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裏長歌人不還

? 在那個男人離開後第三天,夏國與東淼又開戰了!明明在半月前才剛剛簽訂過的和約……而諷刺的是,毀約的竟是勢力較弱的東淼。

沒有人知道東淼毀約的原因,這個緣由就像是一個遺留千年的難題,旁觀者無人能解。

戰争開始後,夏國所向披靡,從邊關打到桐州,只用了半個月,照如此速度,不出十天,帝都雲城定然淪陷。

然而,十天,十天,又十天,夏國始終不能再向前一步——只因戰神冷湮來了。

他只用了三天,便奪回了桐州,一直與夏國對峙。

聽到這個消息時,青悠興奮得在屋裏亂蹦,“小姐,沒想到這個冰山将軍這麽厲害诶,真不愧是大淼的守護神。”

慕歌微微的笑着,可是青悠分明看見,那笑容裏隐藏着深深的難過和無奈,那絲絲縷縷的哀傷是她從不曾見過的絕望。

然而,無論如何,雲城暫時無恙,于是,風華絕代也依舊歌舞升平,王孫大臣依舊在這裏揮金如土,醉生夢死。

生活,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只是慕歌每次進房間時,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然後才想起,這裏少了一股清茶的味道。

——那冷峻無匹的少年身上特有的清茶的味道。

“冷……”她低低的呢喃着,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無數次的呢喃,青悠也曾無意中聽到過,她覺得慕歌應該是在念着那個少年的名字,只是不知為何,她從不曾真正将那少年的名字念完整。

……

——倆年後。

“小姐,不好了——”

大老遠的,青悠的聲音已經傳來,急切又驚慌。

慕歌正在練一幅字,神色淡然,“怎麽了?”

房門咯吱作響,青悠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桐州…桐州破了……”

慕歌畫畫的手一頓,濃黑的墨汁灑在雪白的宣紙上,染暈出大片的黑跡。

“小姐,帝都已經大亂了,夏國這次好像是鐵了心的要吞并大淼了,就快打進來了,現在所有人都在逃,我們怎麽辦?”

“樓裏邊的人,也都走了嗎?”

“嗯,風華絕代裏只剩下我們了。”

慕歌放下筆,漠然的出了門,看着曾經歌舞升平、金碧輝煌的大廳,如今只餘紅紗紛飛,清冷荒蕪,雪飄了進來,入骨的涼。

“小姐,你看!”青悠在慕歌身旁忽然出聲,指着門口。

慕歌順着看去,那裏有一個布衣扮相的男子在向樓裏張望。

“小姐,那會不會是個賊啊?”

“別瞎說。”

“請問,是慕歌姑娘嗎?”一晃神的功夫,那人竟已經出現在兩人身邊,神出鬼沒得很。

慕歌有些疑惑的望着來人,“我是,你是誰?”

“屬下是将軍的副将木海,将軍有東西要屬下交給慕姑娘。”

“冷湮?”慕歌皺了皺眉,忽然間無法确定他說的冷湮究竟是指誰。

?“将軍…将軍他…”來人聲音哽咽,眼眶突然就紅了,下文久久說不出來。

慕歌心下一驚,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而升。

“将軍怎麽了?你到是說呀!”見他猶豫,一旁的青悠也急得大吼。

“将軍已經殉國了!”木海說着嗚咽的哭了起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竟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慕歌心下一頓,急急的抓住木海,“你說的冷湮,是東淼的将軍冷湮?”

那一刻,慕歌忽然很怕,很怕那個‘冷湮’會是自己用了兩年的時間卻依舊沒有忘掉的人。

木海哽咽着點頭,然後将一枚精致的白玉佩雙手奉到她面前,“這是将軍要屬下交給姑娘的。”

慕歌看着那個精良不菲的玉佩,忽然想起來,兩年前,就是那個被他誤認為是“冷湮”的少年離開的那一日,真正的冷湮特意來了風華絕代,點名要找自己。

那是個看似玩世不恭,風流不羁的人,但是眉宇間卻又是浩然正氣,他在自己面前只是懶懶的躺着,可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傲視天下的霸氣。

後來,他就是把這塊玉佩遞到自己面前,他慵懶的說:“冷某縱橫沙場半生,卻無緣得一知己,今日與慕歌相談甚歡,這玉佩便贈與姑娘了,權當交個朋友,但願他日冷某戰死沙場,還能有個朋友祭奠祭奠。”

記得當時自己還很無奈,如果說才十八歲就算是半生的話,那自己這半生比起他來未免遜色太多。

這玉佩一看便不是凡品,猶記得和他一起的王孫調笑說,那是冷湮的家傳玉佩,慕歌自然不會收下,只是淡然的回道:“無功不受祿,如此貴重的禮物慕歌不敢接受,不然這樣,如若将軍有一天真的戰死沙場,屆時還想把這玉佩送給慕歌的話,慕歌不敢不收,他日如若能幫上将軍一二,慕歌自然義不容辭。”

那時候,她沒有想到,原來十八年不是那個少年将軍的半生,卻幾乎是他的一生,她更沒有想到,他還記着自己的話,真的将這玉佩送到自己面前。

慕歌伸手接過那玉佩,緊緊的握着?,“他…說了什麽?”

她捂着心口問木海,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像一個老妪。

“将軍大行前只說了兩個字——慕歌”

慕歌!慕歌!

原來那少年将軍竟然真的那般念過自己麽?慕歌閉上眼,濃重的疼痛快速的蔓延開來。

“他…是怎麽死的?”

