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氣
錄方的留青竹刻價值五千錢的消息傳播得很快很廣, 畢竟不管是有互聯網還是沒互聯網的時代, 人們總是對這種“一顆茶葉蛋賣出萬元”、“明明只是一截竹子,卻能賣出天價”的可供吐槽和議論的新聞感興趣。
當然, 有互聯網和沒有互聯網的區別在于,互聯網時代這樣的新聞傳播更廣, 而這會兒, 關于錄方的留青竹刻的傳播範圍也就在明州。
對于許多人而言,他們并不懂欣賞竹雕藝術,所以也不明白四片竹片為何能賣出足夠他們半年收入的高價, 百姓們議論的更多的還在于那五千錢。
興賢坊的街坊鄰裏有許多都知道宋玉延便是“錄方”的,故而他們聽見了這樣的傳言,每次經過宋家時,都會偷偷地瞧上幾眼。
“哎, 這宋家好像也沒什麽變化啊, 宋大郎的竹雕那麽值錢, 他應該很有錢才對吧?”
“有錢又如何,這座院子也不是宋大郎的。我可是聽說宋大郎在金川鄉修築自家的屋子了呢!”
“我也知道, 有一次從金川鄉經過, 看見宋大郎家那是大改造了,用的都是青磚綠瓦, 別提多好看了!”
恰巧聽見這些人的嘀咕的宋玉延:“……”
傳言之所以不是真相,便是因為真相傳到最後變成了三分真七分假的流言。原主的家确實在修葺當中,然而說到用青磚,整個宋氏家族, 除了族長以及個別家中富庶的人家外,也就義莊充當門面的部分能用得上青磚了。
這玩意這麽貴,即使族長想給她砌青磚牆,族人也不同意啊!至于瓦片,那都是舊屋留下來的,有些以前被人偷走了,族裏便給她補了新的。
除此之外屋裏連幾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所以她也不明白這樣的謠言是怎麽來的。
而餅兒聽見這些傳言後,整個人都無精打采起來。宋玉延雖說平時對她采用放養的教育模式,可并非不關心她,所以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異常。
“餅兒。”她叫了一聲。
餅兒迅速起身朝她跑去,攤開雙手準備接東西:“大哥我會幫你送信的!”
宋玉延反省了一下,難道是她平日讓餅兒跑腿太多,以至于把這九歲童工壓榨成習慣,都形成了自然反應?
雖然她讓餅兒跑腿的頻率不高,一天也就一兩回,不過她打算要當個好姐姐,便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大哥今個兒不用你幫忙送信,以後也會少些讓你跑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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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餅兒聽了會高興,豈料她拽着宋玉延的袖子道:“我喜歡幫大哥送信,大哥別不讓我送信……”
宋玉延:“???”
餅兒這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那可就頭疼了。
宋玉延彎腰,雙手撐着膝蓋,平視小蘿蔔頭,問:“告訴大哥,這是怎麽了?”
餅兒委屈地哭了:“大哥你不要走好不好,這兒不是你的家嗎?”
“誰說我要走了?”
小蘿蔔頭哭起來就很難控制眼淚停下來,宋玉延也不催她,只是給她擦了一下眼淚,等她自己緩過氣來了,便将她聽到的宋玉延“真正”的家修好了的話轉述了一遍。
宋玉延聞言,沉默了片刻。她都險些忘了,餅兒這個年齡正是最敏感,最容易受外界的影響的時候。即使別人沒說她會離開這兒,可是“這兒不是宋大郎的家,宋大郎的家已經修建好了”之類的話卻會給她傳遞一個信息——宋玉延會回到她真正的家去。
小蘿蔔頭正是擔心她會撇下他們,所以才會這麽擔心,擔心她做的讓宋玉延不滿意了,宋玉延就真的不管她跟筍兒了。
曾經她的生母吳氏走的時候,她雖然還小,可也并非不記事,那一幕一直刻在她的記憶深處,她已經無法再接受被信任和依賴的人抛下了。
不僅是她,筍兒也有同樣的困惑,只是他現在的情感更加內斂,對于傳言帶來的緊張、難過也沒有表現出來。
宋玉延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聽外面的人胡說,為什麽不回來問大哥?大哥是你跟筍兒的親人,有什麽不能問的?你想知道大哥會不會離開,那我告訴你,我現在很好,也沒打算扔下你跟筍兒不管,所以別害怕。”
“真的嗎?”餅兒停止了哭泣,不過一時半會兒緩不過氣來,便一抽一抽地抽泣着。
“你都不相信大哥了?不信也沒關系,你總該相信你唐姐姐,我這兒有封信給她,你給她送去,順便問問她就行了。”
餅兒拿過信,忽然就開心了起來——她從未像此刻這般這麽喜歡替她大哥跑腿!
