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買席草
就在宋玉延一頭紮進草市裏時,明州城東南的保恩院也響起了法師講經義的聲音。
昨日敲鐵牌子的行者,便正是為了聽保恩院的主持“法智大師”——知禮弘法而千裏迢迢趕來。
知禮的稱號“法智大師”為官家所賜,足以彰顯他的身份和地位。
他原是四明山上乾符寺的主持,因為了來向他學習的僧人太多,乾符寺容納不下這麽多人,所以才轉移到保恩院弘法講經。
聽完知禮的一番講解,行者忽而想起昨日在宋家上空看見的意象,他便問知禮:“知禮師父,宵小之徒卻有金光加護,這是為何?”
知禮沉吟片刻,道:“前世為善,厚積功德,你所見之金光,或為功德。”
行者又道:“可既然前世為善,功德加身,何以今生淪為宵小之徒?”
這點問題倒是難不倒知禮,他給出了佛經中的解釋,又加了自己的見解,行者總算是解了疑惑。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有金光加護的人,所以對佛、對法又有了更深的信賴和體會。
知禮對他所說的人也頗為感興趣,得知就在慈溪縣的興賢坊,便也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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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說宋玉延逛了一遍草市,有兩家的席草比較小捆,一家的席草沒有經過處理——沒有翻曬、悶藏等。
貨比三家後,她排除了這三家,最後找到了相對大捆又經過處理的那家。
賣席草的是個少年郎,皮膚黝黑,一看就是沒少幹農活。
他看見宋玉延來咨詢,攤出手:“先拿錢來,沒錢你少在這兒糊弄人。”
宋玉延一琢磨這話,覺得他跟原主可能認識,然而她沒翻到有這個少年的記憶。她問:“多少錢一捆?”
“席草四文,白麻筋三文,黃麻筋跟綠麻筋只需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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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延牙疼,這家的席草分量充足,兩捆應該夠了,可是沒想到白麻筋卻貴。編好賣出去的席子也才十八文一張,這材料錢就占了一大半,再加上人工和時間成本……
算了,誰讓她沒功夫去沼澤地摘無主的席草呢!
她正要給錢,身邊響起一道聲音:“兩捆席草一捆白麻筋,十文!”
她扭頭一看,記憶中的人就對應上了,她幾乎沒有什麽猶豫地叫了一聲:“石設,這是你家的啊?”
“那可不!”
這個少年叫石設,比原主大兩歲,他跟原主算是朋友,雖然一年半載也見不着幾次面,不過每次見面都能很好地相處,也算神奇了。
宋玉延發現,原來原主交的朋友也不全是狐朋狗友嘛!至少這石設就是個熱情開朗、勤勞能幹的農家子。
“大哥!”少年不滿地看着石設。
石設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問宋玉延:“哎,你買草做什麽?”
“編草席。”
石設道:“你會編呢?是一時興起,還是準備踏踏實實做下去?”
敢情這也是一個知道原主的惰性的人,宋玉延略尴尬,然後道:“自然是準備踏踏實實做下去的。”
“那你以後找我買,我可以給你便宜些。”
宋玉延應下了,也不用再去別家問,因為石家的席草都處理好了,可以省一些功夫。
買了席草,石設還附贈了她一些封邊的料子。她一日的工錢就一文都不剩了。
編草席最好用專門的工具“筘”,形制上來說就是一塊方方正正長一米多的板子,上面有一橫一點排開來的縫隙。這是用來穿白麻筋的,只要抓着手柄一拉扯,白麻筋就會錯開,然後将席草從中穿過,用筘壓結實了。
好在宋玉延記得宋家還有,不然她還得攢錢買工具,要麽用效率稍微低下的純手編。
宋玉延看見的大部分婦孺選擇用手編,那是因為她們的男人在外謀生,可以保證一家的溫飽,所以她們既不着急,也不打算批量生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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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時間差不多了,她将東西放進雜物房裏,就出門幹活了。
宋玉版跟宋玉磚看見她拿着席草回來,後者猶豫了一下,問:“二哥,你沒有草了,墊子編不成了,不如去問大哥要?”
