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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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歆看着她, 試圖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麽別樣的情緒來。
可是陸念眼神過于幹淨了, 像是半點沒想歪一樣。
“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沈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陸念目露疑惑, “哪個意思。”
沈歆扯了扯嘴角，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 搖頭說：“算了, 飛就飛吧。”
話雖然這麽說，沈歆實在飛不動, 在小角落裏給陸念表演了一下個人技就回去了。
回去之後她才點出了陸念發過來的消息，果然有好幾條未讀, 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 實際上并沒多少字。
沈歆覺得她要是在陸念面前看起來，陸念肯定得不自在了。
怎麽能自在得起來呢, 這小同桌看着像是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肯定是埋心底去了，畢竟她人不太誠實, 挺能瞞事兒。
沈歆瞄了一眼, 回頭又說：“你今晚還在這嗎，你要是不想回去就繼續住着。”
“不了。”陸念把昨天晚上洗的衣服給收了回來, 疊整齊塞進了包裏。
“要不。”沈歆想了想，“我去你那兒住？有來有往。”
陸念還真思考了一下, 還沒得出個結果, 沈歆就笑了。
“算了，距離産生美，我要是真的跟着你過去了, 你肯定得覺得我不要臉。”沈歆自顧自說了起來。
陸念還在往包裏塞衣服，頭連擡也沒擡，慢慢地咬着字音說：“我沒這麽覺得。”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沈歆順着這話茬就問了一句，雖然好像這問題也沒什麽可問性，可她就是想知道。
想知道陸念的想法。
陸念手上動作一頓，兩眼一擡，莫名有點別扭，“就……挺好。”
本來說話的聲音就輕得很，這下真的跟蛾子撲棱一樣，要是不貼在耳邊，還真聽不清楚。
沈歆自然沒聽清，“啊”了一聲假裝自己聽到了，給足了陸念面子，“你回去之後有什麽事兒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晚上睡覺不關機。”
陸念點了一下頭，提起包就要走。
沈歆想了一會，還是沒放下心，畢竟不知道那倆花襯衫有沒有在暗處埋伏，硬是要踩着自行車送陸念回去，一送就送到了樓底下。
兩位花襯衫不在，或許真的離開了。
目送着人上了樓，沈歆才把自行車慢悠悠地推到角落裏，沒急着走，而是靠着牆把聊天記錄給重新點開了，仔細看起了陸念發過來的消息。
十來條未讀被拉到頂上，字裏行間沒洩露什麽情緒，就跟寫議論文一樣，還分段敘述，很是嚴謹。
陸念說了她媽媽很早之前就不在這了，但離開的原因沒有講，大意就是自小一個人住在這小地方，等不到人回來，一開始還會等，漸漸就不等了。
接着就說了她媽想要她轉學去別的地方，再接着就是找人來堵她門的事兒。
本來應該是一時間說不完的事，光感嘆就得嘆個幾百字，可陸念還真把事情濃縮得只有這麽幾句話，像是在闡述一件沒什麽特別的事，讓人摸不清她在想什麽。
沈歆看明白了，這是在硬撐着呢。
這小同桌裝着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在硬撐着。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沈姐可以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
那邊很快回了一串省略號，就跟正好在握着手機一樣。
這溫暖的擁抱沒法隔空送出去，沈歆只能發個抱抱的表情意思意思。
直到開學，聊天窗口裏那圓臉綠衣服的抱抱表情才變作了實質，被沈歆給送到位了。
起因是學委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興奮得見人就抱，眼看着那人就要抱到陸念身上去了，沈歆二話不說，先一步張開雙臂擁了上去。
陸念冷不丁被人從後邊抱住，吓得夠嗆，猛地回過了頭。
