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挑釁
漸漸地新聞中關于沉船事件的報道越來越少,所有哀痛與悲傷也都一同沉入江底,楊帆臉上逐漸有了笑容,他開始重新和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乍一看楊帆跟之前沒什麽兩樣,但一颦一笑間總讓人感覺成熟了許多。
某天清晨,楊帆還睡得迷迷糊糊,臉上像是有什麽東西滾來滾去,蹭得他癢癢的。他睜開眼睛,看到玩具樂迪的圓眼珠,還有後面真人小飛俠一雙勾人的桃花眼。
“幹嘛?”楊帆揉了揉眼睛。
何小飛眯眼笑着,“樂迪來送包裹了,要不要?”
只見何小飛神秘兮兮地從背後拿出一件禮物,一只木質小帆船靜靜地停在他的手心,淡藍色的船身,白色風帆上粘了只小海鷗。
“哇!”楊帆驚喜地接過小帆船。
“親愛的小帆同學。”何小飛笑着說,“祝你未來一帆風順哦!”
楊帆開心極了,他用手掌托着小帆船晃來晃去,像是在大海裏航行。半天才回過神來,疑惑地問道,“不對呀,我生日還早着呢,為什麽送我禮物?”
何小飛摸摸他腦袋說,“本來是六一兒童節的禮物,結果樂迪飛得慢了點。”
“那你也飛得忒慢了,遲到這麽久,超級飛俠小樂迪可是每時每刻、準時送達的。”楊帆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像是終于把陰霾驅散了。
何小飛坐在楊帆床邊,看他左思右想不知道把小帆船擱在哪裏好。
“謝謝你,小飛。”楊帆最後還是把小帆船放在了枕頭邊。
“你喜歡就好。”何小飛側過頭看着他,“小飛俠會永遠陪着小帆船的。”
“嗯。”
楊帆把頭靠在何小飛的肩膀,像小貓似地蹭了蹭,貼近他耳邊輕輕地說,“小飛你知道嗎?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發現自己沒那麽喜歡張潦了,也不嫉妒顧警官。我只想一直跟你做好朋友。”
“好啊。”何小飛笑了下。
Advertisement
“小飛,我們出獄之後都重新開始吧。”楊帆眼神很堅定,他說,“我們不偷不搶,靠自己的本事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何小飛看着常石床鋪的方向,輕輕地點了下頭。
“不過,你以後可不許跟我搶男人。”
何小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揉着楊帆的頭發說,“好,我發誓,絕不跟你喜歡一個類型的男人。你喜歡啥樣的,我就喜歡相反的。”
“哈哈,那我喜歡又高又帥又有錢、又體貼又溫柔又浪漫的。”楊帆壞笑着地說,“我看你怎麽喜歡相反的。”
何小飛白了楊帆一眼,用枕頭悶住他的臉。
難得是個晴天,清晨的陽光從敞開的大門照射進來,明亮而溫柔,恍恍惚惚間這像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宿舍,住校生們無憂無慮地吵鬧着,虛度着每一天光陰。
何小飛的視線從張潦看到常石,最後又落在楊帆臉上,淡淡地笑了下。
今天顧超輪到休息,但他也沒閑着,自從上次發現監控視頻不對勁,他就長了個心眼,終于是偷偷摸摸把那天的視頻拷了出來。顧超在宿舍裏一幀幀地看着,最終确定有人動過攝像頭的方向,以及那枚差點致人于死地的釘子。
但到底是誰呢?
那幾天他正好有事不在雙橋未管所。
好不容易有個晴天,管教們把手上發了黴的蘑菇們都叫到操場上曬太陽。顧超睡了個午覺沒事幹,也到了操場上,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蹲在樹蔭下的張潦。
顧超也蹲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丢給張潦。
張潦剛要把糖塞進口袋裏,顧超就攔下他說,“吃吧,吃完我還有。”
“哄小孩呢。”小閻王瞥了他一眼,卻乖乖地撕開包裝紙。
“你可不是小孩,小我這麽多。”顧超笑笑說,“來,叫聲哥聽聽。”
“不叫。”
“那你想叫什麽?”
話說出口,兩個人的眼神在樹蔭下無聲地交彙着,暗流湧動,顧超有些尴尬地轉移話題,“呃…棒棒糖是什麽味道的?”
小閻王在心裏想,想叫什麽?想叫你男朋友、叫你老婆媳婦,就不叫你哥。
“問你呢,什麽味道?”顧超推了推他。
“你自己試試。”
說完,張潦舔了下棒棒糖,又把它塞到了顧超嘴裏,顧超下意識地也舔了一下,棒棒糖黏糊糊的,帶着草莓的甜和牛奶的香,還有彼此的味道,滋味很好。
這算是間接接吻了吧,顧超在心裏想。
于是一根棒棒糖在兩人之間傳遞着,從你的唇間到我的唇間,把所有的甜都化在了嘴裏,直到最後只剩下一根塑料小棒。
顧超把小棒插在泥土裏,閑聊似地問道,“常磊跟何小飛出事那天,你覺得有什麽異樣嗎?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張潦沒出聲,顧超又繼續說,“我看過監控,有人動過宿舍裏的東西。你回憶下,有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小閻王搖了搖頭,把頭低下。
“有嗎?”
