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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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雜物間裏沒有窗, 只有個排氣扇在嗡嗡嗡地轉着。
那幾人坐在落滿了塵的貨箱上, 剛得意了沒一會就看見沈歆笑了, 不但笑了，笑得還挺開心。
為首的那人頓時皺眉, “你們是不是有點毛病？”
沈歆壓低了聲音沖着陸念“哎”了一聲, 應了她叫的那聲姐，回頭對那坐在雜貨箱上挑釁的人說：“我看你們才有問題, 大白天躲這破屋子抽煙？”
這煙味濃得很，地上躺了不下十個煙頭, 一看就是犯了煙瘾的。
沈歆看了看, 那幾人年紀也不大，看着像是和她不相上下, 只是這扮相實在顯老。
破洞牛仔褲，馬丁靴，燙頭, 染發還抽煙, 啧，牙都被煙給熏黃了。
陸念站在後邊扯了扯沈歆的衣服, 漂亮的眉微微皺着，眼看着那幾人又要發飙了, 連忙壓着聲說：“吸煙不太好, 二手煙也致癌。”
她聲音低，可這屋子小還靜得很，一開口就被坐在貨箱上的人給聽見了。
為首的人頓時臉都黑了, “你什麽意思。”
沈歆差點笑了出來，沒想到小朋友不說話也就算了，開了口之後竟然還點了嘲諷技能。
她反手拉住了陸念，把她的手從自個的衣服上扯了下來，還安撫似的拍了兩下，不輕不重的。
陸念長得乖，可向來不是軟柿子，甚至渾身還長滿刺，只是一般不外露。聽聽她剛說的話，沈歆就知道這小朋友是有點認真了，可沈歆不想讓她出頭，自己還在這杵着呢，怎麽能讓她出頭。
“嗯，是挺不好。”沈歆點頭同意。
“你什麽意思明說，別以為長得好看老子就不敢打你。”剛才說話那人猛地把煙扔在了地上，他看煙頭還飄着咽，又惡狠狠地踩上了兩腳。
沈歆翹了翹嘴角：“沒什麽意思。”
那人站了起來，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坐他旁邊的人趕緊把他給拉住了，還低聲說：“老大，這兩個女的有點眼熟啊。”
“靠，能不眼熟嗎，前天老子還看她們打游戲了。”這群人的老大說道。
“不是不是，是另一種眼熟。”拉着他的胖子說。
老大不聽，越看越覺得沈歆笑得很諷刺，咬牙切齒地說：“我喊你們走你們偏不走，現在不把話說清楚，你們今天就別想走了。”
“哦。”沈歆點了一下頭，“那你過來，我們好好就這個問題展開讨論。”
老大皺起眉，只覺得這話有點怪，可仗着自己人多，對面又是兩個女孩，他沒留心眼，徑直朝沈歆走了過去，“行，我今天就和你們好好聊聊。”
沈歆側着身，冷不丁打開了門，門板把她和陸念擋在了後邊，可卻沒擋住正走過來的混混老大。
那幾位老師正好站在雜貨間的門外，這門一開，自然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門裏幾個抽煙的小混混目瞪口呆，全都站了起來，嘴裏咬着的煙也被吓掉了。
老師們和那幾人大眼瞪小眼的，過會才有老師點了裏屋那幾人的名字。
沈歆和陸念擠在門後，默默聽着老師們訓人的聲音。
陸念側過頭，整個人籠在陰影裏，只有輪廓處有一圈不太分明的光暈，發頂細細碎碎的幼發在光暈裏立着，一根根分明，看着軟得很。
她看向沈歆，趁着正訓話的老師嗓音大，外面敲鍵盤的聲音也響得很，低着聲說：“你怎麽知道他們是z中的。”
沈歆往門縫處指了指，“有個人穿了z中的校服褲，褲腳被裁短了一截，還改小了
不少，你沒看出來也不奇怪。”
陸念湊近了點兒，果真看見有個人穿了z中的校服褲。