“是我是我。”沈歆松開手，“見面先抱抱，比較有儀式感。”
後邊那學委笑容一滞，這才發覺自己差點抱錯了人，摸了摸腦袋就坐回位置上去了。
陸念睨着沈歆，竟然沒說話，整個人和周圍其樂融融的氣氛不太相稱，像個誤入的外人，看起來依舊不太好相處。
沈歆拉開凳子坐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這小同桌不聲不響的就把卷子拿了出來，周圍還吵哄哄的，她竟然開始寫題了？
這流程似乎不太對，沈歆想了想，剛開學不應該先和同學寒暄兩句麽。
沒想到陸念還真的保持了上學期的樣子，像是忽然又不會說話了。
沈歆撐着下颌說：“小同桌，你這是在……”
陸念擡了一下眼。
“你這是在經營人設啊。”沈歆說。
陸念抿着唇，并了許久的嘴終于咧了一條縫來。她寫字的手一頓，雙眼往旁斜了一下，低聲說：“他們接受不了吧。”
好一段時間沒開口，她嗓子又有些啞了。
那聲音差點被周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喧鬧聲給掩住了，輕得叫旁人注意不到。
“接受什麽，你開口說話的事嗎？”沈歆笑了，“你還關心他們能不能接受？別管他們，管我就好了。”
陸念有點質疑這人的話，可偏偏那湊過來的人離得近，把她的視線擋了大半，好像她眼裏真的只有這個人一樣。
班裏吵得厲害，隔壁班已經靜下來了，這群人還在聊個不停。
開學第一天，曾悉理應要出來講幾句來維護紀律的，可她久久沒出來，反倒是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班級門口。
是個高個子，神采看着有點圓潤，長卷發披在身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看着是好相處的樣子，笑得也夠……
慈祥。
沈歆腦子裏閃過了這麽一個詞。
這老師她還從來沒見過，但長得慈眉善目的，看着就挺好說話。
那人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把一班的注意力給吸引足了，這才慢悠悠地走了進去，在講臺上拿了根粉筆，轉身就往黑板上寫起了字。
寫的是個名字和一串聯系方式。
教室安靜了大半，只剩下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方燃把粉筆往紙盒一扔，笑了笑說：“你們的曾老師因為教務需要已經調走了，接下來由我來帶你們。”
“新老師啊？”沈歆壓低了聲說。
陸念愣了一下，抿着唇沒應聲，她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學委發過來的信息。
【陸同學，曾老師調走了。】
陸念一時想不明白學委為什麽要特地跟她這麽說，她低垂着眼，字打了删，删了又打，久久沒給回複。
高三這節骨眼上一般來說不會換老師了，可曾悉走得實在太急，連點預兆也沒有。
學委一會又轉發了幾條信息過來，是她找其他老師聊天時套出來的話。
那老師說得不多，大概意思是曾悉沒做好班主任，對學生的成長起不到任何幫助，還差點釀成大錯。
陸念掃了一眼，猜到了大半，這事多半是因為她。
“在看什麽。”沈歆湊了過來，沒往她捂在手裏的手機瞄，只是冷不丁說了一句。
“沒。”陸念應了一聲，把手機給塞回抽屜去了。
那方燃看着和藹可親，可名如其人，做起事來大刀闊斧的，當下就給一班立了幾條規矩，臉上笑嘻嘻，可心卻狠得很。
學委目瞪口呆，壓低了聲說：“什麽課代表輪換制？”
“不能帶吃的進教室？”
“遲到一次要值日三天？”
沈歆倒吸了一口氣，她覺得這新老師是在為難她。
陸念卻沒多大反應，想想這老師剛立的新規矩，對她來說沒多大影響。
一班瘋了大半，在下課鈴響起的時候，紛紛往教室外邊跑，就為了呼吸一口自由又新鮮的空氣。
陸念停下了筆，回頭朝沈歆看了過去，只見她仰着頭靠在椅子上，脖頸全露了出來，她一雙眼往上翻着，莫名像條死魚。
沈歆嘆了一聲，把頭低了下來，朝陸念招了招手，“跟我去吹吹風嗎。”
“好。”陸念立起書擋住了努動的唇，她往外邊望了一眼，發覺今天好像沒刮什麽風。
然而沈歆已經站了起來，把桌上的書随手一收就往外邊走。
沈歆一心想着帶陸念上天臺感受一下什麽叫一覽衆樓小，然而事情不如她所願，剛走出教室就看見方燃面帶微笑的在外邊站着。
沈歆僵了一下，察覺到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方燃說：“沈同學是吧，跟我來一下。”
沈歆只得回頭朝陸念使了個眼色，讪讪地跟着那新老師走了。
方燃很會講話，先是誇獎了她別出一格的發色，然後才開始委婉地表達這發色不太适合當代陽光下茁壯成長的花朵。
