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破曉①
許讓離開, 關門的聲音讓沈清嶼回了頭。
他看着空曠的客廳裏只剩下了白離低着頭看手機的身影, 沈清嶼剛好做好飯, 他關了火。
“小離?”
沈清嶼端着粥出來, 放在飯桌上以後又看了一眼四周, 他這才問道“許讓已經走了?”
“嗯。”白離回答, 也沒擡頭, “剛才好像有點事情。”
如果沒錯, 好像是他父親打來的。
以往白離就很少聽許讓提起他的父親,家庭對許讓來說好像不太重要。
沈清嶼看着白離,抽開凳子坐下,也叫她趕緊過來。
“小離, 過來吃飯。”
“嗯。”
“什麽時候來醫院複查?”
“就最近吧, 我把這些事情忙完,這周周末就找時間過來。”
“嗯,那我幫你預約醫生了。”
“好, 那就麻煩你了。”
白離随便回了下消息, 也去坐下, 沈清嶼慢悠悠地給她盛了飯,眉頭輕輕蹙着,很認真地開口跟白離提起那件事。
“小離。”
“嗯?”
“如果是和許讓的話, 就不會有過激的反應嗎?”沈清嶼手上的勺子敲着碗邊,清脆地響着。
白離稍微愣了一下, 差點沒能反應過來。
她和許讓的這一切都發生地如此自然, 白離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如此抗拒這樣的親密關系。
“你的焦慮症……”
“沒好。”白離斂下眸, 突然心跳有些加速,就像是大病初愈的激動感。
明明嘴上說着沒好,她也知道自己沒好,但是突然回憶起來昨晚的親密,白離也一瞬間有點覺得自己似乎病好了。
沒有人願意生病,她當然也是這樣。
但是從小到大的那些事情和陰影,一直都會在腦子裏盤旋,造成了她的焦慮症。
雖然那幾年她不斷地使用脫敏療法,恐男症有得到緩解,到現在已經可以跟異性正常的交流,也算是能正常的生活了。
不過對于親密關系的焦慮還是一直存在的。
所以以前有些事情并不是因為她只是想利用,而是她真的無法接受那樣的親密。
會想要嘔吐會窒息,那樣的親密會讓她根本就喘不上氣。
沈清嶼看着白離,眉間有些顫抖,他說“所以我在意的不是你跟許讓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麽。”
“雖然我不喜歡許讓。”沈清嶼強調了一次,“畢竟他是曾經那樣傷害過你的人,不可置否的是許讓以前确實對你有些幫助,但是有些傷害也是他造成的。”
白離認真地聽着,在沈清嶼訓話的時候她完全不能插話。
“對你再好的人也會對你産生傷害,再善良的人也會做一些錯事。”
“嗯。”白離應着。
“我只是詫異于,你和許讓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沈清嶼說,“如果你的病沒有好,你和許讓是怎麽做下去的?”
白離愣着,回憶了一下當時的狀态,好像……
她并沒有想那麽多。
跟許讓發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順理成章。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有親密關系的焦慮。
“我忘了。”白離誠實地回答,“難道忘記了自己在生病,就真的沒有在生病了嗎?”
沈清嶼沉默了會兒,眉頭皺得更緊了。
“小離,就算是許讓。”
“我也希望你的病能好起來。”
沈清嶼是外科醫生,對精神科方面的事情都只是因為沈籬和白離才會去了解的。
所以其實他也不太清楚現在白離的狀态到底是怎麽樣的,現在這個情況他也是聞所未聞。
如果能好起來,當然是最好的。
以前沈籬有很嚴重的抑郁症,那會兒根本沒有人在意,包括沈清嶼,他那會兒剛到醫院不久,工作很忙。
家裏父母也沒什麽空關心沈籬,沈籬那會兒高三,每天文化課和藝術課兩邊忙,所有人都不曾認真地去思考過沈籬的思想狀态。
家境好,衣食無憂,性格好人又漂亮,人緣也很好。
沒有人想過像沈籬這樣的女孩子自己承受着多大的壓力,後來沈籬留給他們的遺書裏面,有一句話是這麽寫的
我一直想做得很好,可是我做不到。
沈籬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就算沒有人要求過她,沈籬也覺得自己沒有做到,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自己。
從那一刻開始,沈清嶼在開始漸漸明白,有的事情并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的。
所以後來,他在葉城偶然遇到了白離的時候,沈清嶼就跟別人的看法不一樣。
第一次遇到白離的時候,沈清嶼是去葉城的醫院交流出差。
白離穿着病號服從病房裏出來,正巧撞上了路過的沈清嶼。
本來只是一個意外的相遇,但因為白離跟沈籬長得實在太像,沈清嶼就沒能邁開腳步了,他抓住白離的手腕,想讓她停住步伐。
正常來說,一般人只會甩開手,只會覺得詫異,而白離卻抽手轉頭馬上給了沈清嶼一巴掌,反應激烈到引起了旁邊其他人的側目。
“小籬……”剛失去妹妹不久的沈清嶼,也沒能清醒地意識到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
她們真的太像了。
白離厭惡地甩開手以後,靠在牆邊急促地呼吸,一副喘不上氣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自己,臉色慘白。
護士看到白離狀态不對勁,趕緊把她架回病床上去休息,開了氧氣瓶給她吸入氧氣。
沈清嶼也跟着進去了,一直等到白離的狀态恢複正常。
“怎麽回事?”沈清嶼皺眉,“是什麽引起的呼吸不暢?”