等她一溜煙地跑了,宋玉延回頭便看見筍兒立在門邊看着她,然後哼了哼:“詢問唐姐姐是假,讓餅兒跑腿才是真的吧!”
宋玉延聽出他的鼻音還挺重的,忽然壞心眼地問他:“你是不是也信了外面的話,覺得我會扔下你們不管?所以你在擔心?你舍不得我?”
筍兒的小臉頓時紅了,也不知道是太氣惱,還是害羞了,他放下狠話:“你、你、你想得美!我才不會擔心你離開呢!”
随即匆匆地溜回了房中。
宋玉延道:“行呀,能控制住不說戳人心窩的話了,進步很大。但是什麽時候能坦誠一點,承認你喜歡我這個大哥,依賴我這個大哥就更好了。”
“你還要不要臉了。”筍兒在窗戶那邊噴她。
随後,他又跑出來問,“那修房屋是怎麽一回事?”
“族長見你大哥我對族裏有貢獻,所以幫我修修屋子,日後回去金川鄉辦事,也不至于無處落腳。所以說,你要好好讀書,将來要是也能對族裏做貢獻,或許族裏也會幫忙修一下這屋子呢!”
筍兒審視了她片刻,心裏頭才安定了些許,他道,“夫子說有些關于束脩的事情要與你商議,所以想見一下你。”
宋玉延尋思着筍兒的學費該不會是要上漲吧?果然私立學校收費就是沒有一個統一的标準。
“開家長會是吧,我知道了。”
筍兒:“……夫子說他要過來。”
“都家訪了,該不僅僅是束脩的事情吧?”
“我如何知道。”筍兒說完就回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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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餅兒給唐枝送去了信,唐枝見她臉蛋像個小花貓一樣髒,還一抽一抽的,便知道她剛哭完。
唐枝覺得這真是稀奇了,雖說這小蘿蔔頭以前受委屈了就哭,然而這兩年能讓她真正感到委屈的事情已經不多了,偶爾哭也都是假哭,這次一看就是真哭過,還哭得挺傷心的。
唐枝一邊給她擦臉,一邊問她哭的原因。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完,唐枝也沒将她的反應當作孩童的天真,而是認真地回答她,“她從來都是一個很負責的兄長,以前沒想過抛下你們,如今更不會。”
族裏幫宋玉延修葺舊房子的事情,唐枝也是知道的,而且還是宋玉延主動告知的。當時的她也曾擔心宋玉延搬回金川鄉住,後來宋玉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打算搬走,只是想着,有些事理應讓你知道。”
唐枝反應過來了,宋玉延的意思是她将她當成了一家人,所以有些事算是她們的“家事”,雙方都應該知曉。她當時就羞的臉都紅了,還偷偷嘀咕,“都還沒成親呢!”
……
“大哥不會像娘那樣不要我們嗎?”餅兒又問。
唐枝回過神,聞言鼻子就酸了。她擁抱了一下這個小蘿蔔頭,道:“餅兒這麽乖這麽懂事,她又怎麽會舍得扔下你呢?”
“那我以後好好練字、好好學畫畫,不讓大哥失望。”
這次的誤會算是真正地刺激到了餅兒,故而很長一段時間宋玉延都沒再看見她偷懶,雖然有時候她會一邊讀書,一邊摸出不知從哪兒來的果脯偷吃。宋玉延見沒影響她讀書的積極性,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但是對于宋玉延而言,這五千錢帶來的麻煩還沒完。
一天夜裏,已經三更天了,她剛算完家裏的賬目,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結果突然聽見了外頭傳來的一聲痛呼,她登時便從床上翻起來,抓起家裏劈竹的刀,悄悄地立在門邊。
随即宋玉延聽見了熟悉的狗吠聲,她想了想,那不是唐家的狗小黃在吠嗎?!
