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道光

蘇安安察覺到梁晗的腳步慢了下去，她轉過頭想看，卻被梁晗寬厚的手掌抵着看向前方。

梁晗的掌心如同他整個人一樣，帶着燦然的熱度。蘇安安細柔的發絲像是長出敏感的神經，清晰的感覺到梁晗手掌的溫度和紋路。

蘇安安都有些懷疑她的頭發不會因為羞澀的打起了卷了吧？

梁晗磁性的聲音帶着點笑意：“蘇安安你都跟我了一路了，再走可就到我家了，你确定還要和我一起走？”

“啊？！”蘇安安燒得迷糊的腦袋，被這句點撥的清明，只是聽明白後，她的臉紅就像猴子屁/股一樣，拽着書包帶子慌張的說了句，“梁同學再見，我先回家了！”

說完也不敢看梁晗是什麽反應，埋着頭跟被狗攆的兔子一樣跑的飛快，搖晃的馬尾把她不平靜的心緒展露的明明白白。

梁晗看着蘇安安的背影，眼裏泛起點笑意。

只是他的餘光瞥到王林時，臉上的笑又退了下去。

王林瞧見蘇安安跑了，他正要去攔，卻被一人擋住了路。

“喲，我還以為你們等得是我，看來不是呀？”梁晗挺拔的身材遮住王林的視線，他的視線在王林身後的向潮上落了一瞬。

“梁晗，今天暫時沒空和你計較，我們有事找蘇安安，你最好讓開！”王林身邊有向潮，他也覺得有底氣了。

“哦——”梁晗懶洋洋的說道，他專門把蘇安安支走，沒想到王林帶的人竟然是找蘇安安的。“你沒空我有空呀，今天你先把我的事情計較清楚了，我就讓開。”

兩人說話的功夫，蘇安安早就看不見人了，向潮盯着梁晗：“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摻和進這件事了？”

梁晗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他舌尖上還有淡淡的甜味，就沖着那顆糖，蘇安安的事他還管定了！

“對，她的事我管了！只是我第一天來七中，也不知道這邊的規定，你劃條道出來吧。”梁晗的意圖被向潮看穿，他也不扭捏，幹脆說道。

王林聞言有些躍躍欲試，他們有好幾個人，不信收拾不了梁晗。

向潮拍了拍王林的肩膀，有些謹慎的問道：“你們那邊的規矩是什麽？”梁晗熟稔淡然的語氣，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

“我們水巷的規矩很簡單，誰拳頭硬就聽誰的，打不過的人就得認慫。”梁晗淡笑着說道，他琢磨着今天他要是把人打了，被七中開除的概率有多大？

這樣一想，他看向向潮的眼神帶着點期待。

聽到水巷兩個字，王林他們的臉色都變了。特別是王林，臉色跟吃了大便一樣難看，他小聲咒罵道：“艹，撞了鬼了，竟然真的水巷出來的！”

他是徹底絕了找梁晗報複的念頭，先不說水巷的人單打獨鬥的能力有多強，而且在水巷人眼中，欺負一個水巷人，就是欺負他們整個水巷，可以說是非常團結。

向潮也聽說過那些傳言，他權衡了一下，還是不想和梁晗對上，蘇安安能躲得過今天，難不成梁晗還能天天跟着她不成

“ 王林算了，給他一個面子，我們今天就不追究了。”向潮開口說道。

只是他剛打算轉身離開，梁晗長腿一邁，又擋在向潮面前。

“我今天正好有空，蘇安安的事情我們現在就了了吧。”梁晗的意思很明顯，過了今天向潮也不能找蘇安安的麻煩。

“艹，梁晗你他/媽也欺人太甚了。”跟在向潮身邊的人忍不了了，揮着拳頭就對梁晗動手。

只是這個胖胖的男生連梁晗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肚子上就挨了幾下，很快敗下陣來，捂着肚子嗷嗷的叫疼。

梁晗的餘光朝周圍看了看，啧，沒看到老師教導主任之類的人出現，怎麽辦有些失望。

“還打嗎？” 梁晗覺得剛熱了個身，臉上的神情帶着點躍躍欲試，說不定等下他打起來的時候，恰好就能被七中的老師抓住。

向潮他們剛才全程看見梁晗的動作，快準狠，路子又野又辣，之前他們聽說水巷的人如何如何，畢竟是沒有親眼見到，現在看到梁晗的動作後，他們才明白為什麽水巷的人會兇名在外。

“行，是你贏了，蘇安安的事情在我們這裏就消了，你告訴她讓她哥老實點，別太張揚，否則下次我找的就是他！”向潮留下幾句狠話，就帶着他的兄弟們離開了。

至于梁晗，他雖然心裏有些淡淡的失望，但他也不是暴力狂。事情解決，他掏出手機開始找他爸給他找的房子，至于向潮的說的話，風太大他沒聽清，自然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蘇安安。

反正到時候他們要找的也是蘇安安她哥，而不是蘇安安。

看導航，租的房子離他不遠，走過去十多分鐘。時間也不早了，梁晗找了家過橋米線，把晚飯解決了。

吃飯的時候，他媽媽周雅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晗晗，放學了嗎？晚飯吃了嗎？媽媽給你的卡你看見了嗎？你一個人住媽媽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媽媽給你請個阿姨來照顧你？”周雅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梁晗在熱騰的米線上放了一勺紅通通的辣椒碎，手指拎着醋瓶往砂鍋裏澆上一圈，他動作閑适，語氣也很放松：“媽，你別擔心我，我一個人能行的，我不習慣有陌生人待在我住的地方。嗯，放學了，我正在吃飯呢。”

