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歸閣中,恽夫人對胡媽媽點了點頭,胡媽媽下去取過假丫鬟手中的證物。

那是一枚尺寸極小的赤金戒指,一看便知只有童子能戴上,戒面呈桃心形狀,上面雕着一只毛茸茸的憨态可掬的兔子,戒身上镂出精致的胡蘿蔔圖樣,顏色發暗,看着已經有些年頭了。

田諾遠遠看到,覺得有幾分眼熟,似乎自己有過一個差不多的,因圖案可愛,自己曾經十分喜歡,可後來卻不小心弄丢了。

假丫鬟道:“反面還有郡守府的徽記。”

那就好辦了。李長史娘子道:“既然有徽記,想必有冊記錄,查一下便知是從誰那裏流出去的。”

恽夫人反對:“查出是誰的也沒有意義,這麽久了,也許被人偷盜了也未可知。”當年的真相如何,長空道人為什麽會力證田諾是有福之人,原因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總之,絕不是因為田諾賄賂了長空道人手下的小弟子。眼下明顯是有人構陷田諾。

韓妙笙冷笑道:“夫人這麽說,是要包庇誰嗎?難道當年的事,夫人也有參與?”

這話委實無禮,恽夫人心中怒極,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瞧這孩子說的,也是我寵你太過,在客人面前也這般沒大沒小的。”

韓妙笙卻毫不領情,冷冷道:“這事涉及我的丈夫,有人居心叵測,處心積慮要接近我的丈夫,不知究竟意欲何為?夫人若不能給我一個公道,我只有去找公爹了。夫人,”她擡頭直視恽夫人,似笑非笑,語含警告,“莫要因小失大。”

恽夫人心中重重一跳:韓妙笙是什麽意思,難道她竟知道當年的真相?不可能,這位若真知道全部真相,以她的草包脾氣,怎麽可能不立馬發作?

夏都尉娘子打圓場道:“夫人還是派人查一查賬冊,即使是有人偷拿了,也有個源頭。”

話說到這個份上,恽夫人自然不好再阻攔。胡媽媽奉命去查賬冊,不一會兒,抱着一本發黃的賬冊道:“諸位夫人,查到了,赤金桃心小兔戒指,八年前連同赤金小兔耳釘,赤金玉兔搗藥簪一起,由夫人賜給了白小娘子。白小娘子到手後半個月戒指丢失,當時也曾尋找一陣,沒找到就銷了帳。”

當初沒人當一回事,但是聯系到假丫鬟說的話,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李長史娘子見衆人都不開口,清咳一聲,問田諾道:“白小娘子,你有何解釋?”

假丫鬟眼珠轉了轉,抖抖索索地添了一句:“白小娘子,你休得怨我,按說我拿了你的東西不該說出來,實在是我不說實話便過不了眼前這關。”

桂枝氣得發抖:“一派胡言,我家小娘子豈是這樣的人?”八年前,田諾才幾歲,怎麽可能有這樣深的心思?

假丫鬟嗫嚅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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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笑忽然響起,少女輕軟如三月春風的聲音響起:“所以呢?”

“什麽所以?”假丫鬟茫然。

“所以,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你們打算什麽懲戒我?”田諾含笑而言,卻沒有看她,而是直直看向了韓妙笙。

韓妙笙心頭一陣亂跳:她是看出了什麽嗎?可即使看出了,她又能拿自己怎麽樣?她将下巴高高揚起,寒聲道:“如此心機叵測之徒,豈能入我元氏之門?”

只是這樣嗎?田諾有些失望,韓妙笙費了偌大的事,所求的居然這麽簡單?她點了點頭,幹脆地應道:“好!”

韓妙笙剛剛擺出繼續戰鬥的姿态,一口氣頓時卡住,不可思議地看向田諾道:“你承認了?”

田諾不理她,看向恽夫人:“夫人的厚愛,我感激于心。事已如此,兩家再要議親已不合适,還請夫人諒解。”

恽夫人皺眉道:“阿諾不必如此,此事恐有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韓妙笙冷聲道,“夫人若執意要這卑劣小人入我元氏門,那便休怪我将今日之事宣揚出去。”

恽夫人心中惱怒之極:從田諾出現之日起,她便知這個小姑娘以後會是她所謀大事的一枚上好的棋子。此後,雖因白雁歸的出現,婚事有了波折,兩家的口頭約定仍在。元銳是個重諾之日,自然不會背棄婚約;元如意也如她所料,始終對小姑娘極有好感。這些年,田諾雖然不在,但在她的刻意影響下,再加上跋扈任性的韓妙笙反襯,元如意對田諾從來不曾淡忘,反而越來越喜愛。一切如她所料,只等田諾嫁入,便能為她所用,卻被韓妙笙毀于一旦。

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早已不受她控制。事情縱然不是田諾做的,她也是百口莫辯,自然不适合入元家門。何況,此次事件的背後之人是誰,昭然若揭,縱然田諾最後能自證清白,也和韓妙笙有了芥蒂。韓妙笙是元如意的妻子,更是元家未來的女主人,身份高貴,勢力龐大,田諾和她結怨,再嫁入元家豈有好日子過?她只要稍微聰明些,便不會選擇嫁入元家。自己多年的謀算一下子落了空。

恽夫人心裏恨得幾乎滴血,這婚事她布局許久,眼看成功在即,韓妙笙卻來這麽一手。

“世子夫人打算怎麽宣揚?”田諾的聲音依舊又輕又軟,動聽之極,話中之意卻一點兒也不輕軟,“宣揚你如何惡意構陷無辜之人嗎?”