“是李尤,李尤與丞相韓廷勾結,裏應外合,還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要挾,這才逼死将軍的。”木海及其氣憤的說着,本就哭紅的眼眶,此刻像是能溢出鮮血一般,交織着濃烈的恨意。

“慕姑娘,李尤的軍隊就快進城了,你還是快走吧!将軍不會希望你出事的。”木海如是說。

李尤是五國之內出了名的好色與殘暴,若真的進駐了這王都,背負着天下第一美人的慕歌就只有一個結果。

可是,她不想離開了。

在她心裏深處任然期待着另一個結局。

慕歌低頭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微微嘆了口氣,“木副将,可否幫我一個忙?”

“姑娘請說,木海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她把青悠拉到木海面前“亂世之中,禍福難料,你幫我照顧好青悠,別讓他被壞人欺負了去。”

“小姐,那你呢?”青悠哭得一時急了,緊緊的抓着慕歌。

“我留在這裏,還有事情要做。”

“不,小姐不走,青悠也絕對不會走的。”

“青悠…”

“青悠雖然愚笨,但也大概猜得到小姐留下來是要做什麽,我不走,小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慕歌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固執和絕決,也知道這丫頭執拗起來誰也勸不動,罷了,她嘆口氣看向木海,“那麽,木副将,你便留下幫我個忙吧!”

木海雖覺得疑惑,但還是點頭說好。

——冬雪雖然美麗,但也冰寒徹骨。

望盡飄雪的窗前,慕歌白衣勝雪,那個冷冽的身影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說着同樣的話。

?“冷湮。”她低低的喊,伸出手想要觸碰他,可是卻驀然又收回了手。

他不是冷湮啊!

冷湮死了,那個少年将軍死了。

可是,他一定沒有死。

看着那個漸漸虛無的身影,此時此刻,慕歌竟不知道究竟是悲傷還是快樂,救下那個男人的決定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少年将軍,那麽戰死便是他的宿命,可是他不是,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誰,自己用盡兩年的時間卻依舊沒有忘掉的人究竟是誰?

正恍惚間,青悠開門進來,靜默的望着慕歌,“小姐,李尤來了。”

終于來了嗎?

慕歌低頭看着手中的畫像,那少年極俊無匹,劍眉星眸,鳳眸微合,冷如冰霜。

或許結束一切,或許重新開始,這一次,我們看天意吧!

“青悠,記住我的話。”

亂世雖苦,活法諸多,不拘不束,自得其樂。

青悠哽咽了聲,眼中淚光爍爍,百般不舍,“小姐…”

“去吧!讓他進來吧!”

見到李尤的時候,慕歌正在煮酒。

她看到他在見到自己的瞬間,幾乎流下口水。

老實說,她很難相信,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那樣的計謀,置那個少年将軍于死地。

盡管,她從來都知道人不可貌相。

但,這些都沒有關系了。

後來,李尤的血,從他的心髒流淌出來,一路婉延在床上和她的身上,匕首刺進他心髒的瞬間,他便死掐着慕歌的手,細小的眼睛凸出來,都是不甘和不可置信。

也許,他從來沒有想到,最後,會死在一個青樓女子的手上。

慕歌本以為,殺了人,她會恐懼,可是,她居然對此毫無感覺,只是回了房間,換了染着血的衣服。

然後,将那精致的玉佩挂在身邊,拿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畫像走到窗前,任由雪飄進來,落在她的身上。

“冷湮将軍,慕歌為你報仇了,這也算是盡了義字吧!”她看着那玉佩低低的說。

滾滾的濃煙,已經由樓下開始升騰,青悠和木海已按她說的放了火,風華絕代,曾經也是大淼王都的傳說,如今,一把火燒了也就罷了。

她已囑咐木海,無論如何要把青悠帶走,從此,她在這世上已無牽挂。

那麽,就這樣吧!

他不會來,那個人終究都沒有出現。

慕歌閉上眼,自嘲的笑了笑,苦澀而悲傷。

這樣也好,不來也好,就讓一切都在這裏結束吧!

也許,這是個解脫呢!

金紅的火焰侵染了視線,慕歌卻只在這漫而來的火光裏,看見了他們的過往,如此近切,卻又如此遙遠。

一幕幕,一步步不斷的在眼前閃現:

飛雪漫天,黑與白如此分明的對比,他靜卧在那裏仿佛就是為了等她上前的那一刻。

他的劍就在她的眉間,冷如冰雪。

他的眼睛,眉眼如畫,孤傲清咧。

——你可不可以收斂一下你的殺意,你吓到你的救命恩人了。

他站在窗前,負手而立,恍若遺世。

——冒着生命危險救下我、又把我藏在房間裏的人,是你,所以即使是喜歡,也是你喜歡我才對。

——你可以不去。

——慕歌,你為我唱一曲吧!

他微微一笑,便也是風華無雙,驚才絕豔。

……

從無力到蒼白,從蒼白到塵埃,走到最深的過往,只為了,和我們錯過的說再見。

彼時---

你站在窗前,

像一幅挂在深秋的風景。

我分不清你是在美麗還是在蕭瑟。

當我唱起一首遠遠的,大淼的詩。

你皺着眉問我:大淼有好詩麽?

大淼,大淼無好詩。

可我願意為你,低吟淺唱

淼時鳴韻漢時關,

萬裏長歌人不還。

我醉了,忘記了歌詞。

于是就一直反複着,反複着……

漢時關啊漢時關……

人不還啊人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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