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喬思柔離開京城的時候生了場惡氣,這時候雖然時過境遷,心情已好多了,看見宋勇這厮依舊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哪會給他好臉色看?對他不理不睬的。
因着喬老太爺年紀大了,喬思柔不願讓他為兒女操心,鶴慶侯府的事并沒告訴他。喬老太爺只是年老,并沒糊塗呢,女兒忽然間回了娘家,他心裏能不多思多想麽?不過,喬思柔已經出嫁多年,膝下又有宋長青、宋長春這兩個年少英俊又孝順聽話的兒子,喬老太爺倒也不至于為她日夜操心,寝食難安。見女兒對女婿冷淡,女婿一直陪笑臉,便知女婿做了什麽虧心事,他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也不想多管多問。反正明知道在喬家思柔吃不了虧,為難的只是宋勇罷了,對這夫妻二人的情形,只做沒看見。
按理說宋長青、宋長春這一雙兒子倒是應該能為他們的父親宋勇先生說上幾句好話的,可是母親受的苦他們一一看在眼裏,鶴慶侯府想要做的事令他們母子傷心傷神,且顏面無光,這兄弟兩個心裏憋着一股怒火呢,對宋勇這做父親的面上恭恭敬敬,別的都裝不知道。
平時在喬老太爺身邊服侍照看的是他一個本家侄子喬思忠,性情很溫厚,照顧伯父盡心盡力。喬思柔回娘家之後,他在鄉下有買賣田地的事要處置,便回鄉去了。這時在喬家老宅裏的,除了喬老太爺,就是喬思柔和宋長青、宋長春母子三人,宋勇東張西望,一個能幫他說話的人也找不着。
若是喬思忠在,他還能央求舅兄幫忙美言幾句,況且喬思柔也不便當着娘家堂弟的面兒跟夫婿明着鬧別扭,宋勇便有臺階下了。可惜,喬思忠回鄉買完田之後,覺得鄉下的生活悠閑自在,又知道伯父在家中有人照料,可以放心,便在鄉下長住起來。
宋勇彷徨起來,茫然無措。
他這些年來是很享受的。自打燕雲卿進了門,便開始享齊人之福。喬思柔想開了之後,更是一口氣給他納進好幾位美人,環肥燕瘦,各有所長,宋勇算是享盡了豔福。富貴場中,溫柔鄉裏,春風沉醉,意得志滿。
可惜好景不長。喬思柔原本對他溫柔體貼之極,自燕雲卿去世之後,漸漸冷淡起來,不怎麽理會他。宋勇原本就不是精明人,到那會兒真是糊塗了,想不明白是為什麽。難道夫人喜歡的其實是雲卿?雲卿來了,她便對我體貼入骨;雲卿走了,她心灰意冷,連我也不愛理會了?
他哪裏想得到,最有來頭、最有威脅的燕雲卿走了,剩下的那些妾侍根本不足為懼,喬思柔心裏安生,索性連他也懶得應酬了。
夫妻間的感情早已因着一件又一件煩心事漸漸淡漠,到了最後,宋勇在喬思柔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低,越來越不重要。
喬老太爺裝糊塗,宋勇拿他老人家沒辦法;喬思柔冷冰冰的,宋勇拿她沒轍;兩個兒子那裏他若花些心思其實是能挽回一二的-----父子就是父子,骨肉至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可他是做父親的,得維持自己做父親的尊嚴,不體面的事哪能讓兒子們知道?他不肯。
想來想去,他只有私下裏跟喬思柔說好話,“夫人,為夫到這裏任副指揮使,任期至少五年。這五年裏頭咱們身邊沒有旁人,只有你和我,豈不是清淨得很?”說到後來,語氣漸漸溫柔起來,眼神也很纏綿,宛如新婚時的光景。
喬思柔不由的心裏一酸。
這些年來在鶴慶侯府和燕雲卿、一衆美姬周旋,已多久沒見過這旖旎時光?回想起來,除了新婚的那幾年夫妻間還算恩愛,之後便有了燕雲卿,再沒過過舒心日子。整日裏除了算計,還是算計,有何意趣。
宋勇打疊起溫柔功夫,對喬思柔一再殷勤讨好。喬思柔是個識實務的人,明知自己既不能和離,又不能讓兩個兒子和宋家決裂,脫離鶴慶侯府,哪會願意真跟宋勇鬧翻呢?不過,她再堅強也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會鬧脾氣,會小性,會明知無益而偏偏要抵禦掙紮。
一顆心已經冷了,要再将其捂熱,談何容易。
喬思柔對宋勇還是不理不睬的。
宋勇在鶴慶侯府時,被七位美人前擁後繞,得意的很。那時候只有美人讨好他的。這時到了順天府,到了喬思柔的娘家,可就沒人理會他了,也沒人慣着他。宋勇這個人才具平平,哄了喬思柔半天也不見效,蔫兒蔫兒的,不知計将安出。
喬思柔不許他在內宅歇息,把他攆了出去。宋勇一個人在外院安置了,孤衾冷枕,好不凄涼。
喬思柔對宋勇冷淡之極,喻溫惠卻是不知道這些內情的。聽說宋勇到了喬家,她便跟蘇又庭商量,“這回多虧玲珑的姨母幫忙,玲珑姨父到了,咱們得擺下戲酒,請請他們吧?”蘇又庭才進官場,正是熱衷的時候,哪會不願結交宋勇這位鶴慶侯的親弟弟?滿口答應,“娘子說的是,極是應該!”
