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道光

梁晗揉了揉肩膀，昨天晚上他睡得不太好。

他有些認床，不熟悉的床睡着總是有些不習慣，日常埋怨了他爸梁衛國一番，心想等放假回鄉下看外公外婆時，他一定要向外公外婆告狀。

梁衛國給梁晗找得房子，是學校附近這幾年才修好精品小區，搬到這裏住得人大部分是學生和學生家長。

梁晗原本打算中午才起床去學校，一個壞學生的标準是什麽，不就是遲到早退打架鬥毆嗎？而且這件事還得把握好度，要是他明顯被他爸看穿，還不知道想出什麽招來對付他。

只可惜第一天就認床的他，實在睡不着，早上七點就起床出門了。

梁晗慢悠悠的走着，找了一家順眼的粥鋪，點了一籠燒麥，一碗海鮮粥，坐在桌子上慢條斯理的吃着。

這個點對于高中生來說已經不早了，梁晗的視線對着粥鋪門口，穿着白底黑字校服的七中學生，大多都步履匆匆向着學校大門口走去。

少有一兩個沒吃早飯的學生，到粥鋪來買早餐時，語氣都帶着焦急，恨不得三個字做兩個字講完，催促着老板的手腳再麻利一點。

早餐已經吃完了，梁晗坐着擺弄手機，有點無聊。

昨天他給薛東東打了電話，誰知那小子打游戲正歡，他還沒說幾句，手機那邊傳來一聲大叫。

“我擦！對面的到底會不會當T呀！媽的老子承傷都要比你還要高了……”薛東東罵完之後，才想起耳機還連在手機上，他正在和梁晗通電話呢。

“晗哥，我剛才不是罵你哈，對了，你是有什麽事呀？”

梁晗難道一梗，得知了他轉校，半點沒影響的繼續玩游戲，梁晗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薛東東的心大。

想起姜昊然的反應，梁晗也沒心情計較薛東東的心大，沒說兩句就把手機挂了。

正走神想着事，他餘光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嬌嬌小小的，含胸垂頭，纖細的肩膀壓着一個沉重的書包，讓人忍不住有些擔心，她的小身板不會被書包給壓垮了吧？

梁晗把手機揣進兜裏，長腿一邁出了粥鋪。

蘇安安埋頭走着，她不想讓其他人注意到她，特別是她班上的同學，而現在她更害怕的是向潮的人。

她心裏清楚向潮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所以她離學校越近，神經繃的越緊，昨天的僥幸已經變成今天的壓力，她現在像是一根壓縮到極點的彈簧。

過了會兒，背上忽然一輕，蘇安安的心猛地一提。

是向潮他們的人來了嗎？

梁晗提着蘇安安的書包的手提帶，他原本是想逗一逗蘇安安，只是當蘇安安倉皇轉過頭時，額間的發絲淩亂了，露出一雙水潤烏黑的驚慌眼眸，原本就透白的皮膚變得慘白，唯一鮮妍的唇似乎也失去了顏色。

梁晗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雙眼睛，好像她再多眨眨眼，眼裏的淚就會流出來，但又似乎又一個眨眼間，她所有的驚惶又會被她隐忍回去。

蘇安安眼神讓梁晗有些不舒服，但他又說不出原因，身上跟紮了根毛刺似得，渾身都有些不得勁。

——吓到你了？

梁晗話還沒出口，蘇安安看清眼前的人，圓溜溜的眼睛彎着兩彎月牙。

“梁同學，你也來上學嗎？”一看到梁晗，蘇安安就忍不住開心，他和三班的同學不一樣，她知道他有點厲害，王林好像都打不過他，但是梁晗和讓她害怕的向潮一點都不一樣。

梁晗見她沒有遮掩驚喜，他把剛才一瞬間的不舒服抛在腦後。

蘇安安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梁晗當然是來上學的呀，她問得什麽問題！

蘇安安的指甲扣着書包肩帶，微微垂下頭，目光都是暗淡，她真的很笨，完全不會和人聊天。

只是和蘇安安想得不一樣，梁晗沒有離開，神色如常的走在她身邊。

“恩——”梁晗用鼻音輕輕應了一聲，懶洋洋的。他之前是打算緩緩再去的，不過看到蘇安安後他改了主意。“我正好也去上學。”

梁晗掂量了下手中書包的重量，墜手的很，他都懷疑蘇安安是不是裝了兩塊板磚在裏面，不然怎麽會這麽沉？

“你裏面裝的什麽？”梁晗有些好奇，他沒撒手，他怕他撒手，蘇安安瘦弱的肩膀真的就垮了。

“書。”蘇安安擡眼看了梁晗一眼，小聲回道。

梁晗難以置信的說道：“蘇安安你不會把所有的教科書都背回家了吧？”

蘇安安點了點頭，只是梁晗不敢相信的眼神太明顯了，他明亮飛揚的眼睛盯着她的腦袋，似乎想弄清楚她大腦裏的構造。

她又擡頭看了他一眼，軟軟解釋道：“其實我也沒有全部帶回去，地理歷史這些綜合課程的圖冊和練習冊我沒帶走。”

這些書本來就不用帶回去呀？

從來不把書帶回家的梁晗，真心不懂蘇安安的想法。

梁晗觑着蘇安安纖細單薄的身材：“蘇安安，這麽多書你背着不累嗎？”

蘇安安搖了搖頭，其實要不是書包裝不下，她肯定會把所有的書都帶回家。

“其實這些書不重的。”蘇安安小聲的解釋。

要是她不這麽做，她也不敢保證，第二天的時候她還能在書桌裏找到她的書。

想到她四處找不到語文書時，每一個被她詢問的同學臉上或忍耐或誇張的笑意，蘇安安握緊小手，比起老師嚴厲的批評，同學們的嘲笑，背着這些書，她真的一點也不覺得沉重。

被捉弄了太多次，蘇安安只是想出這個辦法來避免同學對的“玩笑”了。

梁晗眨了眨眼，對蘇安安說道：“松松胳膊。”

