幹道上的百來意大利人，整整齊齊地腦袋伸出車窗看上帝。
甘甜甜黑發高紮馬尾，辮梢随着主人跳躍起伏，晃蕩出了英姿飒爽的風采。
甘甜甜靠躍空加速，幾步趕上正在穿行斑馬線的襯衫男，她再一個彈腿跳躍，下-半-身在空中扭轉飛旋，一腳飛踹那人肩頭。
襯衫男登時斜飛出去，以臉着地，倒在了對面紅綠指示燈的燈柱下，身子不住抽-搐。
“oh！miodio！（哦，我的上帝呀！）”對面正準備過馬路的意大利老太太，顫顫巍巍地雙手合十舉在胸口，目光呆滞地沖着甘甜甜喃喃禱告。
甘甜甜這下淡定了，她邁開長-腿兩步走過斑馬線，一腳踩在意圖掙紮起身的襯衫男的後背上，彎腰從他手中把手提包扯了出來挎在肩頭，非常嚣張地磨牙道：“小爺打小兒沒讓人搶走過一毛錢，你也敢！”
那男人身子扭了兩扭之後，被甘甜甜彎腰提着後衣領拽起來，一把推進身後跟着跑過來的小巡警懷裏。
小巡警細胳膊細腿，被高壯的半黑人種撞得一個踉跄，後退了兩步才站穩。他穿着海藍色的制服短袖，警帽歪斜，越發顯得幹淨稚-嫩，小巡警手忙腳亂地地從腰帶下取出手铐，铐在小偷手腕上。
第一次出警吧……甘甜甜袖手旁觀，默默吐槽，瞧這業務生疏的。
突然，在他們周圍，“噼裏啪啦”地鼓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接着連成一片，然後有人按着喇叭加入進來，熱烈地像是迎接戰鬥英雄凱旋。
“chebellaragazza！gfu！yongchun！（這姑娘太美了！中國功夫！詠春！）”從停靠在路邊的公交車駕駛席裏，伸出來一個铿亮的腦門，他下巴上的胡子修剪的造型獨特漂亮，大叔激動地揮舞着胳膊瘋狂地按響鳴笛，“bra-vissima！（幹得漂亮！）”
甘甜甜被民衆爆發出的熱情，吓得一激靈，手捂在臉前頂着口哨與歡呼，越過小巡警一路小跑回到警車前，從副駕駛席上取出背包打算閃人。
“嗨！”小巡警在她背後招手喚她。
甘甜甜轉頭正準備禮貌地向他用英語道謝告別，結果話到嘴邊，被小巡警眨着一雙澄澈的藍眸，神情款款地揚聲用怪味英語搶了先：“性-感的勞拉！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我叫弗蘭科！”
他聲音清亮，肺活量顯然不錯，身邊本來已經熱情漸退的意大利人們，聞言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喝彩起哄。
非機動車道上，還有人按着自行車鈴铛陶醉地大唱：“llikei'rmanandyou‘.ohbaby，you'lyd……”
甘甜甜：“……”
她囧囧有神地在全民注目禮，跟小巡警期待的眼神中，也向他大聲回喊：“性-感的弗蘭科！打得贏我再來約！”
小巡警紅着臉傻了。
警車後座上的男人從車裏出來，趴在車頂上朗聲大笑。
本已經扭頭走了兩步的甘甜甜，聞聲又轉回了頭，那笑聲爽朗動人，滿滿當當都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甘甜甜偏頭打量靠在車門上，比車頂高出一大截的男人，默默在心裏倒抽一口氣：這位恐怕才真得算是——sexyman！
只因這個男人，一張臉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黃金分割比例的美學……
*****
好在他們一路開得都是直道，甘甜甜背着她失而複得的包，按原路返回到廣場上的空地，繼續等她的境外服務人員。
甘甜甜等人的這片空地，興建于十二世紀，意大利語名曰“大廣場”。
實際上，她在心裏估算了下，這個膽敢冠名“大廣場”的空地的實際占地面積，恐怕連一個廣場舞大媽團都裝不下。
她對建築不感興趣，換了她嫂子葉純，可能來了此地會走不動路。
不過是隔行如隔山。
甘甜甜抱着她的背包，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正對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産的主教堂與鐘樓，在陽光下困頓地直眯眼睛。
意大利的廣場太-安靜，偶爾會有小孩子笑着跑來跑去追趕着鴿子，鴿子踩着小腳跑着s型路線，最後避無可避地撲棱着翅膀飛上天。