蘇又庭的任命才下來的時候,喻溫惠喜出望外,想在家連擺幾天戲酒,宴請親朋。蘇老太爺不許,“蘇家不是輕狂人家,又庭做的是什麽大官不成,也值得如此張揚?”喻溫惠只好悻悻作罷。這回宴請宋勇夫婦,喻溫惠料定蘇老太爺是沒話說的,畢竟是姻親,又曾受惠于人。果然,蘇又庭禀告過後,蘇老太爺點了頭。
喻溫惠興興頭頭的準備請客,給喬家、喻家都送了請貼。
請貼送到喻家,玲珑正在臨窗大炕上悠閑的磕瓜子兒,就着喬氏的手看了看,“……至期,乞過臨一敘。先二日具。”知道喻溫惠是要請客,不由的搖頭,“姑姑又來搗亂了。”
雖然和喬思柔并沒見面,也并沒通消息,可是用手指頭想也能想到,姨母定是不想理會那宋勇的。這不,宋勇到喬家已經兩天了,喬思柔都沒和他出過門,連喻老太爺、喻老太太都沒來拜訪。
宋勇遠道而來,大概不是來責備姨母,是來求和的。既要求和,總要拿出些誠意來,對不對?鶴慶侯府總不能這麽明打明的欺負喬思柔母子三人,就算真是鐵了心要過繼宋長林,鐵了心要把鶴慶侯府交給宋長林,也要給宋長青、宋長春兄弟一個交待。
至少,得有些補償吧。
宋家和喬思柔的條件都還沒談好,喻溫惠就張羅着請客了,這不是搗亂,是什麽。
“姑姑下請貼之前,就不會先差人過來,跟咱們通通聲氣麽?”玲珑娴熟的磕着瓜子兒,發着牢騷。
喬氏認真的看了她一眼,“女兒,你磕了這半天的瓜子兒,不煩麽?”
喬氏心裏已經在嘀咕了,瓜子兒這東西也不能多吃的好不好,會口幹,會上火。女兒,娘早就想說你了。
玲珑呵呵笑了笑,“不煩,不煩。”
磕瓜子兒這件事,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玲珑往眼前的盤子裏瞅了瞅,見還有半盤子,在喬氏注視的目光下又抓起一小把,一邊津津有味的磕着,一邊跟喬氏商量,“娘您想想,姑姑這一請客,姨母不去吧,顯着不給面子;去吧,便要和姨父一起了。她和姨父肯定還較着勁呢。”
“珑兒說的對。”喬氏很贊成玲珑的想法,“那該怎麽辦呢?聰慧過人的珑兒,可有什麽好主意?”
玲珑張開小口吐出瓜子兒皮,得意道:“當然有法子了。娘,讓姨父有事去不了,不就行了?順天府所轄之地,百望山、上方山、百花山等地都有強人出沒,官兵去年冬天還沒什麽大動作,今年春天便開始圍剿、用兵。姨父來的正好,估計也少不了帶領兵士出城,清剿山匪。反正他是來大顯身手的,可千萬別埋沒了他這将門子弟,趕緊讓他英雄有用武之地吧。”
“珑兒真聰明。”喬氏一邊誇着寶貝女兒,一邊疑惑,“可是,咱們也命令不動土匪啊。”
女兒你的意思自然是讓土匪有異動,官兵便需出城。可是,土匪又不聽咱們的號令。
“咱們命令得動表哥。”玲珑嘻嘻笑,“姨父到了外祖父家,還沒出門拜客,也沒到衛所上任呢。讓兩位表哥催着他以公事為重,去衛所拜見指揮使。這指揮使正要發兵剿匪,準備建功立業呢,見了他還能讓他閑着?到時候他肯定沒空宴飲,姨母也就不用跟他廢話了。”
喬氏溫柔笑着,捧起玲珑的小臉蛋,“讓娘瞧瞧,我家珑兒怎生的如此聰明伶俐?”玲珑笑的花枝亂顫,“哪有哪有,娘,珑兒普普通通,普普通通。”口中雖是如此謙虛,神情卻是得意極了,看上去十分趣致。
可巧宋長春奉了喬思柔的命令,送了幾壇子鄉下新醇的果子酒過來,喬氏很是喜悅,“正好你二表哥來了。”見了面,敘了寒溫,摒退侍女,玲珑詳詳細細告訴表哥,“……鶴慶侯府既有求和的意思,姨母和兩位表哥一定要奇貨可居,不可輕易妥協。二表哥,好處能要多少便是多少,過了這個村兒便沒這個店兒了。我姑姑只顧着感激姨母了,不知道內情,已給姨母下了請貼,二表哥你這樣……”
宋長春眼角含笑,“姨母,玲珑表妹怎恁地聰慧?真真羨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