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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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還沒挂斷, 手機裏頭還傳出陸念她媽尖銳的叫聲, 明擺着不給絲毫商量的餘地, 聲音尖利得很，逼着陸念回答。

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近十分鐘了, 可陸念從接通電話就沒吭過一聲, 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話，還不是沖着電話那頭的人說的。

陸念她媽媽頓了一下, 沉着聲質問：“陸念你在哪，和誰在一塊？”

陸念又不想開口了, 甚至還挺想把這通電話給掐斷。

她從來不知道她會這麽厭惡聽到手機裏傳出的這個聲音, 這聲音好像一雙無形的手，要把她拉入無底的深淵。

幸好。

幸好, 她抓到稻草了。

沈歆撥弄着被汗沾濕的頭發，喘着氣問：“在給誰打電話？”在問出口之後她猛地閉了嘴，顯然已經猜到是誰了。

陸念把手垂了下去, 在她把手機放下的時候, 電話那頭的人又喊起了她的名字來，撕心裂肺一般。

她莫名想把手機藏起來, 可在把手往身後藏的時候，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瘋了, 陸念心說, 電話那頭的人一定是瘋了。

“說完了？”沈歆把帽子挂在了架子上，外套也脫了下來，跟帽子挂在了一起。

陸念點了一下頭, 脖子有點僵，像極了被老師逮到上課傳紙條的小學生，心裏還生出點緊張來。

她把手垂在身側，連手機屏幕也沒看，直接把這通話給按斷了。

“我剛剛去外邊早讀了。”沈歆扯着嘴角笑，又說：“怕吵着你。”

陸念狐疑地看她，按她媽的話來說，沈歆不可能是去早讀，明擺着是去搞事情了。

沈歆扯了扯領口，一路跑回來還有點熱，“我最近學了個吶喊式背書法，見效很快，一下就能記住了，就是喊得嗓子有點疼，還容易造成噪音，所以我才出去了。”

陸念本來不想拆穿她，可她知道那幾個堵門的人不好惹，也不知道沈歆是去幹了什麽，她啞聲說：“背什麽了。”

“……”沈歆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地說：“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阿房出？”

“你去文心街了。”陸念睨了過去，語氣篤定得很。

沈歆這才承認，“啊，我去請幾個人喝酒了。”她說完想了想，這麽說也沒錯。

陸念微微歪着頭，似信非信的。

沈歆覺得這事還是不能瞞，于是坦白道：“我買了一袋啤酒，把堵門的兩個人小小懲罰了一下。”

陸念那細長的眉一蹙，頓時覺得喉嚨像是被黏緊了一樣，有點發不出聲了，就連唇齒也變得笨拙得很，差點就忘了說話的要領。

可她卻明白，沈歆這是為了她才去文心街的。

往好聽的說是去出風頭，再社會點，就是去給她撐腰，沈歆大可以不必這麽做，可她還偏偏較真了。

她心裏忽然一急，把沈歆從頭發絲到腳掃了一遍，這才說：“沒受傷？”

“當然沒有。”沈歆笑了，“當你姐是白混的啊，在轉校前好歹也是個一姐，手下小弟無數。”

陸念這才喘上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背在放松的那一瞬，突如其來的麻痹，她眼神一躲，又說：“你以後別、別這樣了。”

“我給小朋友出氣呢，要是不這麽做不是白當姐了嗎。”沈歆說。

陸念沒說話，握在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在掌心裏震動個不停。

她垂眼一看，又是她媽打來的電話。

“接吧。”沈歆倒了杯水。

陸念果真接了，剛接通，耳膜就差點被手機裏傳出來的聲音給震破。

【陸念，我已經是在好好跟你商量了。】

沈歆站得遠，只隐隐聽到點細細碎碎的聲音。

她抿了一口水，把落在陸念身上的眼神給收了回去，以免這小同桌被盯得緊張。

陸念沉默了好一會，抓着稻草，就像是要把氣力在一時之間耗盡一樣，徑自打斷了對方的話，“你再這樣。”

“我——”她頓了頓，“我就報警了。”

沈歆側着身，偷看了一眼。

陸念手機裏傳出來的那細細碎碎的聲音頓時沒了，屋子忽然靜了下來。

這句話的震懾力實在是太大了，那邊的人沒再說話，連着這屋子也跟着靜悄悄的。

陸念垂着眼等了一會，沒等到電話那頭的人再開口，很幹脆地結束了這十分荒唐的通話。

在挂了電話之後，她把手機往褲子上蹭了蹭，明明話說得果斷堅決，模樣看着也涼薄得很，可雙眼毫無焦點地往別處瞟着。

“喝點水嗎。”沈歆問了一句，沒等陸念回答，就自顧自地倒了水，還端了過去。

陸念拿杯子的手有點顫，卻還是保持着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樣。

“我……”她忽然開口，像是在臨時組織語言，本來講話就有點難，現在竟磕巴了起來，“跟我媽關系不太好。”

沈歆點了一下頭，從兜裏摸了顆糖遞了過去，這還是出門前臨時揣上的。

“就是。”陸念頓了一下，“我和她很久沒見面了。”

“啊。”沈歆應了一聲。

陸念掐了一下手指，總覺得這事難以啓齒，“出去……走走嗎。”

那細弱的聲音鑽進了沈歆的耳朵裏，沈歆朝窗外瞄了一眼，“萬一那兩人在街上找你。”

“不會了。”陸念搖頭，“她，怕把事鬧大。”

沈歆頭一點，“行吧，就算撞見也沒什麽好怕的，我給你開路，你跑就好。”

