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變故
2015年似乎是不太順利的一年,跨年夜上海外灘嚴重擁擠踩踏事件,造成近百人死亡受傷,五個月後的兒童節,東方之星游輪在駛向重慶途中突遇龍卷風,近四百四十五人葬身江底。
新聞裏都是這次沉船事件的報道,幾大衛視都暫停了文娛節目,以進行沉痛哀悼。
幾個班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看《新聞聯播》,畫面中裏是第一批潛水員下水打撈搜救,學員們緊張地讨論着,沒人注意到此刻的楊帆臉色刷白。
主持人在電視中介紹道,“游船上的主要是夕陽紅老年旅游團的成員,年齡在五十到八十不等。”
楊帆身體一軟,無力地靠在何小飛身上,用顫抖的手指抓着他說,“小飛,陪我去找顧警官打個電話,好嗎?”
這艘突然沉沒的巨輪上,有一個人是楊帆的姑媽。
船上拉着一群高高興興去玩的爺爺奶奶,有的人辛苦一輩子可能是第一次出去玩,卻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再也沒能回家。
楊帆是個留守兒童,從小跟着外婆,爸媽去廣東打工後就再也沒回來找過他。外婆生病去世後,楊帆又被丢給了姑媽,姑媽一輩子沒結過婚,像親生兒子一樣待他。
楊帆不是故意騙走姑媽積蓄的,他只是拿着這錢去投資了超高收益率的信托基金,誰知道道行不夠,小騙子被大騙子給耍了。
但楊帆挺開心姑媽會因為這個事,每個月來未管所看望他。
特別是三班只有他一個人有人探監,想到這個,楊帆就會偷偷笑,然後暗暗下決心出獄了要對姑媽好點,賺大錢給姑媽花。
“顧警官,電話能打通嗎?”何小飛小聲問。
顧超面色沉重,搖了搖頭。
那晚天灰蒙蒙的,看不到一顆星星,楊帆蹲在顧超辦公室的角落裏,雙手抱着膝蓋。他知道姑媽就在那艘船上,因為上次來看他時,姑媽很開心地拿着票在他眼前甩着。
氣氛很凝重,何小飛蹲下來抱住了楊帆。
楊帆沒有哭沒有鬧,就這樣一直沉默着,像是被帶走了所有的生氣。那晚睡覺前,楊帆給何小飛看了一張老舊的照片,照片上爸爸媽媽抱着尚年幼的楊帆在公園門口合影。
楊帆把照片貼在心口,眼淚像找到了一個口子,終于流了下來。楊帆哭着問何小飛,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離開他,又哭着求他千萬不要離開。
那一晚,何小飛的心揪痛着,失眠了。
六月早早地入了梅,梅雨時節悶熱潮濕,時大時小的雨下得沒完沒了,用手指一抹玻璃窗,滴滴答答的水珠就會成串滾落下來。這糟糕的天氣攪得每個人都蔫蔫的,像是牆壁上突然生出的黴斑。
楊帆更是沉默寡言,遇難者名單出來了,上面有他姑媽。
這幾天看《新聞聯播》他都請假沒去,晚上看完新聞列隊回宿舍時,張潦會有意無意地落在隊伍最後,多聽顧超說幾句話。
兩人的手背蜻蜓點水地碰下,對視的目光卻仿佛能化成水。過去還沒感覺,現在顧超看頭頂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只覺得像是布下了天羅地網,想牽一牽手都那麽難。
顧超暗落落地勾了下張潦的手指說,“楊帆還好吧?”
“好不到哪裏去。”張潦如實說。
顧超嗯了一聲,想到他的小閻王曾經歷這麽多親人的離世,見四下無人,偷偷摸摸地跟他十指相扣。
兩人的手指沒有縫隙地交纏在一起,緊緊地攥着,像是彼此貼合的心。
顧超撞了下張潦肩膀說,“你安慰安慰,楊帆不是挺喜歡你?”