她立刻牽着自家的小黑,打開門便跑了出去,恰巧一道黑影從門前跑過,她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追那道黑影,還是該先到唐家去。
只片刻,她便決定先去唐家,因為唐家那邊的狗吠聲和哀嚎聲依舊沒有停止。
左鄰右舍也有被吵醒的,紛紛湊到門邊打聽是怎麽一回事。而宋玉延早便來到唐家,着急地拍響了唐家的門,“唐小娘子、唐枝,應一應我。”
她的腦海裏閃現了“入室搶劫”、“殺人越貨”等等可怕的念頭,這越想,她拍門的動作便越急促。
“發生什麽事了?”有人圍了過來,跟宋玉延一塊兒拍唐家的門。
他們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這麽晚,又有陌生的叫聲在唐家傳出,那必然是唐家出事了。唐家如今只有兩個弱女子在家,八成是出事了。
過了小會兒,唐枝匆匆地跑來開門,宋玉延抓着她的手問:“你沒事吧?”
唐枝一手提着油燈,一手被她抓着,心裏又羞又暖還有些安定。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聽見小黃在叫我就醒了,怕小賊入室,便躲在屋裏沒敢開門,直到聽見你的聲音。”
宋玉延點點頭,跑了進去,圍觀的鄰居們也跟在她身後進了唐家。
因人多,所以燈火将唐家院子的一角照得透亮,衆人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地上抱着腳痛哭流涕的男子,而在他的腳邊,是一排十分吓人的齒釘,上面依稀沾着黑紅的血。
宋玉延可沒空去看齒釘的情況,她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眼神頓時冰冷了下來:“李耀,你居然還敢出現!”
年初的時候唐浩根與她說李耀參與了民亂,而大股的民亂勢力已經被官府瓦解了,只有部分人仍舊在逃竄,李耀還逃回了慈溪藏了起來。
如今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她也漸漸忘記這回事,忘記這個人,沒想到,唐枝、唐葉姐妹倆險些就在他手裏出了事!
唐枝也吃驚地湊了過去,她可不記得自己招惹過李耀……要說有,那也是幫宋玉延出頭的那一次。可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舊怨了,他如今才來報複?
“這是什麽,我的腳好痛,要廢了!”李耀痛苦不已。
雖說唐家的牆沒有宋家的高,所以他翻越圍牆時是直接從上面跳下來的,結果不跳還好,一跳,齒釘直接穿過草鞋,将他的腳板都刺穿了。
衆人看得觸目驚心,然而唐枝卻慶幸宋玉延給她設的陷阱她一直沒有因為平安無事就将之拆除。真拆了,或許小黃在發現他之前就已經被宰了吧——她看見了李耀手裏的大刀,比起劈柴用的柴刀,這可是真正的兵器呀!
尋常老百姓壓根沒機會持有這樣的兵器,加上李耀的逃犯身份,唐枝跟宋玉延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兵器是哪兒來的。
“你都不怕死了,還會怕痛?”宋玉延道。
李耀被她這麽一刺激,就想忍痛起身,拿刀砍她。不過宋玉延松開小黑的繩子,雖然小黑平常跟宋玉延一樣溫和溫順,然而它也是一只非常會看眼色的黑犬,這會兒便朝李耀吠了起來。
唐家的小黃也在吠,兩只狗一起吠,而且小黑還有攻擊他的跡象,吓得他縮了一下。
“滾開!”李耀威脅着兩只狗。
宋玉延趁機托人幫忙将他綁起來,雖然他有刀在身,但是他受了傷,所以衆人一擁而上,他也毫無抵抗的餘地。
巡邏官兵很快便聽見動靜趕來,李耀就這麽被官府帶走了。
衆人始終都想不透李耀為何要對唐家下手,要說恩怨,他跟宋玉延的恩怨都還大許多吧?要說見財起意,可唐家看起來也不是很有錢的樣子啊?唯一有可能的是他觊觎唐家的兩位小娘子。
他們又要慶幸了:“還好唐家在院牆下裝了陷阱,否則今夜的清白可就難說了。”
“哎,我怎麽沒想到裝陷阱呢,看日後還有誰敢來我家偷東西!”有人道。
“得了吧,你家那點東西都不值錢,誰會去偷你家的東西呢!”
“我家還有倆閨女呢!”