旁邊的護士有些疑惑,剛才她是看到了沈清嶼抓住了白離的手腕結果反而被白離打了一巴掌,之後白離的情況就開始發作了。
很顯然,沈清嶼跟白離的發作脫不開關系。
結果現在這個男人還在這裏問白離的情況,護士一愣一愣的,剛想嘲諷兩句,突然看到了沈清嶼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南大附屬醫院外科醫生,沈清嶼。”
小護士突然就想起來了,最近南大附屬醫院的醫生來這邊交流,這個名叫沈清嶼的醫生呼聲很高,她也不是一次聽說自己周圍的人提起了。
南大附屬醫院的沈醫生年輕有為,聽說這個帥哥還單身,整個葉城市醫院的單身女醫生和護士都快為沈清嶼的到來沸騰了。
小護士…………
原本以為是個清冷的男神,結果是個到處非禮女孩子的流氓?
沈清嶼的目光一直死死地鎖定着病床上的白離,白離恢複正常,取下氧氣罩,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剛才不是故意打你的。”
小護士??
為什麽還是白離在道歉。
“沈醫生。”小護士忍不住了,“我覺得你剛才那個行為不太好吧,雖然你長得帥也不能随便對人動手動腳的啊。”
沈清嶼愣了一下,趕緊道歉“抱歉。”
“不是故意要伸手的。”沈清嶼斂了下眸,“只是你很像我……”
小護士“前女友?”
沈清嶼…………
“很像我過世不久的妹妹。”
小護士…………
對不起,是我亂猜了。
白離的臉色還沒恢複好,她看着沈清嶼,說“很抱歉聽到這樣的消息,所以……”
“你有什麽事嗎?”
沈清嶼看着她的慘白的臉色,腦海中突然閃現的是沈籬的臉,沈籬從小都不太生病,所以很少有這樣的樣子。
……
沈籬難受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眼前這個女孩子一樣?
沈清嶼的眼神定了定,“現在更重要的好像是你的情況。”
“所以是為什麽會突然的呼吸困難?”
白離勾着唇輕笑,說“是焦慮症。”
“因為一些心靈創傷導致的焦慮,我不太喜歡異性的接觸,最近反應比較大所以剛才抱歉。”
“焦慮症?”沈清嶼眉頭倏然緊皺。
也是一種心理疾病,屬精神科。
沈清嶼有印象,因為之前沈籬的事情讓他對這些精神類心理上的疾病會有些在意,焦慮症他也稍微有些了解。
不過白離的情況稍微有些誇張了。
竟然連肢體接觸都不行。
沈清嶼上前,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對白離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南大附屬醫院外科的沈清嶼。”
“我認識以為很厲害的精神科醫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可以幫你。”
小護士在旁邊聽着,愈發地無語,看着沈清嶼就這麽突然地要白離加他的微信,她對白離的性格也有所耳聞。
說是個冰美人。
這次來住院好像也是因為之前白離在酒吧簡直的時候,有人跟她搭讪,具體是怎麽一回事沒有人知道,但據說是因為那些人對白離起了歹心。
白離沒屈服,甚至跟那些人打了一架,最後還賠了酒吧一筆錢。
這性子也是烈得不行。
小護士現在懷疑白離會不會也突然揍沈清嶼一頓,但意外地是她沒有,反而很自然地把手機拿出來,掃了沈清嶼的二維碼。
“那就麻煩你了。”
小護士…………
看來長得帥還是有用的。
她正這樣想着,突然聽到病床上的人問了一句“你認識一個人叫許讓嗎?”