宋玉版有些心動,然而還是哼了哼,說:“我有手有腳,我去河邊割!”
“可是大哥說別出門的,有拍花子。”
宋玉版不以為意:“光天化日之下沒事的!”
于是他抓着家裏唯一的鐮刀跑出了家,往縣西的那條河去了。
這會兒唐枝在河邊挑水澆菜,碰見他一個勁地往雜草多的地方去,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這兒可以用作草席的草都被薅光了,宋玉版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燈心草,卻十分靠近河流,而且那兒的泥土松軟,一腳踩進去,泥巴都蓋過了腳面。
宋玉版一個失重,險些掉下了河,幸好被唐枝眼疾手快地用扁擔給掀了回來。他回過神來,也是吓得小臉青白。
唐枝見他這模樣,有些氣惱:“你怎麽跑來這兒,宋玉延那混子沒告訴你不能到這邊來嗎?”
宋玉版抿着唇不說話,唐枝又氣又可憐他這模樣,提着他離河邊遠點,然後才問:“宋玉延呢?”
“他出門了。”
唐枝回想起宋玉延說她這兩日會去當托賣,于是熄火了。
再問:“那你怎麽一個人到這邊來?”
“割草,草不夠了。”
唐枝是知道宋玉版會弄些席草回去,然後編一些墊子以作家用的。畢竟宋玉延不靠譜,常常讓兩個小的跟着她吃完上頓沒下頓,所以宋玉版打算靠自己。
不過他都是半路學的,編的不是很好,賣的價錢也不高,她幫他賣過幾回,有時候別人會看在她大哥的面子上,多給一文錢。
“你還差多少?”唐枝又問。
宋玉版掰着手指數了數:“十來根。”
“就這點,去我家,我拿給你!”唐枝拉着他走了,“日後不許一個人跑來這兒知道了嗎?你把餅兒一個人扔在家,她害怕怎麽辦呢?萬一有賊人——”
她頓了一下。
忘了宋家就有一個賊,賊人怎麽會往宋家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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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延轉過身打了一個噴嚏,烈嬸擡眼看了一下她,暗自稱贊她沒有對着面團打噴嚏。
“是不是幹不習慣這和面團的活?”烈嬸問。
“……我會快速習慣和上手的。”宋玉延道。
烈嬸又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答案還真是令人舒服,什麽時候她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面團是做北食用的,畢竟明州這地方不僅有外商往來,還有南北的客商,只有兼顧南北的口味,買賣的路子才能更開闊些。
等到了時候差不多了,烈嬸又給了宋玉延一些吃的,讓她帶回去給倆小蘿蔔頭。宋玉延剛想說兩句衷心的感激之言來着,烈嬸就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地将她轟走了。
她回到家,心情是有些輕松的,不過等碰到了唐枝,發現她正在教育倆小蘿蔔頭,說得他們都蔫了吧唧的時候,她就有些愣了。
“怎麽回事?”她看了看唐枝,又看了看倆小蘿蔔頭。
唐枝将宋玉版差點掉進河裏的事情說了,宋玉延聞言,神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她說:“你教育得極是。”
然後又半蹲着與倆小蘿蔔頭的視線齊平,語重心長道,“你們唐姐姐既然已經說過了,那我就不再贅言。不過,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放下了,我會将你們當成我的親弟弟、親妹妹,我也希望你們有朝一日能真心實意地把我當成大、大哥,所以我希望我叮囑你們的話,你們能聽進去一些。”
唐枝不禁對宋玉延側目,這番話說得還挺動人的,就是不知道倆孩子能聽進去多少。
宋玉磚眨巴着眼,小腦袋點了幾下:“大哥,我聽話。”
宋玉版才不會因為她這番話就乖巧起來,他說:“你少對我說教,娘說你是喪門星,爹是被你克死的,娘也是怕你才改嫁,不要我們的!”
唐枝微微錯愕,宋玉延則盯着他,一言不發。
作者有話要說: 知禮為歷史上真實的人物,在宋真宗年間在明州弘法講經當主持,不過這裏是虛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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