……
他們議論紛紛,不過這事并沒有随着李耀被抓而淡了下去,因為興賢坊也出現了這種入室搶劫之事,所以這兒的百姓夜裏都早早地關了門,又買了一只狗回去養着——他們沒有陷阱,只能養狗了。
宋玉延不管別人家如何,她經過一番思索,認為唐家的牆也還是矮了點,雖然陷阱能威懾很多心懷不軌的人,可是也難保他們不會避開那些陷阱,所以她建議唐枝将唐家的牆也修築高一些。
這個決定唐浩根自然是雙手贊成。他得知自己的妹妹險些出事的時候,立刻便請了假回來,還天天往衙門跑,看處理結果。
結果他打聽到衙門經過初步的審訊,李耀也承認了他的罪行,鑒于他曾經參與作亂,故而官府讓他供出那些逃竄的同夥。
他在公堂之上便攀咬了宋玉延,道:“宋玉延,以前做過不少偷雞摸狗的壞事,明府可不能放過他!”
如今慈溪的縣令并非龐縣令,因龐縣令的考課順利通過,故而他三月份便調職了。這會兒來的縣令叫寧直,正如其名,為人非常正直。得知宋玉延做過的事後,便讓人将她傳喚來,打算審理她。
宋玉延先一步得到這消息,她什麽雜亂的想法都沒有,只是忽然明白過來,前世真正讓原主被牽連的人是誰了。
原主一直以為她之所以被牽連是因為孟水團曾經勸她入夥,後來她又跟孟水團往來。可是這一切也都是她看見孟水團被抓後,所猜測的。而實際上罪行比孟水團更嚴重的大有人在,比如李耀。
原主到死也未來得及發現真相,以至于她穿越來後,為了不受孟水團的牽連,所以幫助孟水團擺脫前世的命運。後來又跟那些狐朋狗友斷絕往來,同時逐步改變別人對原主的看法,又提高她的口碑,這樣一來,官府總不能偏信別人的一面之詞了吧?
可惜新來的縣令并不清楚宋玉延是誰,她的為人又如何,他只能從李耀的口裏得到一個聲名狼藉、劣跡斑斑的底層無賴的形象。
宋玉延想明白後,便坦然地去了衙門。
唐枝讓唐葉在家看好筍兒和餅兒,自己則要跟着去衙門。
本來唐枝還很擔心官府這是要問罪宋玉延,不過她們去到後衙門後才發現,那寧縣令還是比較好說話的,他雖然對宋玉延有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可是也不會只聽信李耀一人的話,而是讓人喬裝打扮去興賢坊打聽宋玉延的口碑。
興賢坊的街坊鄰居并不清楚這些人的身份,還以為宋玉延又結交了什麽大官富戶,那自然是将宋玉延誇得跟朵花似的。
寧直的人聽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頓時茫然了:“不是說他是個劣跡斑斑的無賴嗎?”
左鄰右舍道:“胡說什麽呢!宋大郎一向都是一個很積極向上的人,為了養活兩個弟弟妹妹,編草席、編籃子,把手都磨起泡了,這麽踏實的人,哪裏有空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
寧直的人:“……”
想了想,他道:“那你們願不願意到衙門去,将你們剛才所說的話都說一遍?”
衆人一聽說衙門,心裏就有些怵,然後聽說了李耀指證宋玉延的事,他們頓時氣呼呼地罵起了李耀來:“這李耀不是什麽好人,他啊以前可勁兒地欺負宋大郎,後來見宋大郎家裏情況稍微好轉了,就上門來敲詐勒索宋大郎。宋大郎不給他錢,他才冤枉宋玉延的。”
後來有曾經受過宋玉延恩惠的菜農自告奮勇要去給宋玉延作證,別人一聽,覺得李耀犯上作亂,遲早得死,他們又何必擔心他們為宋玉延說話而被李耀報複?便也要跟着去湊熱鬧。
恰巧來做家訪的齊如得知這事,忙不疊跑回縣學,跟錄方的迷弟——趙赜把這事一說,趙赜怒了:“豈有此理,錄方這等多才多藝、高雅之人,豈容一個盜賊污蔑?!我要去為錄方正名!”
筍兒也跑去通知了烈嬸,烈嬸直接關了鋪子,領着宋冰跟夥計直接到了衙門。
加上跟宋玉延有往來的文人……到了縣衙的人一下子便多了起來。
本來縣衙旁聽的區域只有一部分老百姓,可是這群人來了之後,便跟菜市場一般熱鬧和擁擠了起來。
寧直聽說這些都是要為宋玉延作證的人,頓時無語了——他好像有些低估了宋玉延的人氣?