沈清嶼“什麽?”
白離看着他,眼神裏的情緒讓人猜不到,但是很明顯她是在透過沈清嶼看另外一個人。
“沒事。”
“我和他長得很像嗎?”沈清嶼問。
白離搖了搖頭,說“不,一點都不像。”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那個人。
因為許讓也會跟她說。
“我認識以為很厲害的精神科醫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可以幫你。”
按照白離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去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好意。
可那天她反常地接受了。
反常到連白離自己後來回憶起來的時候都覺得詫異。
跟沈清嶼的相識就是這樣的簡單又戲劇,後來白離才知道沈籬的事情,作為交換,她也把自己跟許讓的事情告訴了他。
所以一開始,沈清嶼提出要幫忙的時候,其實是來源于許讓的影響。
沈清嶼知道以後就明白了,許讓這個人在白離的心中是一個非常特別,超過了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沈清嶼看着正在認真喝着粥的白離,突然問“那現在呢,許讓能幫你,你還是會接受嗎?”
“如果他願意幫我的話,我當然……”白離擡眸,“不願意拒絕。”
沒有人願意一直帶着這樣的病症活着。
“所以,你會考慮跟許讓在一起嗎?”沈清嶼頓了下,還是輕聲地嘆氣,“其實我雖然是沒有那麽同意,但是若是n你願意或者喜歡,哥哥也是會支持的。”
白離沒說話,自顧自地喝着粥。
腦子裏閃過的是剛才許讓突然之間走過來,溫柔地捧着她的臉,聲音很輕但是又很認真莊重地說“阿離,我會認真追你的。”
認真追……?
是什麽意思?
她一直沒說話,沉默了很久以後才想起自己忘記回複沈清嶼,白離這才說道“阿讓他說……”
“會認真追我。”
沈清嶼的手稍微僵了一下,懸在半空中,他聽到這句話也有些驚訝。
他不喜歡許讓是因為許讓的玩世不恭,随時都是一副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散漫樣子。
或許是他不了解,但是沈清嶼看到許讓這個人的第一眼就感覺……
這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把小姑娘的心随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那種人。
沈清嶼是真的在意白離,再加上他也知道白離跟許讓之間有一段不算好的過往,所以也是真的有些不爽他。
不過也不能否認許讓對白離的特別。
許讓似乎就是白離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救命稻草。
認真追。
沈清嶼也無法想象許讓認真的樣子。
沈清嶼喝完粥,把勺子放下,看着白離說“你會接受嗎?”
沈清嶼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認,是因為他太了解白離了。
“我不知道。”白離說,“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
其實她有動搖。
雖然已經決定了不再喜歡許讓,可是跟他發生故事,他說喜歡的時候,她也會有一點動搖。
“嗯,我知道。”
“我太難相信這樣所謂的戀愛關系了,當然,我當年也曾經想要嘗試和突破的。”
“但是……”白離突然擡頭,看着沈清嶼,眼神中似乎劃過了一絲痛意,“但是當年的許讓沒有給我機會。”
“是我輸了。”
他原本可以,但卻沒有抓住當年那個機會。
所以現在回過頭來,她不會再輕易地去相信了,大概這就是天道輪回的懲罰。
三天後。
白離正在畫室跟司可心一個個地通知有意向的家長可以本周周末來報名了。
“喂…您好?我這邊是環球中心那個雪山畫室的招生負責人……請問……”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挂斷了電話。
司可心有些無奈又煩躁地跟白離交換了一個眼神,翻着下一頁的電話號碼,說“哎,又挂斷了。”
“當時是說得好好的,之後可以報名了就打電話過去。”司可心吸了口氣,轉身,皺着眉說,“我對這個家長還有點印象呢,我記得當時來咨詢的時候可熱情了。”
“我當時還想,她這麽熱情積極,到時候報名的時候肯定是前幾個呢,跑不了的。”她回憶着,“結果到了真的要報名的時候,反而成了跑得最快的那個?”