“顧警官,案子都定了,你別管。”張潦擡起頭沉沉地說。
“可是…”
顧超還要繼續說,卻被張潦截住了,他悄悄地握住小菩薩的手說,“我宿舍裏還有挺多衣服沒幹,晚上你幫我烘下行嗎?今晚就別來找我了。”
“那你不早說,今天天氣這麽好,早知道都拿出來曬曬。”
“行嗎?好不好?”張潦眼神中難得帶點哀求。
顧超見不得他這樣,無奈地說,“行行行。”
張潦不讓顧超來,是因為他知道今晚有事會發生。
常石這段時間很老實,他知道自己快出獄了,他快要逃離這個牢籠走向自由了,所以他并不想惹是生非。曾經,常磊出事時,他懷疑是有人刻意來報仇,但這麽長時間的平安無事讓他自嘲杞人憂天。
但何小飛知道常石的逆鱗在哪裏,觸之必怒。
這個夜晚和平時無數個夜晚一樣,每個人收看《新聞聯播》回來後,排隊洗漱、等着熄燈。
何小飛跟張潦對視了一眼,走進了宿舍。
常石正踩着拖鞋往外走,小眼睛半眯着,整個人沒精打采的。何小飛坐在床鋪上,在常石經過時悄悄伸出了腳。
常石一個踉跄,差點絆倒,他瞪了何小飛一眼,惡狠狠地歪着嘴說,“娘娘腔,別擋老子道。”
“我是娘娘腔,那你是什麽?”何小飛站起來,斜着眼輕蔑地說,“不知道哪個山裏的狗雜種?”
常石停下腳步,站在何小飛面前,高大的陰影籠罩着他,一字一頓地說,“有種你再說一遍。”
“好啊,我再說一遍。”何小飛握緊拳頭,臉上卻裝作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我說你是沒爹沒媽的野種,磊哥的媽撿了你,後悔死了。”
“你再說一遍。”常石突然眼睛通紅,急促呼吸着。
“說就說,誰怕誰?”何小飛深呼吸一口,上前跟常石對峙着,“我他媽說常石是個沒人要的雜種,他爹他媽不知道在哪個山頭野合生下他!”
何小飛聲音一下子高起來,尖銳的尾音讓整個宿舍的人都停下來動作,每個人都轉頭看着宿舍門口方向,楊帆一下子從床上蹦了下來,手上還攥着他的小帆船。
“小飛,你幹啥?快去洗臉。”楊帆不安地推着他,卻被何小飛甩開了。
“我不幹嘛!”何小飛看似對楊帆不耐煩,卻不動聲色地把他藏在身後,“我老早看不慣他了,橫什麽橫,不過是磊哥媽媽好心撿來的垃圾,跟磊哥比差遠了。”
常石拳頭關節咯吱作響,他逼近何小飛,“說,接着說。”
“說什麽說,都洗洗睡了。”楊帆使勁拉着何小飛的衣角,他知道危險快來了。
“你滾遠點!”
何小飛用盡力氣一推楊帆,把他推倒在床鋪上,動作間小帆船掉落在了地上。
“我就要說得整個雙橋都知道。”何小飛藏起顫抖的手指,握成一個拳頭,“磊哥就是哪裏都比你好,比你好看,比你有錢,比你聰明,不然兄弟倆我為什麽跟他?”
“現在躺在醫院裏的人應該是你,不是他,你這個垃圾。”
話音剛落,何小飛來不及躲閃,左臉上重重地挨了一拳。楊帆驚叫一聲,徹底吓壞了。
只見常石像發了瘋的野狗,暴怒地抓起何小飛的頭發,一把将他甩在地上,紅着眼逼近,還一腳踩碎了那只小帆船。
常石發洩似地毆打着何小飛,每一拳都想要他的命,眼眦爆裂、怒火中燒。
楊帆徹底震驚了,他呆愣着一下子像是被粘在了床上,直到常石拽着何小飛的頭往地上死磕時,他才一下子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跳下床找張潦。
“哥,你快幫幫小飛。”楊帆拽着張潦衣服,“求求你,會死人的。”
張潦沉着臉沒說話,何小飛被打得臉都扭曲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哥!”楊帆徹底急了,聲音劇烈顫抖着,“你快出手啊哥!”
“求求你幫幫小飛,好不好?”
“哥,求求你,你讨厭我喜歡你,那我就不喜歡你了。你救救小飛吧!”
“哥!”
張潦始終站着,沒有挪動一步,楊帆絕望地看着他最終放棄了,他一個人沖向常石,咬牙想要拉開他,卻被常石甩了一巴掌。
楊帆顧不得一下子腫起來的臉頰,又沖上前去,
他孤軍奮戰着,失望無比地看着宿舍裏的每一個人。
何小飛眼眶被打了一拳,劇烈地疼痛,鼻子裏也流出了黏糊糊的鮮血,他仰面躺着,看着身前恐怖的常石,突然感覺到了,那晚那個無辜的女孩子內心該有多絕望。
張潦說不出自己心裏現在是什麽感覺,他應該是開心的嗎?仇人自相殘殺着,但似乎并沒有。
樓道裏有獄警跑動的聲音,對講機說着話,最終張潦在常石抄起凳子時出了手。
後來,宿舍裏一片混亂,獄警制伏住常石,楊帆哭着抱住何小飛,不大的宿舍裏進進出出許多人。
這樣起碼加刑半年了吧,何小飛用殘存的意識想,他無力地看向張潦,想問問之前的交易算數嗎?
兩人目光交彙時,張潦像是明白他想說什麽,沉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