甘甜甜從包裏摸出來一袋餅幹，随便吃了兩口，實在是擋不住洶湧來襲的困意，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毅然睡了過去。
甘甜甜手機沒有開國際長途跟漫游，此時就是一塊磚頭的用途。那位與她在登飛機前，便約好會面時間地點的境外中介服務人員，終于在太陽落山前，姍姍來遲。
“你就是甘甜甜吧？”來人站在甘甜甜面前，不鹹不淡地跟她打招呼，不樂意道，“你睡這兒幹嘛呀？我找你一圈都沒看見你人在哪兒。”
甘甜甜迷迷糊糊睜開眼，說話的是個約莫二十二三歲的女孩兒，一副樸素的學生打扮，戴着副黑框眼鏡，皮膚白-皙，個子不高，有點兒微胖。
她記得這女孩兒叫蔡茵，微信聊天的時候，語氣輕柔軟萌，一句一個“親”“嗯吶”“喵”，這怎麽見了真人一開口，反差這麽大？
甘甜甜仰頭瞧着她抱着胳膊一副驕傲的模樣，不客氣地哂笑道：“我等了你四個小時，一直到睡着，也沒見到你人在哪兒。”
女孩兒嘴唇動了動，不甘不願地嘟囔：“我今天下午有課啊。”
“可你約我的時候卻沒說。”甘甜甜站起來比女孩兒高了半個頭，她把背包背上，拎着挎包，也懶得跟一個比她小的妹子多計較，“行了。現在，你是要帶我去□□件，還是去學校報道？”
境外中介的服務項目還不少，重頭戲就是辦-證-件——合法居留許可、稅卡、公交卡、電話卡，外加接人、找房跟報道。
但這些的難度系數并不高，于是第一年被別人帶着走過一遍流程的留學生，便會在第二年裏，成為新生的境外服務人員。
也算是留學生賺零用錢的好途經。
“報什麽道？”蔡茵撇嘴，優越感十足地道，“秘書處今天是早上開門，你難道不知道？我帶你辦張電話卡，然後帶你回家吧。聽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坐飛機時間長，身體吃不消吧？”
甘甜甜又累又乏，實在懶得搭理她，兀自伸了個懶腰，冷淡地道：“那就走吧。”
蔡茵仰臉瞥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麽，讓甘甜甜不耐煩地低頭，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後，愣了愣，便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蔡茵将甘甜甜就近帶進了廣場上一家，店名叫做“tim”的店鋪。
店鋪頭頂的商标是以深藍打底，左側配以三條表示信號的正紅色波浪狀折線，右邊是白色的大寫“tim”字母，色彩搭配鮮明凸出。
店鋪內的裝修風格也與商标保持一致，靠着窗口的位置，擺放着一排合約機的陳列櫃。
甘甜甜好奇地視線溜着陳列櫃走了一圈，她發誓她發現了熟悉的“htc”跟“華為”！
我大天-朝品牌果然無處不在！甘甜甜莫名有點兒激動。
頗為敞亮的店裏，此時居然一個客人也沒有。
櫃臺後棕發的意大利美女店員穿着職業西裝套，熱情地用意大利語跟她們打招呼，甘甜甜回以英語問好，店員頓了下，從善如流地換了語言跟她交流。
果然——又是逢“r”便顫，結尾逢輔音便重讀……
“你連意大利語的你好也都不會說？”蔡茵嗤笑了一聲斜睨她，拍了拍櫃臺上白底藍邊的宣傳冊，“那你來意大利幹嘛呀？”
“我是英語授課。”甘甜甜禮貌地沖店員點了點頭，想問她要一張英語的宣傳紙業，不料店員遺憾地搖了搖頭。
“來意大利上英語授課多沒意思，”蔡茵間或用意大利語跟店員交談了兩句，炫耀中帶着幾分不屑道，“意大利人英語普及得很一般，就算是教授也一樣，你學什麽專業的？我告訴你，英授的課基本就那麽幾個，不是經濟就是文物修……”
“我學法-醫的。”
“……複跟語言文……啥？”蔡茵翻宣傳冊的手聞言頓在半空，她仰頭茫然地問道，“你啥專業的？”
“法——醫。”甘甜甜俯視着她，笑出唇邊兩顆尖利的虎牙，她惡作劇一般地，還伸出舌尖小幅度地舔-了舔牙尖，一字一字地解釋道，“法——醫——碩——士，國內供職刑——偵——中——隊——刑事技術偵查科。”
蔡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