白離無所謂地輕笑,在本子上劃過了剛才那個名字,她說“你呀。”
“還是太年輕了。”白離說,“這樣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司可心反駁道“我們年齡也差不多嘛。”
“可是我工作經驗比你長很多年。”白離說。
“好吧。”司可心無奈地癟了癟嘴承認。
白離确實在工作上的資歷比她好很多,雖然年紀是相仿的,但是白離好像已經工作很多年了,聽說是高中畢業就開始到處打工。
現在好不容易才攢下一筆錢,都能自己開畫室了。
“有的人就是表面熱情,其實內心寡淡得很。”白離垂着眸跟她解釋,“不要被那些表面上的東西騙到,你看起來熱情的家長,有可能只是當時給你面子。”
“或者只是突然的頭腦一熱。”白離說,“你知道的吧,人類總是這樣頭腦一熱。”
司可心想了想,說“也對,就像我之前去辦了健身卡,覺得自己一定能好好健身,每天堅持鍛煉……”
“結果呢?”
“結果我一次都沒去,哈哈哈哈,浪費死了。”
司可心撓了撓頭,又說“然後我就把健身卡轉給其他人了,之後那個健身教練一直給我發信息,可煩死我了,我就把他拉黑了。”
白離睨了她一眼,說“所以啊,你也是一樣。”
“三分鐘熱度。”
“……這麽說來确實,那我也能理解了。”
她們說完,又開始忙着各自手上的東西,白離瞥了一眼擺在手邊的手機。
三分鐘熱度嗎?
或許也是頭腦一熱。
許讓已經三天沒有聯系她了,這難道就是他說的“認真追”?
就算是之前,許讓一般也不會好幾天都不聯系她,這三天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微信消息沒有,電話短信也沒有。
她就這麽想着,想得出神,卻突然被司可心喊了一聲才把白離從思緒中扯回來。
司可心戳着她的手臂,眼神給她示意站在外面的男人,她神秘地問“對了,這個小哥哥是不是在追你?”
“我看他經常來畫室幫忙呢。”
白離看着門外對她揮手的人,說“沒有,只是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
“啊?是嘛,那可能只是他還沒有表白!”司可心壓低了聲音,看着男人漸漸走了過來,“但是我敢保證他肯定喜歡你。”
白離勾了下唇,無所謂地笑了笑。
她又不傻,當然知道裴川對自己的好有些過分,但是成年人的默契就是只要你不說我就裝傻。
裴川走過來,站在她們倆面前,輕聲開口“在忙?”
“嗯,在忙招生的事情。”白離擡頭回答,“你今天這麽閑有時間過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嗯,剛好路過就來看看,來看下進度怎麽樣了。”裴川笑了笑,很自然地抽過凳子坐下。
司可心聽着,笑出聲,低聲重複了一遍“剛好路過。”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謊言。
剛好路過,我們順路,只是朋友。
“進行地怎麽樣了?”裴川假裝沒聽到司可心的話,轉頭問白離情況。
“挺好的,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嗯,好。”裴川應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問,“對了,你…認不認識…”
白離正打算回答,擺在手邊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響了,她垂眸看到來電顯示,不知為何就突然有些心慌。
“什麽?”她随口回答着裴川,“稍等,我去接個電話。”
白離走得很急,快步走到窗邊去接電話。
她接起來,雖然對方沒有說話,但呼吸還是突然收緊了一下。
白離握着手機的手漸漸收緊,聽到那邊的男聲沙啞疲憊。
“阿離。”
“我很想見你。”
白離沒說話。
“你是不是生氣了。”許讓無奈地輕嘆着,“也對,你是應該生氣。”
“我都答應你了要認真追你,卻突然消失了好幾天。”
“我也很想見你。”
白離覺得他的狀态不太對勁,皺着眉問了一句“阿讓?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我沒事。”他說,“抱歉。”
“要你等我一下了。”
“……?”
白離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隐隐約約地從電話那邊傳來一些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
還有中年男人氣急敗壞在外面嘶吼的聲音。
不過白離沒有聽清,只是感覺到那邊的氣氛不對勁,許讓似乎正處于一種很危險的境地。
“喂?阿讓?”
沒人回答。
“許讓。”她喊着,“許讓,你回答我一下。”
還是沒人回答。
白離能聽到的只是那邊男人的呼吸聲,還有夾雜着的其他聲音,她突然有些心亂如麻。
“許讓……”
她感覺自己都急得聲音都哽咽了,白離慌亂的想從他那邊聽到一些什麽信息,卻什麽也聽不清。
長達半分鐘的沉默後才傳來許讓有些氣息微弱的聲音。
“不要擔心。”
“乖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