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戕

鬼只是沉默。

再一看原來不是無常。他認得這雙修長的手指,在救起他的魚船上。中指和食指纏繞兩根細細的黑線——漁民的手。騙得他白高興一場。

他臉色當即沉下來。不笑了。

這雙好看的手此刻端來一碗冒熱氣的白粥。

舟不度只是翻白眼:“我不吃這個。白粥怎麽吃?總得放點蝦籽吧?沒有蝦籽至少剝一個鴿子蛋吧?”

蝦籽白粥端來時,舟不度又故意刁難說:“我不吃蝦籽,我剛剛要的是鴿子蛋呀?你會不會伺候人。我躺在這裏怎麽吃,不會拿勺子喂我嗎?”

舟不度失望透頂,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走。死皮白賴賴了三天,将自己內傷外傷脖子上的傷通通養好。那幾天天一直下雪,如果是他的屍首躺在冰天雪地,那應該已經可以壘起一個小小的墳包。

就為了這麽一個小小的墳包,他折騰到死去活來。在他字眼裏,死去和活來是兩個詞,兩個都不容易。不然何以要死不活?

他感覺自己躺了三天躺成了一張薄薄的皮,全身輕飄飄的沒一點實感。他笑嘻嘻地對救他兩次的人說:他就是要死。把他打撈起來他不會有一點點感激之情,相反他恨死他了。從魚船上跳下去不是為了尋石頭,只想再死一次。

他笑的很絕望。等屋子空空蕩蕩後,舟不度毫不猶豫搜出漁夫藏起來的剪子插進胸口。血咕咕流。漁夫回來後舟不度還能對他媚笑:喏,你來的正好,再給我補一刀。

漁夫指着他胸口的剪刀氣得手抖。

舟不度發現他不是因為自己尋死氣的手抖,而是用了他的剪刀氣得手抖,于是他沒事人一樣把剪刀從胸口抽出來還給他。

他直接被趕出屋外,關門的聲響震落了屋檐上的雪。落了他一身。舟不度摸着破爛木門的銅綠鎖,死乞白賴拍門,手都要拍爛似的求一條薄棉被。外面的天氣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無人應。

他躺下來,犯賤地用手指沾胸口上的血寫字,在雪地上寫了二十多遍“舟不度”時候,一條破棉被從門縫裏扔出來,大門又火急火燎地關上。

他轉頭沖裏面看不見的人媚笑,笑的妖媚極了:“你叫什麽名字?”他打算将恩人的名字一并寫上去。寫在雪上的字跡冬天不會化,由此長長久久,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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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雪地裏不夠,又在人家的門上作畫,落筆出來的還是“舟不度”,字醜極,血書也驚悚極了。

完成之後舟不度低頭看胸口,正好血跡幹透,一個窟窿眼。舟不度咧開嘴。

他又在雪地裏躺了會兒。把能冰透骨頭的雪蓋在身上,冷到鼻涕一泡一泡冒出鼻孔,舟不度又像貓蓋屎樣把自己一點一點刨出來。

正門不讓他進,他黑白眼珠子瞅着蓋茅草的屋檐——上房頂!

半個時辰後。

撲通。

舟不度灰頭土臉從煙囪裏爬出來,得意忘形想,他在水裏泡了兩個時辰才被人撈上岸,這次比上次好,他只花了個把時辰就摔斷了兩根肋骨。他又慶幸只摔掉肋骨,手腳沒摔壞。還有力氣爬!

他爬上恩人的床。師無邪驚悚地從床上彈跳起來,盯着舟不度,兩只眼睛死死盯着他厚顏無恥扯過被子蓋在身上,熟門熟路将腦袋擱在唯一的枕頭上。

從煙囪裏鑽出來的舟不度比羊屎粒粒還黑。他一動,黑灰在床單、被子、枕頭上重疊出一個又一個大大的人形。化掉的雪和血能蹭到哪兒算哪兒。

當自個是家主,實在不要臉!

舟不度說:“你的名字,你還沒有告訴我,我要以身相許報答你。”

師無邪吸了一口冷氣。連連後退。

舟不度數着步數,一二,三步。哦,進步了。他輕聲:“我不介意你是男的。”

師無邪不吭聲。臉色氣的發白。

舟不度接着火上澆油:“不告訴我名字也沒關系。我已經把我倆的名字寫在一起了,以後你家就是我家,我跟着你吃跟着你住,絕對不麻煩你做的事情。”

師無邪愣了下。寫名字?

舟不度眨眼,伸出手指頭頗為無辜地指向門。

師無邪摔門而出。

幾秒後又摔門而進,看樣子已經被門外血淋淋的字跡駭得魂飛魄散。他沖上去搶過舟不度洇紅的被子丢出門,遠遠站在門口指着這個瘋子。手抖啊抖。

舟不度舔了舔口腔裏的血腥氣,替他把話說了:“你是不是想叫我滾?”

“你過來,我還有一句話,說完我就滾給你看。”

師無邪懷疑地瞪着他。

“我渾身是傷,奈何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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