“不好。”
“為什麽?”顧超側臉看着他。
“我只安慰你。”
顧超哦了下,臉一下子紅了,低頭像是抿了下嘴。
窗外細雨綿綿、霧霭重重,空氣裏濕度很高,顧超只覺得心口也跟着濕潤起來。他像想到什麽似地,松開手指說,“對了,明天我休息。你把幹不了的衣服放在臉盆裏,我會拿走。宿舍裏有取暖器,烘幹了我給你放回來。”
黃梅雨季最煩人的就是衣服洗了晾不幹。
張潦看了他一眼,搖頭拒絕了。
顧超撇了下嘴說,“這是命令。你要不願意的話,我就把你們一宿舍的內褲都拿去烘。”
“…”
張潦拿他沒辦法。回宿舍的路一下子就走到了盡頭,顧超此時恨不得活動室和宿舍之間隔着萬水千山,他舍不得放張潦回去。
兩個人同時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顧超看着張潦說,“昨天我值班,監控裏看到你把被子踢了。”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音量輕了不少,顧超說,“我好想馬上過來幫你蓋好啊…”
兩個人對視着,瞳孔裏滿滿都是彼此,顧超是什麽意思,張潦很清楚。因為張潦發現自己也是這樣,除了想抱他親他,還想在寂靜的夜擁他入睡。
顧超值班的夜,他總舍不得早睡,每每熬到實在撐不住才閉上眼,張潦看着監控閃動的紅點,知道在監控另一頭有個自己喜歡得不行的小菩薩。
“要不要去我宿舍拿東西?”顧超小聲問。
張潦無奈地搖搖頭,兩人偷偷摸摸去過一次宿舍,路上正好碰到蔣雲峰,不安全。
“哦,那我回去了啊?你睡覺去。”
顧超眼神中閃過失落,但他又說不出口,其實他想說,我想要你親親我,不然我舍不得走、不甘心走。
馬上要到洗漱時間了,都能聽到各個宿舍門內腳步走動的聲音。張潦知道顧超有些急了,他的心思自己怎麽會不明白,五髒六腑都快被眼前這個人攪碎了。
張潦拽起顧超的手說,“顧警官,你是不是肚子痛?急着要上廁所。”
顧超沒明白,卻被張潦一下拽得踉跄幾步,張潦沒說話一路帶着他往衛生間走,一直走到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內間。
張潦踹上門,把顧超壓在門板上,兩個人鼻尖抵着,眼底倒映着悸動與渴望,小閻王沒有半分遲疑,偏頭吻了上去,兩人唇齒間甜的、酸的滋味混成一團。
門外傳來了人聲,顧超悶哼了一聲,只覺得氧氣都快被張潦抽走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兩個人不舍地分開嘴唇,張潦扣着顧超的後腦勺重重地親了下他的額頭,立刻轉身躲進了廁所包間。
“顧警官?”二班某個人推門而入,看見顧超一臉驚訝。
顧超回過神來,匆忙解釋道肚子痛,轉身出了衛生間。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上面像是有蜜一樣甜。
張潦從衛生間出來時,正碰上在洗衣服的何小飛,他的臉盆裏放着自己和楊帆兩個人的衣服。何小飛放下衣服,用濕漉漉的手攔住了張潦,怯生生地問,“哥,那天我問你的事情…”
張潦冷眼看着他,沒等他說話,何小飛又很快地說,“哥,只要你留我一條命,你要我做什麽都行。”
“确定?”
“嗯。”
兩個人站到了宿舍熄燈才進去,最後張潦交代何小飛,“記得挑顧警官不上班那天。”
“我明白。”
何小飛回去時楊帆已經躺着睡着了,枕頭濕濕的,眼角還有幹涸的淚痕,他輕輕地替楊帆把被子蓋好。
那晚三班宿舍靠門的上下鋪都沒睡着覺,張潦翻個身,何小飛也跟着翻個身。常石還有一個半月要出獄了,而他的十八歲生日就在兩個月之後,張潦要何小飛幫忙讓常石加刑。
不管加幾個月都行,只要他動手的時候,常石已經成年了。這樣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沒有未成年人這張保護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