沈歆低低地笑了，“這幾個人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陸念沒吭聲，側着頭朝門縫裏看。
沈歆把下巴搭在了她肩上，在她耳邊說：“剛剛叫的那聲姐，能不能再喊一次，我沒聽清呢。”
陸念回頭睨了過去，她分明記得自己喊了兩次了，再喊一次就是信了沈歆的鬼話。
“妹妹，叫叫沈姐啊。”沈歆說。
陸念抿着唇沒開口，臉有點熱。
那混混老大被吼得有點犯慫了，低着頭跟個鹌鹑一樣，他回頭朝門後看了過去，忙不疊說：“屋裏還藏了兩個人，真的。”
這話音響亮，沈歆倒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有沒有什麽能藏人的地方。
藏人的地方沒找到，就算是找到也來不及了，兩個老師已經走了進來，一回頭就看見門後藏着的兩個人。
那老大笑得很是痛快，本還想看她倆被訓，回過頭卻看見兩人十分平靜地跟在老師後面走了出來。這發展是他全然沒料到的，怎麽想也不太對。
一老師回頭問陸念：“你怎麽在這。”
陸念神情很淡，擡手掂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書包，“來聽網課，家裏網速太慢。”
“不上晚自習，出來聽網課？”那老師皺眉。
“是啊，”沈歆連忙開口：“我陪她來的，方老師批了假條，讓她晚上回去自習，還給了聽網課的賬號。”
問話的老師眉目舒展，看着陸念說：“你可以向學校申請用計算機室的電腦。”
後邊幾個剛被訓了話的目瞪口呆，不敢信這老師變臉能變這麽快。
“可是來聽網課的話，你們怎麽會和他們在一塊。”老師往後一指。
沈歆笑了，剛要開口嘲諷的時候，忽然被捏了一下手，垂頭一看，是陸念捏的。
陸念眼眸半垂着，神情冷冷淡淡的，可偏偏模樣乖得很，她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他們要找我們說說話。”
混混頭兒倒吸了一口氣，根本沒辦法反駁。
沈歆帶着陸念慢悠悠地走出了網吧的門，背後目光灼灼，是被那幾個燙頭抽煙的校友給瞪的。
走前還聽見有人暗暗說：“你常年曠課可能不太了解，這兩位在學校裏名聲不小，惹不起的。”
沈歆剛在網吧裏像是随時要動手的樣子，出了門她就推起了自行車，一副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模樣，擡手拍了拍後座：“沈姐載你回去。”
陸念回頭往網吧裏邊看了一眼，只見那幾人還被訓着，她剛想坐到後座上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沈歆眼皮耷拉着，似乎有點困倦。
想起來每回都是沈歆載着她，這自行車又不是電動的，踩起來得多費勁。
她看了看沈歆，又瞧了瞧後座，忽然說：“我載你吧。”
沈歆眉一挑，沒想到陸念會這麽說，她下巴一擡：“坐上去，趕着回去呢。”
陸念沒動，眼皮往上一掀，眼珠轉也不轉，明擺着犟上了。
沈歆想了想說：“沈姐有點重。”
“我也重。”陸念說。
“我怕摔。”沈歆想想又說。
“我——”陸念話音一頓，猶豫了一瞬，“總不會讓你摔。”
沈歆看她固執得很，想想還是把車交給了她，“那你來吧。”
陸念這才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了車座上，腳堪堪點到了地面，這車座的高度勉勉強強适合。
她話說得直，可真踩起來卻騎得不太穩，生疏得有點明顯了。
車身晃了晃，走出了一道曲線。
沈歆在後邊追了上去，看見陸念忽然停了下來，頭也不轉，就跟被定在了車上一樣。