陸念臉色冷冷淡淡的，嘴角忽然一翹，左頰的酒窩露了出來。

沈歆雙眼一垂，目光就落在了陸念那微陷的酒窩上，在心底感嘆了一句真甜，就拿着開鎖的鑰匙下樓了。

那鎖是用來鎖自行車的，就怕這為數不多的代步工具會被人“借”走。

本來挺酷一輛車，被沈歆裝了個後座，雖然看久了不覺得奇怪，可乍一眼看過去還有點滑稽。

沈歆騎在車上，拍了拍後座上看不見的灰，“來，姐帶你兜風。”

于是陸念坐在了後座上，兩手扯着沈歆後腰的衣料，抿着唇感受着座下的車一晃一晃的往前去。

她一開始明明說的是出去走走，現在卻變成兜風了，這風兜得還挺龜速。

沈歆踩得很穩，漫無目的的在這小地方瞎轉悠着，踩了一會後才說：“你要是有話想說又說不出來，可以給我發信息，一會騎累了我再停下來看，你慢慢打字。”

陸念放下了一只手，還真把手機拿了出來，單手慢悠悠地打起了字來。

也許是陸念發過去的消息一段一段的，所以沈歆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隔着薄薄一層布料嗡嗡作響。

前面一個大斜坡明晃晃的，沈歆微微撐起身，使勁往前踩，咬着牙關踩了幾下之後說：“先把手機放好了。”

陸念懵了一下，往前就看見一個坡，她把鞋尖點到了地上，有點猶豫要不要下車，“我幫你推？”

“推什麽推，手機放好了嗎，抓緊我。”沈歆笑了一下，“我要發力了

。”

陸念的鞋尖還點着地，在地上摩擦摩擦着。

“腳擡起來。”沈歆又說。

那落在地上的鞋尖一擡，陸念那細瘦的小腿交并在一塊。

沈歆踩得飛快，迎着風就往坡上蹬，那及肩的頭發随着風呼啦一聲揚了起來，掃到了陸念的臉上。

幸好不是機車，不然以那速度，頭發肯定得把臉打得生疼。

那兩輪車很快到了坡頂，又順着坡往下滑着。

兩個輪子滾到快得幾近飛起，連帶着陸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原本只是捏着沈歆後腰的衣服，這麽一來，雙手不得不攬到了沈歆的腰上。

在車往下走的時候，陸念又不得不随着這趨勢傾身往前，貼到了前邊那人的背上。

沈歆的背熱乎乎的，在後心的位置，那心跳平緩而有力。

“像不像坐過山車，煩惱飛走了。”沈歆說話的時候，後背也跟着在微微顫動着，連帶着貼在她背上的陸念也随之一顫。

“我——”陸念悶聲說：“沒坐過過山車。”

“這事簡單。”沈歆笑了一下，“下回帶你。”

車下了坡，沿着道路徑直往前，像是無所畏懼一般，一股氣往前沖撞着。

舒暢，陸念心說，她覺得自己是真抓住稻草了，在快要溺水的時候。

道路的坡度漸漸變緩，沈歆騎着車靠邊停了。她把手機拿了出來，回頭問：“我現在能看嗎。”

“能。”陸念點了一下頭，真豁出去了，突然覺得沒什麽丢人不丢人的，只是看自己看不看得開罷了。

沈歆本來已經想把消息點開了，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揣了回去，“算了，晚點回去再看，咱們現在去找個角落，我跳舞給你看啊。”

陸念還坐在後座上，雙腳放了下來，她雙眼一擡，“為什麽要跳給我看。”

“讓你再好好認識一下我。”沈歆說，她話音一頓，想到昨晚才曬出來的各種證件和卡，又說：“昨晚給你介紹了一下我的外在，現在讓你認識認識我的內涵。”

陸念沉默了一會，還外在和內涵，這感覺怎麽這麽微妙，真的太像在相親了。

沈歆還真的推着車找了個寬敞的角落，四周是被拆了大半的樓，只剩下半面牆立着，放眼望去像個迷宮一樣。

“就在這吧。”她把車靠牆放着，從兜裏摸了個發圈把頭發随手紮了起來。

陸念站在一邊等着看表演，不得不說這事有點中二，兩個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這地方，像是在密謀什麽一樣。

沈歆把手機拿出來找歌，一邊說：“我随便找個歌，就即興跳一段吧，晚會的時候是跳給臺下的人看的，這次只給你一個人看。”

結果她差點要把手指點下去的時候，遠處就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壓低了聲音說：“你心裏通車了嗎，我能到你心裏去嗎。”

來不及了，沈歆的手已經點下去了，砰砰砰的音樂頓時響了起來。

遠處躲着的人頓時跑了出來，十分尴尬地跑走了。

那兩人雖然跑得夠快，可陸念還是看得清楚，分明是兩個女孩兒。

她懵了一下，回味起剛剛無意聽到的話，那話聽着也夠暧昧的，可怎麽是兩個女孩兒。

沈歆戳了暫停，兩眼一擡就朝陸念看了過去。

陸念雙眼一擡，暗暗朝沈歆看了一眼，忽然覺得這事兒也不是那麽難接受，好像的确是有這樣的，她再仔細一想，甚至還覺得這樣兩個女孩子還更适合些。

沈歆學着剛才那兩人

的交談，調侃一般說：“念念心裏通車了嗎，沈姐能到你心裏去嗎，沒通車的話，步行也可以啊。”

陸念頓時有點措手不及，抿着唇半天才擠出一句話：“路塌了，飛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