“你!”韓妙笙氣得胸脯不住起伏,手控制不住地揚起,“證據确鑿,你還敢嘴硬!”

田諾微微一笑,笑容嘲諷,轉向趴伏在地的假丫鬟問道:“你八年前假傳長空道長的話,說我是有福之人,原話是怎麽說的?”

假丫鬟一愣,下意識地往韓妙笙方向看了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時間太久,我,我記不大清了。”

田諾道:“就算不能記到一模一樣,大概總該記得吧?”

假丫鬟被逼不過,支支吾吾地道:“大概就是說白家小娘子是有福之人,能夠庇佑世子。”

田諾問:“你确定說的是我,是白家小娘子?”

“那當然,”假丫鬟點了點頭道,“白小娘子請托的我,我豈能說到別人頭上?”

田諾微微一笑,韓妙笙的性子實在粗疏,既然安排下計謀,怎麽不把細節好生完善一下?她看向恽夫人:“夫人,我問完了。”

衆人摸不着頭腦,唯有恽夫人一下子明白過來,神情複雜地看向她:“阿諾”

田諾行了一禮道:“我先告退。”正要轉身離開,韓妙笙厲聲道:“站住!”她的手下立刻站出來,擋住田諾的去路。

田諾眉頭微微一皺,神情冷了下來:“世子夫人有何指教?”

韓妙笙道:“白小娘子不需給個交代嗎?”

田諾詫異:“什麽交代?”

韓妙笙見她裝傻,冷笑道:“謊稱自己是有福之人,欺騙元家;令外男假扮女裝,混入內帷,這兩件事,你總該給我們元家一個交代。”

田諾神情淡然:“我剛剛不是已經給了交代嗎?”

韓妙笙神情茫然:什麽交代?

“蠢貨,蠢貨,你自己究竟做了什麽還不知道嗎?”門外忽然傳來元如意熟悉的嗓音,韓妙笙臉色驟變,循聲看去,就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除了元慈c元钊c元如意父子三人,還有一個穿着官服的陌生青年。

青年二十多歲的模樣,紫袍玉冠,皎皎如月,氣質矜貴,站在久居上位的元慈身邊,氣勢竟仿佛比他還要迫人。

韓妙笙本能地心頭一凜:這人是誰?

衆人紛紛站起行禮,只有田諾,目光仿佛膠着在青年身上,漸漸淚光閃爍。

他回來了!六年的時光,昔日的青蔥少年已成長為高大偉岸的男兒,曾經的青澀徹底褪去,代之而起的,是令人心安的沉穩與從容。

“諾諾。”他也只看她,沉聲而喚。淡漠的神情在一瞬間柔和下來,眉眼因此越發殊色逼人。

她回過神來,從容行禮:“見過國公爺,”轉向白雁歸,含笑而喚,“阿兄。”

他向她伸出手來,如從前一般,她卻再無抗拒,走近他,任他攜起她手,聽他在她耳邊溫言而道:“我來接你。”

他的手依舊如從前般沁涼而幹燥,恰好完完全全将她纖白的手包入其中;力道不松不緊,倒比當年進步了許多。她望着他,忍不住微笑:“好。”

白雁歸側頭對元慈道:“國公爺,我先帶舍妹回去,就不打擾你處理家務事了。”

元慈臉色陰沉,拱手道:“多謝大人體諒。”

韓妙笙臉色變了變,忍不住擡高聲音道:“且慢!難道兄長為官,做妹妹的便可為所欲為,任意為惡,而不受懲戒嗎?”

“問得好!”接話的卻是臉色鐵青的元如意,一字一句地問,“韓氏,我正想問你,難道出身楚郡,便能叫你為所欲為,任意為惡,就不擔心受到懲戒嗎?”

韓妙笙跳了起來;“元如意,你是什麽意思?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枕邊人,你難道要幫着她對付我?”

元如意失望之極;“蠢貨,傻妮看在我倆小時交情的份上,寧願被人誤解也要給你留幾分顏面,可嘆你竟是到現在還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韓妙笙隐隐覺得哪裏出了差錯,卻找不到問題所在,不由心生慌亂。

元如意冷笑:“八年前,長空道長的話傳出時,傻妮尚未認祖歸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姓白。這位是怎麽未蔔先知,知道她是白家小娘子的?何況,”他頓了頓,抛出重磅一擊,“這枚戒指是怎麽到這位手上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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