沈歆翹起嘴角，“那我應該是個什麽色？”
方燃朝遠處一指，随處可見的黑黝黝後腦勺，合着當代花朵連點色彩也沒有。
“行吧。”沈歆認栽了，她暫時不想和新老師對着幹，畢竟她是要争當優秀學生的。
陸念在教室裏坐着，快上課的時候才看見沈歆略顯垂頭喪氣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還沒問出口，沈歆就回頭對她說：“中午出去做點刺激的事嗎？”
“什麽刺激的事。”陸念想了想問。
“染發。”沈歆有點無力，這發色她才染沒多久。
陸念的目光落在了沈歆藍色的發尾上，看久了之後視覺上已經習慣了，沒覺得有哪不妥。
“新老師說我這發色不，“和我一塊去嗎。”
別說染發了，陸念連頭發也不常修，可她還是點了頭。
等上午的課上完，沈歆又翻了牆，而陸念推着自行車，拿着沈歆的外宿卡從大門走出去了。
兩人連飯都沒吃就去了理發店，把自行車放在了店外邊。
沈歆把帽子一摘，坐在椅子上就說：“幫我染個色。”
那小哥掌剪多年，什麽人沒見過，一看就覺得這是個大客戶，畢竟這位周身的氣質和這小地方的女孩十分不同。
沈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道：“幫我把露在外面的染黑了，底下的可以留着。”
她到頭來還是沒舍得把發尾全染成烏鴉色，左思右想之下決定給自己留點兒。
那小哥愣了一下：“你确定？”
“還不是為了生存。”沈歆特無力地說。
她從鏡子裏邊看見陸念在沙發上坐着，坐姿端正得很
，安靜得叫人想把她扯入喧嚣之中。
沈歆沒忍住，朝陸念招了招手。
鏡子裏的人只是擡了眼，卻沒走過來。
“你想不想染個色？”沈歆問了一句，就像要把雲上的人扯進泥濘裏一樣，有點心癢癢，又有點緊張。
陸念愣了一下，“染什麽？”
沈歆把自個的頭發抓起一半，留了一半在底下，“就像這樣，給藏在裏邊的頭發換個顏色，不會被發現的。”
陸念垂下眼想了想，唇都快抿成了一線。
在沈歆已經做好給自己找臺階下的準備時，鏡子裏的人忽然點了一下頭。
陸念還真答應了，她坐到了沈歆旁邊的那把空椅子上，猶豫了一會後擡手朝沈歆那一指，一字一頓地說：“那就，染她那種藍。”
沈歆被這小同桌弄懵了，沒想到她竟然要整個情侶色！
小哥還尋思着城裏最近是不是流行這個發色了，狐疑着多看了幾眼，還一邊說：“這顏色可不好駕馭啊，不過你們倆長得好，染這個色也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沈歆笑了，極其不要臉地說：“長得不錯。”
小哥吸了一口氣，覺得這位客人還真是誇不得，誇了得上天。
他照着沈歆的發色調了染發膏，看了又看才确認顏色沒調錯，朝裏屋一指說：“先去裏面洗個頭。”
兩人的頭發洗了又染，染後又洗，折騰了大半個中午才結束。
沈歆的頭發黑了大半，而陸念的發色藍了小半。
小哥把陸念的頭發抓起來一半，讓底下染過色的發露了出來。
鏡子裏陸念那藏在底下的頭發染成了和沈歆發尾上一樣的色，沈歆瞅了一眼，只覺得她人看起來沒那麽乖了，就跟被街上混的壞小孩帶歪了一樣。
那顏色對一個中學生來說還挺嚣張，也夠冷淡，還蠻襯陸念膚色的，都是冷色調。
陸念垂着眼玩手機，她跟別人玩的不一樣，玩的是刷題通關的游戲，在屏幕上顯示通關成功之後，她才擡頭往鏡子裏看了一眼。
鏡子裏的人模樣沒變，可卻陌生了點兒，她愣了一下，擡手去扯了扯自個的頭發。
有點疼，看來不是假的。
這感覺有點怪，像是忽然把她和這小地方分隔開了一樣，她好像成了一個外來的人，帶上了別處的氣息。
她想，這氣息也許是從沈歆那沾染來的。
“好看。”沈歆在一旁說。
陸念睨了她一眼，還當她誇的是這有點離譜的發色。
“你們還是學生吧。”那小哥問了一句，“膽子挺大的啊。”
“是啊，”沈歆笑了，“你可得幫我們保密。”
小哥又撥了撥陸念的頭發，“平時得紮起來，不然風一吹就得暴露。”
“行吧。”沈歆嘆道：“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急着付了錢就出了店門，走前還捎走了店裏的一杯水。
陸念別扭地頂着這染了發色的腦袋，總覺得這頭發不像自己的了，還有點兒擔心染在裏邊的頭發會悄悄露出來。
沈歆眼看着午休時間不多了，推着車往左右張望了一眼，她指着遠處一家面館說：“去吃碗面？”
陸念沒應聲，她渾身不自在，擡手把蕩到前邊的頭發給捋到了後面去。
沈歆笑了：“這下學校要是檢查起儀容儀表，你也別想躲掉了。”
“嗯。”陸念放下手，喉嚨裏像是有東西堵着一樣，她側頭睨了沈歆好一會才擠出點聲音來，“檢讨書你擅長，
要是被記過，你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