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人,我還是做不到。
古文輝的嘴裏突然發出了不象人類的慘叫。他的頭擡起了兩三寸,從他嘴裏噴出來的,不是血,盡是白色的小蟲子,灑得滿身都是,蠕蠕而動。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道:小心,他孵化了!由于溫度升高,古文輝的孵化提前了。
柯祥哭叫道:文輝!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手,向古文輝跑去。
我渾身象浸在冰水裏,一動也不能動。柯祥跑近古文輝身邊,哭喊着:文輝!文輝!你能聽見我麽?古文輝的雙手舉了起來,伸向自己的眼睛。由于他體內的食屍鬼比正常孵化時數量不知多了多少倍,在他的眼睛裏,一段白白的東西正拼命擠出來,血和腦漿混在一起從眼眶裏往下滴。柯祥伸開手,似乎想要攬住古文輝,卻又不敢。我退到門邊,對柯祥叫道:笨蛋!他體內的蟲卵已經孵化了,快跑出來!不知他有沒有聽到我的喊聲,我不見他有動作,古文輝卻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抱住了頭,可是整個頭象熟透了的蘋果一樣掉了下來,倒好象他把自己的頭摘下來一樣。他的身體就象個沒紮上口的口袋,一下倒在地上。脖子處,已是一個空洞,從裏面,象倒出水一樣,一大堆白色的蛆蟲直噴了出來。柯祥沒有躲閃,被劈頭蓋臉地澆了個透,他嘴裏恐懼之極地叫着,兩手在臉上亂揮。
不,我的心象被針刺了一下。那不是在揮,而是在--拔!
他的手,抓着臉上的蟲子,而那些小蟲子卻象鑽進豆腐的泥鳅一樣,直鑽進他的皮肉裏,就算他拔出一條,另一條又鑽了進去,一張臉上,馬上和一下正在忙碌的蜂巢一樣。那些蟲子不只是鑽進去,還有些從裏面鑽出來,在臉上游走。他的臉一下子千瘡百孔。
她在我身後發出了尖叫。
女人,總是女人。
柯祥轉過頭,張開已經變得破碎不堪的嘴,不清楚地說:救......救我!他的嘴唇已經只剩了兩層皮膚,兩頰上,滿是孔洞,血卻流不出太多,那些蟲子鑽得非常快,一些在他的皮膚下穿行,從下巴直到脖子,他的皮膚上一些小小的鼓包在很快地移動。他的手在拼命摸着腰上的火焰槍,由于食屍鬼已經穿透了他的腦部,他的神經也已反應遲鈍,摸了幾次都只是摸個空。終于,他拔出了槍,對準自己的頭。
這時,那些蛆蟲一樣的食屍鬼在槍上爬得到處都是,水一樣掉下來,有一些開始向我爬過來。我不忍再看,扭頭關上了門。
實驗室的門密封性能很好,可是也隔不了熱。我幾乎一樣感到門板開始發燙。
她掩着臉,在那兒抽泣着。我拍拍她的肩,道:走吧,老計在等我們呢。
回到老計的辦公室,他正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看着一份內部資料。看見我們進來,他擡頭道:怎麽了,怎麽這麽吵?我看了看她,她沒說話,我道:柯祥來過了。老計的臉略略抽動了一下,對她道:你為什麽放他進來?古文輝自己交待過,他太容易沖動,不能讓他來的。我道:不關她的事,是我帶他進來的。老計站起身,道:他走了麽?我嘆了口氣,道:死了。他殉情了。老計一點也沒體會到我話語中的幽默感,道:那麽古文輝麽?我一下回過神來,有點過意不去地道:他的屍體已經被我燒了。燒了?老計站起身,沖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他是個最好的實驗對象,我的實驗怎麽辦?沒想到精幹巴瘦的老計力氣會這麽大,他抓着我時,我一動也動不了。她在一邊道:爸,你別怪他,柯祥瘋了一樣要把古文輝放出來,那時古文輝已經孵化了,如果不燒了他,那些食屍鬼會馬上感染我們的。老計放開了我,象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我道:要不,我們再征求一個自願者吧......老計看着我,臉上,滿是嘲諷:也許等我感染了你拿我來做實驗吧。燒得怎麽樣了?後一句是跟她說的。我道:燒起來後我們沒有去看過。老計象沒聽到一樣,還是對着她,她看了看我,小聲道:門還關着,我們怕還有食屍鬼沒死,沒去看過。老計走出門去,我和她跟在老計身後,有種無顏以對的慚愧。畢竟,雖然我不知道古文輝有那遺言,但畢竟是我放他進來的。總不能用不知者不罪來搪塞吧。
