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閉
顧超剛才跑過樓道時動靜太大了,這會兒宿舍門口探出一溜光禿禿的腦袋,還有人吹着口哨,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調侃,“喲顧警官,給新人下馬威呢?”
顧超揮着電警棍,催促他們快滾回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表情不夠嚴肅,又蹙着眉頭板起臉來,一回頭正對上張潦陰冷的眼神。
他其實是有些怵這個人的,少年一身寒氣,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光是眼神就能将人剔骨剝皮,殺人不見血。
兩個人靠在鐵窗口,顧超咳嗽了聲,說話時臉微微有些紅,“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打架?”
顧超刻意壓低了聲音,怕他聽不清楚,頭又湊得近了些,張撩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将指縫間薄薄的刀片藏回褲子裏。
還真是個沒警惕性的條子。張潦輕蔑地掃了顧超一眼,這個距離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勒住顧超的脖子,刀片瞬間劃過皮膚,血能夠濺到對面的牆壁。
“張潦?”
顧超又叫了他一聲,眼前這個冷庫裏凍着的悶葫蘆還是一聲不吭,真是難搞,他忍不住撓了撓頭,餘光裏瞥見楊帆掩在門口沖他眨了眨眼。
楊帆悄悄做了個口型,說了兩個字,“被、子。”
這個小騙子已經預見張潦将是三班新的王,他得趕緊站隊。顧超會意,轉身回到宿舍伸手一摸上鋪的被子,觸手一片潮濕,被子滲着陰冷的涼氣,連床板都濕了。
這得潑了一提桶水吧,顧超想。
他咬了咬牙,用電警棍敲打着床欄杆,掃視了宿舍一圈,嚴肅地說,“是誰幹的?自己站出來?”
回應他的是沉默。常石和犯了故意傷害罪的老黑同時冷哼了一聲,兩個人微微直起身,像是兩頭蓄勢待發的獅子。
顧超剛要走過去,手腕卻突然被張潦用力拽住,那個人終于開口了,他不帶一絲情緒地說,“管教員,我犯了監規,應該關禁閉吧?”
常石和老黑僵直的身體松了下來,靠在床頭看着熱鬧。顧超的手腕被張撩抓得生疼,他回頭看了一眼,張潦若無其事地松開手。
顧超瞥了一眼靠門的上鋪,心想,沒見過這麽上趕着要去關禁閉的,不過反正床也沒法睡了,不如去禁閉室呆一晚。
“走,我帶你禁閉室去。”
顧超帶着張潦走出了三班宿舍,經過床鋪時他望了一眼那面被正字侵占的牆壁,想着什麽時候來找人刷幹淨。
入夜,樓道裏漆黑一片靜悄悄的,禁閉室位于辦公區域的盡頭。顧超找值班領導彙報了下,借了禁閉室的鑰匙就開門進去了。禁閉室簡陋得很,幾米見方,四周的牆壁泛着時光留下的昏黃印記,所有擺設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盞臺燈,和頭頂的攝像監控。
禁閉室裏陰冷得很,顧超的胃像是被一只手揪住,又痛了起來。他本來想跟張潦說幾句,見對方沉默不語的樣子,只鎖上門就走了。
回到辦公室,顧超翻箱倒櫃地找出最後一包胃藥泡上,其實晚上有其他值班的同事會看監控,但不知怎麽地,他就是放心不下那個禁閉室,又調出視頻監控一個人看上了。
空空蕩蕩的房間裏,張潦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着,似乎和冰冷的禁閉室融為了一體,少年囚服之下背脊的線條流暢精幹,他突然擡頭看了一眼攝像頭,兩個人的視線仿佛在監控器裏交彙了下。
顧超看得認真了,連胃藥都忘記喝了,正要喝時他突然看到監控器裏的張潦整個人難受地蜷縮起來,手撐在胃部,上身趴在了桌子上。
這個姿勢顧超太熟悉了,于是他想也沒想,把胃藥熱了下徑直往禁閉室走去。
“胃疼嗎?”
顧超把杯子擱在桌上,藥湯還冒着熱氣,張潦把頭深深埋在右手臂彎,不願意擡頭。顧超看着他冒冷汗的後頸和微顫的身體,知道他一定是疼得厲害。
“不關了,我帶你去醫務室。”顧超試着推了推他的手臂,張潦還是一言不發。
顧超嘆了口氣,耐下心說,“我看過你的檔案,知道你也不容易,你一定也不想變成現在這樣。既然來了這裏,就好好改造,不過兩年時間就能出去了,出去了就重新開始。你年紀還這麽小,未來的路長着呢,你要願意的話就把我當哥哥,有什麽委屈就跟我說,我一定幫你。”
這套說辭顧超對每個學員都說過,加上他真摯的眼神着實能感動不少人。只是他沒想到,張潦聽到這話突然胸膛劇烈起伏着,擡起被冷汗浸濕的臉,眼眶裏透着血色。
張潦猛地把桌上的玻璃杯打落在地,在瞬間抓起顧超的衣領把他狠狠按在牆壁上,眼神兇狠地盯着他說,“顧警官,管教犯人時杯子不要砸在櫃子上,要幹脆地砸在犯人頭上,知道嗎?”
“電警棍要通上電打在犯人腰上,罵人的時候別臉紅手抖,知道嗎?”
“管不了我們,就換個人來。”
“聽懂了嗎?小菩薩。”
張潦鬓角冷冰冰的汗甩在顧超臉上,他伸手拍了拍顧超吓傻的臉,把人松開了。顧超虛脫地從牆壁上滑落下去,眼神中滿是驚愕,他看着張潦什麽話也沒說。
水泥地上玻璃渣子撒了一地,顧超麻木地用手撿着,後來才想起來該去拿掃帚和拖把。處理完之後,他關上禁閉室的門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