等蘇安安順着他話裏的意思做了之後，她的書包已經到了梁晗的手上。

梁晗單手拎着蘇安安粉色的書包，神情自若的走着。

蘇安安手抓着褲腿僵直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梁晗為什麽要拿走她的書包。

他是想把她書包扔了嗎？或者是想像逗小狗一樣，引着她去拿回自己的書包？

過往的經歷，讓蘇安安腦海裏閃過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

她瑟縮的顫抖的一下，手指攪着衣角粉紅的指尖變的慘白。

但——梁晗他不是這樣的人！

蘇安安鼓起勇氣擡頭看向梁晗，梁晗轉過頭，眉毛微挑眼裏泛着點疑惑：“蘇安安，你還不走嗎？再不走你就要遲到了。”

梁晗順着蘇安安的視線，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包，他嘴角勾了勾：“反正不重，快點走吧。”

他又催促了兩聲，蘇安安才像是回過神一般。

“梁同學，你把書包還給我吧，我自己拿着就好。”蘇安安嗫嚅的說道。

“你說什麽？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梁晗的腿長邁得步子也大，他壓低了速度，還是比蘇安安快了一截。

不過這個書包的重量，對梁晗來說，好似真的沒有任何影響，反正梁晗走的輕松，嘴角還帶着輕松的笑意。

蘇安安提上一口氣，細細的嗓子眼打開了些：“梁同學，我的書包還是我自己來背吧。”其他人的善意幫助，讓蘇安安有些坐立難安。

若是梁晗讓她幫忙拿書包，她是一千個願意，但是掉了個頭，梁晗幫她拿包，她卻怎麽也過意不去。

她不怕別人麻煩她，卻生恐給別人添了麻煩。

“蘇安安以後說話的聲音就要像剛才那樣，知道嗎？”上揚的語調帶着點痞氣，但梁晗的眼眸裏泛着點認真。

蘇安安對人的情緒的情感很敏感，她察覺到梁晗的态度的變化又想不出原因，只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想着，她是不是惹梁晗生氣了？

梁晗倒不是生氣，蘇安安聲音是小了點，仔細分辨其實蘇安安的聲音還帶着點清甜。不難聽，只是梁晗莫名的有些不喜歡，這種怯懦的能被風吹撒的聲線。

或許是他習慣了男生之間大氣爽朗的交流方式吧。

梁晗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是腦子一熱，順嘴就禿嚕出來了。

見蘇安安有些瑟縮的站着原地，小小的一只，莫名的有些可憐，梁晗的手指動了動，有點想摸蘇安安的頭，不過他克制住了，硬生生轉了個彎把手插進兜裏。

走到教學樓下面的時候，蘇安安又想起了向潮，方才平複下來的心情又變得十分緊張。

向潮放過了一次，不可能放過她第二次。她不明白昨天向潮的人為什麽沒有來找她麻煩，但在她看來這可能是貓抓老鼠前的逗弄吧。

梁晗看蘇安安小小的肩膀微微顫抖的模樣，他瞥了一眼，掂量了下書包，把那個沉沉的包還給了蘇安安。

蘇安安接過書包，就聽見梁晗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蘇安安，別怕，他們不會來找你麻煩了。”梁晗的語調帶着點笑意。

他神情輕松，但蘇安安絲毫不懷疑他話中的意思。不知道怎麽的，她覺得梁晗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只是梁晗怎麽會知道她在害怕什麽，而且向潮就這麽輕易罷休了？

蘇安安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只是還沒想好怎麽問出口，剛背上的書包被梁晗輕輕一推。

“小同學，快去上課吧。要再打不開門，記得我昨天教你的辦法。”梁晗開了一個玩笑，看蘇安安小小粉粉的嘴唇嗫嚅的模樣，他總想逗她。

他就沒見過這麽好懂的人，什麽事都寫在那張白淨秀氣的臉上。

“梁晗同學，你不去上課嗎？”蘇安安的腳動了動，還是沒忍住問道。

“時間還早，你先去吧。”梁晗提前進學校本來就是有些不放心蘇安安。

他才來七中，不了解向潮的為人，誰知道他會不會遵守諾言

而且蘇安安背着一個大書包的模樣，讓她看着實在有些不忍心。

蘇安安想問梁晗是不是想要逃課，她想說逃課不好，只是她再遲鈍也知道，這樣的話，她沒有立場來說，說出來肯定會很讨人厭。

梁晗就看着蘇安安透白的肌膚憋得通紅，像熟透了的紅富士，他正想開門見山的問蘇安安究竟想要說什麽，就聽見蘇安安用她特有的軟糯嗓音說道。

“梁晗同學，下周要期中考試，你要好好學習。”別逃課了，逃課不是好學生應該做的事情。只是前一句話已經是蘇安安的極限，後一句話就是棍子打在她身上她也說不出口。

蘇安安來不及看梁晗是什麽反應，她的臉滾燙，像是火燒一樣，她背着重重的書包，飛快的走上樓梯。

梁晗搖頭笑笑。

他聽過很多勸他好好學習，但是從未聽過像蘇安安鄭重的，要是其他人說肯定透着股呆勁兒。但落在蘇安安身上的總有些不一樣。

真是奇怪呀，梁晗慢悠悠在學校僻靜的角落溜達，就當做參觀學校了。

哎，不早到已經是他這個渴望被學校開除的學生最後的堅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