不過從這事他就慢慢地改變了對宋玉延先入為主的觀念,能得到這麽多人的支持的,除非是擁有能夠誘惑別人作僞證的財富、權力,可惜據他所知,宋玉延跟這兩者都沒什麽關系,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人品好,做的好事多,故而能得到別人的支持。
相較之下,李耀這個将宋玉延做過的壞事都抖出來的人,也只有口頭的指證,而并無證據。況且百姓一開始因為畏懼他報複而不敢來為宋玉延作證,可見他這人品行有多壞,他的話不足為信。
所以衙門對宋玉延的審理壓根就不用進入司法官員幹預的地步,她就相當于到衙門配合一下衙門對李耀的調查。
烈嬸很是惱李耀,當年若非李耀的唆使,山藥又怎麽會堕落?要不是她後來幡然悔悟,她這輩子怕是就得毀了!
于是她愣是要旁聽到李耀被定罪才肯罷休。
而李耀見自己居然沒能攀咬到宋玉延,才驚覺宋玉延早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毛頭小子了!他也十分後悔,當初就不該聽人的唆擺,覺得宋玉延還是他當年認識的那個好掌控的小子!
他之所以潛入唐家,那都是因為“宋玉延的留青竹刻價值五千錢”的傳言。
上回他去找宋玉延便是想撈些好處,可惜沒成功。後來明州亂了起來,他也在“走投無路”之下加入了作亂的隊伍,專門搶劫路過的富商。
不過随着民亂被平定,他也只能四處逃竄。他在慈溪藏了五個月,一直東躲西藏,然後最近聽說了這種傳言,所以他又動了劫財和打擊報複的心思。
然而宋家的牆太高了,他沒把握翻過去。
這時有人與他說,要對付宋玉延,辦法多得是,宋玉延有個心上人,便是那次幫着宋玉延拿扁擔打他的唐枝。
唐家目前正在操辦唐典事的婚事,所以聘金都在家中,偷唐家的東西一樣能賺一筆。最後,唐家只有兩個女眷在家,他可以趁機羞辱她們,那一定能令宋玉延痛不欲生。
李耀一琢磨,唐家的牆确實低矮許多,也方便得手,反正他都已經被通緝了,又怕什麽死呢?!于是便觀察了半個月,最終挑在一個夜裏,大家都入睡的時間下手。
可是他觀察了半個月,如何在狗叫之前殺了狗都準備妥當了,卻唯獨沒想過唐枝會在家裏裝陷阱!
寧縣令一盤問:“那個跟你說這些的人叫什麽?”
“陳恨。”
寧直讓人去明州州府衙門查戶籍,回來的人說查不到這個人。
李耀暗罵:“那小子居然拿假身份騙人!他平日總是用汗巾捂着腦袋,後來我還發現他應該犯過事,這耳朵後刺着圖呢!”
雖然一下子縮減了範圍,然而除此之外,李耀對“陳恨”一無所知,可見那“陳恨”也是十分小心謹慎的人,跟李耀往來了這麽久,愣是沒讓李耀抓到什麽把柄。
這事沒審出了所以然來,寧直甚至懷疑李耀是不是不想死,故而捏造了一人,只要這個人還沒被抓,那官府便一日不會處決他。
然後寧直将他交給了州府衙門,州府衙門很快便審理完了這案子,也不管他指認的那個人是否存在,都該按律例處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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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被處死已經是宋玉延從衙門回來後的一個多月後的事情了。
當初她回到了宋家,才真正地覺得死神走了。要不是她這些年努力地為自己攢口碑,這一次她恐怕還是會跟原主前世一樣的下場。
唐枝在回來的路上也沉思了許久,然後道:“幸好你不再做混賬事,不然我都無法想象,今日你到了衙門,是否還會有這麽多人為你作證。”
唐枝難得回想起宋大郎來,她想,如果今時今日站在那公堂之上接受審訊的是宋大郎,或許結局不會那麽美好。
她甚至覺得,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個能讓宋大郎獲得不一樣的人生的機遇。
宋玉延聽見她的話愣了下,然後笑了:“會有的,還有唐小娘子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