二樓的實驗室門口,還在散發着熱氣。實驗室因為要化驗食屍鬼樣品,局長怕出萬一,特意讓人加工過,密封性很好,很耐熱,食屍鬼只有用高溫才能殺滅,柯祥雖然用火焰槍燒過,對屋子也沒什麽損傷。老計打開門外的加熱開關,實驗室本身也安裝了加熱裝置,可以在瞬間加熱到五百攝氏度的高溫,防備有哪條食屍鬼漏網。等了一會,老計關掉開關,道:阿雯,開門時你守着點。她拔出火焰槍來,我見她的手有點發抖,道:我來吧。裏面的樣子肯定不會好看的。老計卻沒理我,見她還是有點遲疑不前,厲聲道:快點,要是裏面還有食屍鬼,千萬不能放過。我有點生氣,但還是拔出槍來,站在門的另一邊。看着她,她的嘴唇都有些發白。
她實在不該做這種事。
我正胡思亂想着,門開了。随着一股熱氣,随之是一陣焦臭,她的頭直直地對着我,根本不敢向裏看。老計卻已走了進去。
我探過頭。裏面,倒沒有想象的那麽一片狼籍。地上,食屍鬼在一百攝氏度就已經死亡,五百度高溫,都已經成了焦炭了,地上一點點的都是黑點。恐怖的只是地上那兩具焦黑的屍骸。古文輝的屍體本就已不成樣子了,而柯祥的屍體上,只有上半身的衣物被燒得黑黑一片,下半身只沾染了些食屍鬼的焦屍痕跡。只是本來放在實驗桌前的紀錄數據也被燒得只剩下一些碎紙了。
老計戴上了手套,取出一根合金的小棍子,在那堆灰黑色的遺骸中翻着。看着他那副樣子,我真有點佩服他的膽量,卻也更覺得內疚。
我道:老計,我很抱歉......蹲在地上的老計看了看我,道:別說這話了,請你還是走吧。我被他這一句噎得說不出話來,把火焰槍往腰上皮套裏一插,扭頭便走。她在我身後叫着:等等......老計喝道:這種沉不住氣的人,別叫他。我沒有回頭,只聽得她小聲地埋怨着老計。
如果她追上來,我會留下來的。我想。
可是,她沒有追上來。
我走出大門。街上,已經快一個月沒有清潔工來打掃了,廢紙垃圾到處都是。幸好人也大多離開了,如果還象以前那樣有那麽多人,弄得這麽髒一定會爆發瘟疫的吧。我走出大門時,多少有點留戀地想回頭看,可是還是沒有回頭。
街上,很少有人走過。能走的都走了,等着離開的,想必除了萬不得已不會上街來的。現在,在街上大模大樣走的人,可能大多是感染者。
我低着頭,只是走着。我并不害怕那些感染者了。說來也好笑,當我們還在到處尋找感染者時,那些被感染的往往都象是怪異而恐怖,可現在看看,倒也沒什麽兩樣,只是比普通人看上去更脆弱,更憔悴。如果我感染上了,大概也不過那麽一回事吧。
我走了一段,忽然又聽到了那首《TOPGUN》的主題曲。還是那家店裏吧,那種有點煽情的歌聲,聽起來也那麽具有諷刺味。
我站住了。眼前的一切都象死了一樣,除了那首歌,就只剩下風聲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煙早就沒了。還有什麽地方可以買煙麽?我有點茫然地看看四周。
除了那個正放着歌的小酒店。
我走過去。門虛掩着,透過玻璃門,看得到幾個人正在喝酒。吧臺上,有個人正在調酒,櫃臺上的一個玻璃櫃裏,還放着幾包煙。
那景象倒和以前沒什麽兩樣,除了那些喝酒的人,每個人的臉上,不是麻木就是絕望。
我走到吧臺前,道:請給我一包煙。那調酒師正搖着酒,道:自己拿吧。三十元。這時候還要錢,而且賣得那麽貴,我也有點想不到。我摸摸口袋,這些天都沒有用錢的習慣了。幸好,口袋裏還有一些錢,我數了三十元,抓了一包煙,撕開包裝,用食指一彈煙盒的底部,一支煙跳了出來。
這時,一個已喝得醉醺醺的人走過來,在吧臺上扔了一張紙幣,道:再來一杯吧。那調酒的靈巧地收好錢,倒了一杯酒道:給您的酒。我倚在吧臺上,點着了煙,吸了一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