她看見陸念半露在發間的耳廓有點紅，握在車把上的手也有點僵，忍不住笑了起來，“別拗，下來吧。”
陸念下了車，這回話不多說就坐到了後座上，過了好一會才悶着聲說：“下次一定可以。”
“是啊，”沈歆點點頭，“學霸學習能力強，下次一定可以。”
街道兩側的店鋪大多打烊了，還有些個便利店開着門，店裏怪冷清的，售貨員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着。
在網吧裏鬧了這麽一出，沈歆莫名有點餓，她踩慢了一些，回頭問道：“餓嗎。”
“還行。”陸念頓了一下，“你餓了？”
沈歆“嗯”了一聲，想想家裏也沒什麽能吃的了，雞蛋沒了，番茄也不知道壞了沒，火腿就只剩一小截了，要是煮面估計只能吃到一碗清湯白水的。
她朝便利店裏看了看，在路邊停了下來，“你吃什麽，我進去買點。”
陸念搖頭，“我不吃。”
沈歆卻跟沒聽到一樣，進門之前還回頭問：“吃甜的還是鹹的？”
“甜的。”陸念說完差點咬到了舌頭，她下意識就回答了沈歆，把自己剛說不吃的事給忘了。
沈歆在裏面走了一圈，拎着個袋子走了出來，看着沉甸甸的，裝了不少東西，她把袋子遞給陸念提，細長的腿從車上跨了過去，又坐到了車墊上。
“不知道你想吃什麽，我買了蛋糕，還有牛奶。”她腳往下一踩，車就動了起來。
陸念解開袋子看了看，裏邊果然裝了好幾塊蛋糕，還不帶重樣的。她忽然想起了個事兒，仰頭問沈歆：“你什麽時候過生日？”
“想給我過生日啊。”沈歆笑了。
陸念沒吭聲，就等着她答。
“不遠了，就這個月。”沈歆說。
陸念愣了一下，沒想到日子這麽近了，她莫名有點氣，氣沈歆沒主動提，她抿着唇，舌頂着上颚，過了一會才問：“這個月什麽時候。”
“月底，二十六號。”沈歆笑了，“我看了時間，正好是周末，可以出去玩玩。”
陸念眼眸一垂，她在腦海裏搜尋了一遍，也不知道該送沈歆什麽禮物。
她想了想，沈歆自小在城裏長大，跟他們這的人不一樣，什麽樣的禮物沒見過，沈歆收到過的，大概都是她送不起的。
上回收到的獎學金雖然夠支撐她一段時間的生活，可還是太勉強了點，如果要買禮物的話，那是遠遠不夠的。
陸念坐在後座上沒說話，心說不夠的話，那就想法子去湊夠吧。這麽一來，她忽然有了主意。
“想什麽呢。”沈歆問了一句，她看着路，沒法回頭，也不知道小朋友在後邊幹什麽。
陸念差點脫口而出在想禮物，她嘴一張，趕緊又合了起來，過了會才憋出聲，“在想競賽。”
“別擔心，”沈歆說：“我家小朋友可聰明了。”
回去之後，陸念一直一聲不吭的，雖然平時也這麽安靜，可今天靜到連動作都是慢吞吞的，有點兒出奇。
沈歆覺得她大概是又有心事了，躺在床上的時候才問：“競賽有這麽可怕麽，把你吓成這樣？”
“不是。”陸念扯着毯子，欲言又止着。她沒直視沈歆，眼眸一閉一睜，說道：“怕不滿意。”
她說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
擔心成績自己不滿意，還是學校不滿意。
沈歆伸手去摸她的手，把那細白的五指從毯子底下抓了出來，捏着那細瘦的關節，慢悠悠說：“就當一次嘗試啊，我以前第一次帶隊去參賽的時候也怕，一來怕拿不到成績，二來怕成績不理想，其實吧，最主要的還是擔心辜負了大家的期望。”
陸念愣了一下，這還是沈歆第一次對她說這些。她把毯子拉低了點，心裏頭想，其實她只是在想禮物的事兒。
“我那時候還是瞞着家裏去的，我爸媽其實不太樂意我玩兒這個，就算是拿回了獎，他們也不覺得這是值得驕傲的，就好像我辛辛苦苦打了一籃子水，結果這籃子是用竹子編的。”沈歆說。
說完她沉默了好一會，又開口：“我永遠走在和他們的期望所相反的路上。”