“吃得什麽呀？你千萬不要虧了自己，要不媽再給你打點錢過來。” 周雅明白梁衛國的臭脾氣，他肯定恨不得一分錢不給梁晗，讓他好好吃吃苦。

周雅完全不明白梁衛國這種想法，當初她跟着梁衛國把晗晗留在家裏，出來打拼為的不就是讓晗晗過上好日子，現在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憑什麽還要讓晗晗吃苦？

只是梁衛國什麽都聽周雅，唯獨兩件例外，一是他自己公司的事情，二是晗晗的事情。

“錢不用打了，夠用了。”剛才梁晗去ATM機取錢的時候，看到那一長串的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離家三年五載呢？

“不過媽，你能勸勸我爸嗎？我覺得我在水巷讀書讀得挺好的，怎麽我爸非要把我送到七中來。”梁晗知道周雅心軟，打算從內部瓦解他爸的聯盟。

只是沒想到之前還有些動搖的周雅，态度突然變成堅定在他爸那邊的戰線：“晗晗，七中很好，你就在七中好好念書吧。爸爸媽媽是為你好，七中去年的重本率有90%，爸爸媽媽是給學校捐了一棟實驗樓才把你送進去，你好好學不要辜負我們的苦心。”

自從他爸媽做生意發達後，梁晗就沒缺過錢用，但他生活并不奢靡浪費，就像現在周雅給他的卡裏有十萬，但他的晚飯就是街邊小店20塊錢一碗的米線。

一棟樓？

梁晗心裏一陣複雜，想到七中的錄取線，再想一棟樓的造價，忽然有些心疼，馬丹，這錢花得真特麽虧！

而且捐了一棟樓，他得犯多大的錯，才能讓七中的老師忍受不了把他開除呀？！

怪不得洪光明看他的目光那麽包容慈祥，原來他看得不是他，而是一棟樓。

梁晗有些愁，要是昊子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想到好辦法。

自覺虧了一棟樓的梁晗，愁着愁着就把米線吃完，連湯也喝後一大半。

梁晗擦掉額頭被辣出的汗，放下筷子，方才的愁緒的已經被他放下。

辦法嘛，總會有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梁晗拎着書包結賬出門。

——

蘇安安是在吃飯的時候，才想起向潮的事情，她的臉色頓時一變。今天一天她的心神都被向梁晗道歉占據，竟然把向潮要來給她些教訓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安安，你怎麽了？”蘇斌放下碗，關心的問道。

蘇安安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了一些，沒事了，她現在已經到家了，她已經安全了。

蘇安安正想回她沒事，就聽見葉舒慧重重的把碗放下：”蘇安安，今天早上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要是明白再撒謊想要逃學，你看我還會不會那麽輕易的饒過你！“

“慧慧，你也別這麽說，安安也可能是真得有些不舒服。”蘇斌在一旁勸說道。

“不舒服？我告訴你蘇安安，你就是真病了，只剩下一口氣你也得去學校念書。還有馬上要到的期中考試，你要是不能有進步，零花錢一分錢也沒有了，電視小說都不準再看……”

蘇安安想問她看得是紀錄片和古典名著，但在葉舒慧強勢的态度下，她一句話也說不了。

“……真不知道這孩子像誰，什麽事情都做不好，我對你也沒有什麽高要求，只是你怎麽連讀書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學不會呢？”葉舒慧看着沉默寡言的蘇安安，忍不住開口說道。

蘇安安低垂着眼睫毛，濃黑纖長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陰影，她逆來順受的沉默着。

習以為常後，蘇安安并不覺得有多難熬，而且她也覺得媽媽說的很對，她确實是一無是處。

吃完飯，蘇安安走進自己的房間，她坐在書桌前開始做家庭作業。高一文理不分科，七中的學習任務又重，蘇安安經常寫作業寫到淩晨。

抄寫英語單詞的時候，她有些走神，向潮的事情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沒和向潮接觸過，王林曾在嘲笑她時，無意透露向潮找她是因為蔣怡。

蘇安安筆下的字跡有些亂了，她恍惚想起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是從那天的開始的。

這件事所有的細節，那些人的容貌，他們所說的話，蘇安安一點也想不起來了。記憶中有一小段的空白，不過這并不妨礙蘇安安記得事情的真相。

她沒偷蔣怡的東西，她是被冤枉的，只不過從她書包裏搜出那個随身聽後，沒有一個人相信的蘇安安的話。

她變成了一個人人厭惡鄙視的小偷，他們站在正義的旗幟上唾棄羞辱着她的罪行，欺負排斥她，從正義的宣揚慢慢變成了他們習以為常的玩樂。

——蘇小偷，蘇賊賊，垃圾妹，這些帶着惡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蘇安安的手腕一抖，一個單詞抄錯了。

蘇安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把寫錯的單詞劃掉，重新抄寫了一遍。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蘇安安曾安慰自己這樣的生活在她上大學的時候就會結束。只是高中升學時命運給她開得玩笑，讓她覺得那條路太漫長了，她看不到盡頭。

但是今天不一樣。

蘇安安把貼在床板下的日記本拿出來，她的日記本一向藏的很隐秘。

葉舒慧經常會看蘇安安寫的日記，在她看來不是偷看，蘇安安都是她生的，蘇安安的東西她有什麽不能看！

而且準确說，她不是看而是光明正大的審視，一旦她吐露了什麽不合時宜的情緒，數落謾罵又會在這間屋子裏響起。

蘇安安怕葉舒慧發現，只敢小心翼翼的寫下一句非常簡短的話：

“世界灰暗，而我仿佛看見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