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冬天日短, 太陽開始西落, 溫度也降了下來。

陸周沉懶洋洋地靠在真皮座上, 吊着眉梢,以耐人尋味的眼神, 看着沈幼,順手搖上了車窗,駕駛座上, 老梁挂着一個平安符,陸周沉百無聊賴地撥弄着。

“我不是生氣。”沈幼拗不過他,解釋了一句, 正巧, 手機響起,是顧商延的電話,“商延哥……”

電話裏,顧商延問沈幼在哪裏,他前兩天去美國,從齊幻那裏,給沈幼帶了藥回來。沈幼怕被陸周沉聽到,打算下車去說。

陸周沉見她要下車,皺皺眉, 拉了她一下,他本來也沒有聽別人電話的癖好,索性自己下車。

鎮子小,沒什麽可逛的。游凱是老江湖, 帶着穆婉和于行去了個茶館,看人打麻将,看了半天,主要是為了給陸周沉和沈幼單獨相處的時間。

三人回來時,游凱見陸周沉靠着車門在打電話。

游凱走近了才聽清,應該是周荷的電話。

“行。我安排一下,盡早回。”陸周沉聽到動靜,擡眼看看游凱,挂了電話,神色不是很高興,“買什麽吃的了?”

“你問于行,都在于行那。”游凱摸出煙來抽,一時忘了陸周沉是病人,問他要不要。

陸周沉往回看了眼,到底是說:“不抽。”

游凱愣了下,拍拍陸周沉肩膀,自己點根煙。

“紅薯呢?”陸周沉雙手插兜問。

游凱吐口煙,開着玩笑:“喲,忘了。你跟我說的時候,我們已經往回走了。”

陸周沉聽了,倒也沒說什麽,轉身就要走。

“急什麽。你交待的事兒,我能忘?穆婉拿過去了。你他媽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游凱忙不疊攔住他,再看一眼陸周沉,眉宇間有薄怒之色,“你怎麽不太高興?”

車上。

穆婉将熱氣騰騰的紅薯遞給沈幼。

沈幼正跟顧商延打電話:“好。謝謝。我挂了。”

挂完電話,她看着那紅薯,一愣,伸手去接。

剛才凍了一路,穆婉坐進車裏,搓搓手,看看剝紅薯的沈幼,替陸周沉邀功,笑了笑:“陸周沉讓買的。”

沈幼沒說話,低頭,安安靜靜剝着紅薯皮,紅薯烤得好,輕輕一剝,紅薯皮就落了一大塊,露出一塊蜜色的紅薯,那熟悉的香味鋪面而來,瞬間讓她忘記了剛才的陸周沉的捉弄。

沈幼發現陸周沉這人,現在說話是……越來越叫人不知道怎麽答。

穆婉看她吃得心不在焉的,湊過來咬了一口紅薯,問:“你倆幹嘛了?”

“沒、沒幹什麽。”沈幼舔了舔嘴角的紅薯。

“他親你了?”穆婉進沈幼神色慌亂,大膽直白地問。

“咳——”沈幼狠狠嗆了一口。穆婉趕緊給她遞水,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怎麽跟沒談過似的。好歹,一個陸周沉,一個顧商延,都是人間極品,你怎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沈幼:“……”

“哎,顧商延打電話找你幹嘛……”穆婉還想說點什麽,見陸周沉上副駕駛了,就沒往下說了,往前靠了靠,對陸周沉說,“陸總,我坐你們的車了,不介意吧。”

陸周沉眼神定定地望了眼沈幼,沒說話,讓于行開車。

不知為何,沈幼總覺得,陸周沉最後那一眼,飽含深意。

一路上,沈幼低頭吃她的紅薯,陸周沉也一路沒說話,沉着臉,視線始終落在窗外的景色上。

回到農舍,老盧正坐在門口,跟幾個村民聊天,見陸周沉回來了,先看了眼他的手。

狗牙印太明顯,想讓人忽視都難,而且,這點事,村子裏早傳開了。

“找我?”陸周沉走到老盧身邊問。

“不是。”老盧朝沈幼擡了擡下巴,“找她。”

陸周沉心領神會,招招手,叫沈幼過來。

沈幼正在拍夕陽,聽到陸周沉的聲音,轉頭,見老盧正望着她,她收起手機,走到陸周沉身邊。

陸周沉低低地看她一眼,對老盧說:“你們倆聊。”

說完,自己走開,給老盧和沈幼騰出空間來。

沈幼看看陸周沉,總覺得他今天不太高興,但老盧主動找她,她先把眼前的事做了。

她上前:“盧工。”

老盧颔首,拿着設計圖,把沈幼叫到一個單間裏聊。

游凱回身,看了眼沈幼和老盧,碰了碰陸周沉的胳膊:“不用你親自出馬?”