陸念短促地“啊”了一聲，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見過沈歆意氣風發的樣子，知道她的社交圈有多廣，她發光的時候足以媲美太陽……
可陸念沒有想過，沈歆還有這樣的一面，她對沈歆是好奇的，好奇又向往。
“他們就一直是這樣的态度，表面上笑着，實際上對我的社交、我的愛好一直保持質疑的态度。”沈歆笑了一下，說得還挺輕松的，“有時候不聞不問，就好像看着我能折騰到什麽程度一樣，顯然不太相信我能成事兒。”
陸念伏在小床邊上，看沈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忍不住探出了頭，朝沈歆靠近了點。
沈歆擡眼看她，“又想對你沈姐耍流氓了？”
陸念抿了一下嘴，就着這個俯身往下的姿勢，有點艱難地印了個吻在沈歆的額頭上，親完之後她又覺得有點別扭，連忙別開了眼。
沈歆擡手捂住了被親過的地方，心想這小朋友真的學得太快了。
陸念半個身子還懸在沈歆那張沙發床的上邊，雙手緊緊摳在小床邊上，她不太會說話，可還是憋出了句話：“你特別好。”
沈歆笑了，不一會又聽見陸念說：“你的社交，你的愛好，都好。”
她伸手去摸陸念探出來的頭，只在臉頰上碰了一下，指尖往下一滑，落在了陸念側頸的那顆紅色的小痣上。
有點牙癢癢，只能用舌暗暗：“我的愛好是什麽，是念念啊，能不好嗎。”
陸念往床上一縮，趴了回去，她擡手捂住了脖子，不冷不熱地睨了沈歆一眼。
這一晚上沈歆睡得特別熟，像是把心裏苦水倒了大半，莫名舒坦了不少，或許也不全是倒了苦水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小朋友太甜了。
兩人去網吧的事最後還是被捅到了方燃那，方燃在別的老師那還替她倆解釋了一番，暗地裏卻把她們叫了出來。
“之前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到。”方燃頓了一下，又說：“讓你們去了網吧是我的疏忽，再來，放任沈歆曠課也是我的責任。”
沈歆默不作聲地聽着，她現在對方燃的态度大有改變，自然态度也會更好點。
方燃遞出來一把鑰匙，對陸念說：“你去網吧不合适，我替你申請了計算機室的鑰匙，你可以用學校的電腦來聽課。”
陸念愣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那鑰匙被捂得溫熱，想了想問道：“有時間限制嗎。”
“只要不在門禁時間，你都能用，當然上課時間也除外。”方燃坐在辦公桌前，。
陸念握住了鑰匙，想想既然這樣的話，她也沒有外宿的必要了。
在離開了辦公室之後，她才對沈歆說：“方老師給了鑰匙。”
“嗯？
”沈歆回頭看她。
“我晚上不出去了。”陸念觀察着沈歆的神色。
沈歆愣了一下，微微張開嘴，莫名有點失落，可想了想确實也是這個道理，本來陸念到外邊住也只是為了方便自學，現在學校計算機室的大門為她敞着，她大可以留在學校。
她擡手抓了一下鬓角，努了努嘴說：“住校挺好，早上不用起那麽早。”
陸念沒說話，只覺得沈歆似乎不太高興。
沈歆自然高興不起來，家裏雖然沒換床，可冷不丁少了個人，那些成雙成對的東西自然也就只能閑置着了。
別的小情侶剛表白完就如膠似漆的，而她和陸念就跟異地戀一樣。
“晚上，”陸念眼眸一轉，又嚼着字音說：“可以視頻。”
沈歆這才笑了，“行啊，你躲被窩裏和我開視頻嗎。”
“可以。”陸念看着她，莫名覺得這像是在偷情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