游凱聽說這個事了,尋思着,陸周沉來都來了,怎麽不自己去談判。

陸周沉靠着車門,看遠處日落:“不用。她能處理好。”

游凱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個事兒:“咳咳,對了,穆婉今天不小心說漏嘴了,沈幼的前男友叫顧商延。”

“嗯。”陸周沉捏根煙兒,沒抽,聞了聞,漫不經心地應着。

游凱倒是驚訝起來:“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周沉神色淡淡,語氣極靜:“聽到了。剛才兩個人煲了十幾分鐘的電話粥。”

“啊?”游凱驚訝地叫了聲,難以想象,陸周沉這是被人當着面,戴了綠帽子?

半小時後,老盧和沈幼一起從單間裏出來,沈幼臉上堆滿了笑容。

老盧和沈幼談得非常滿意,出來時,也臉上帶笑,邊走邊說:“行,那我們藍灣見。我請你吃包子。”

“謝謝盧工。”沈幼松口氣。

老盧一直走到門口,給了陸周沉一個眼神。

陸周沉讓游凱先進屋,自己跟着老盧一起到外頭。

老盧背着手,看看外頭的夕陽,嘆口氣問:“後來那裏,賣多少錢一個平方?”

陸周沉聽出老盧問的是當年開發的地方。

“現在市價十幾萬。”

老盧回身,看看陸周沉,冷哼一聲,痛心疾首:“哼,都是被利益蒙了眼的人啊。可惜了那建築。”

陸周沉應聲:“所以,藍灣的開發,老爺子竭力保留了古建築。”

城市的開發,和古建築的保護,永遠是難題。

老盧冷眼看陸周沉一眼,義正言辭:“要不是看在這個份上,我也不願意插手。你得答應我,這次,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藍灣的古建築。”

陸周沉鄭重其事地答應:“一定。”

他眉宇間,是一諾千金的氣度。

老盧雖然只見過陸周沉兩次,但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凜然之氣,莫名讓人可以相信他。

送走老盧,陸周沉回屋,見沈幼在樓梯口站着,像是找他。

陸周沉擡眼,看她一眼,聲音很冷:“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我們回明城。”

“這麽着急?”沈幼還以為明天才走的。

陸周沉見她外套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樹葉,順手替她撥去:“我父親在醫院裏。我得盡快回去。”

沈幼聽他提起他父親,眼神晦暗下來,垂下眸,點點頭。

陸周沉倒是沒注意到她情緒瞬間驟降,只是先一步上樓收拾。

當天晚上,陸周沉帶着沈幼回明城,游凱和穆婉還打算去自駕游,不和陸周沉他們一起回。

到明城,已經是晚上。

城市,夜景輝煌,車流湧動。

回來的時候,天忽然下起雨來,且有越下越大之勢。

南方四季常綠的樹上,雨水順着樹葉兒往下流。

地面上,雨水彙成一股股小溪流,沿着車輪緩緩流動。

進城後,陸周沉讓于行先回家,自己開車送沈幼回去。

車開到沈幼家樓下,陸周沉打着雙閃,停在路邊,沒立馬放沈幼下車。

沈幼察覺他今天的不快,也沒急着下車。

兩人在車廂裏沉默了一陣。

沈幼看看他的傷口,囑咐了一句:“不要忘記打疫苗,也不要抽煙喝酒。”

“嗯。”陸周沉此刻很想來一支煙,但煙被扔了,只好随手,從扶手箱裏抄起礦泉水,猛灌了兩口。

擋風玻璃前,雨刷來來回回,機械地刮着。

沈幼覺得差不多了,跟陸周沉道別:“那我走了。”

陸周沉沒應聲,視線瞥向窗外。

沈幼開了下門,沒開動,就低着頭,繼續在副駕駛上坐了一會兒。

逼仄的車廂裏,昏黃的燈光映着陸周沉的側臉,他繃着下颚線,一看就是不高興。

她想,他可能是因為他父親的事在煩惱,不好多問。

沈幼坐了一會兒後,正打算走的時候,手機忽然響起。

是齊幻的電話。

齊幻是個非常負責任的醫生,特意打來電話,跟沈幼确認藥的事,另外,齊幻愛慕顧商延已久,忍不住和沈幼多聊了兩句。

陸周沉在旁邊,沈幼說話很小心,始終沒有透露齊幻是心理醫生的信息。

“……對,謝謝。我會找商延哥拿的。不會打擾,商延哥一定很歡迎你……”

陸周沉在一旁聽着沈幼一口一個“商延哥”,看了眼沈幼,舌尖掃了下幹燥的嘴唇。

他摸了摸下巴,指節似有若無地敲着方向盤,滿臉不快已經快要撐破車廂。

“放心,一定,我一定轉告商延……”沈幼還在笑着跟齊幻寒暄,準備挂電話。

下一秒,手裏的手機,猝不及防地讓人奪了去。

身旁的人耐心全失,狠狠地堵着她的唇。

窗外是嘩嘩的雨,車內,兩股溫熱的氣息糾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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