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晨（蟲～）

現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久久過後, 地上才響起豬剛鬣那想要爬起來而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音。

唐三藏晃了一下腦袋，他忽然心生一股心疼，他那可憐的二徒弟啊。

這種心疼将唐三藏的心态給調整了一番。自己不應該嫌棄徒弟的相貌。相貌都是天生的, 由不得自己決定。

唐三藏輕輕嘆了一口氣, 而後上前幾步，慢慢挪到豬剛鬣面前, 然後蹲下。整理好自己的袈裟之後，他伸手輕輕拍着豬剛鬣的頭, 語氣深沉道：“悟能啊, 八戒啊。”

摔掉牙的豬八戒支支吾吾了幾聲, 然後又發出悲涼的一聲。

[不，我不是悟能，不是八戒！]

唐三藏又嘆氣了, 手上的摸頭動作頻繁了一些，“為師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之前的事是迫不得已，既然我們如今已經入了佛門, 那就将那些過往給忘得一幹二淨，一心一意為我佛。”

豬八戒還是嗚嗚嗚幾聲。

[不要在摸了……]

“哎，悟空, 你瞧瞧八戒，他這傷勢是否嚴重，需不需要養上一段時間，等八戒好了, 我們再繼續趕路？”

孫悟空又撐在金箍棒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悄和夷行黏在一塊了。他還在暗暗聽着大兄弟有什麽動靜，或者要說什麽話。忽然聽到了唐三藏的問話，孫悟空垂着眼睛，滿臉不耐掃了豬八戒一眼。

“死不了。”

“哎呀，那就好了，那傷勢呢？”唐三藏先是表面迎合了一下，又問了一遍。

“不重，一會就能活蹦亂跳。”孫悟空面無表情，他收回目光默默掃了旁邊的夷行，思緒又開始飄了起來。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但是我已經看到他穿什麽衣服了，以前還可以聽到笑聲。現在好了，笑聲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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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抿緊嘴唇，又比量了一下。是聽到聲音好，還是看到衣服好？

唐三藏聞言便松了一口氣，他又拍拍頭，“八戒聽到沒有？你沒事了。”

然後唐三藏站了起來，對着自己的徒弟們一個個過去拍拍頭。

“既然八戒剛剛來，正巧這是八戒的地方，那我們暫且在這歇息一晚上，明天早上，便能出發了。”

小白龍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豬八戒。

二師兄？

他撞了撞沙悟淨和的手臂，小小聲道：“這個二師兄看着奇怪啊。”

沙悟淨小幅度點點頭，“我也是覺得這樣，但是師傅和大師兄看着并沒有對他有什麽疑問啊。”

小白龍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冷哼一聲，不管，他看着師傅就成。要是這二師兄敢鬧出什麽幺蛾子，自己第一個恁死他。

牛魔王看着豬八戒，然後嘿嘿笑着走過去，也蹲下來，拍拍頭，“豬兄弟，我們之前有過恩怨，但我看在聖僧和賢弟的面子上，我就決定一筆勾銷了，怎麽樣豬兄弟？賢弟的師弟就是我兄弟。”

牛魔王不等豬八戒回應自己，他就笑呵呵地上去追另外兩個兄弟。

豬八戒喉間艱難吐出話來，支支吾吾着，“你滾開。”

孫悟空笑着搖搖頭，然後拿起金箍棒，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到豬八戒面前，掃了一眼就走了上去。

孤獨的豬八戒躺在地上，也沒人敢上去扶。

“喲，這回是最後一個了吧。”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豬八戒恍如被一股清風吹得精神了，情緒也激動了起來。

“小……小娘……子。”

廣綏真人也不理會豬八戒說什麽，她坐在一個沒摔壞的椅子上，撐着下巴，眨着眼睛打量豬八戒。

“菩薩當初說給聖僧點化了四個徒弟，現在正好是四個了，這回可以去取經了。”

說着廣綏真人慢慢走到豬八戒面前，低頭蹙眉忽然伸手碰了碰豬八戒的額頭。

豬八戒：“！”

您……您再摸摸？摸多久都成。

廣綏真人收回了手，而後抿着嘴唇，才站了起來，拍拍手便轉身上樓去。

踏在樓梯上，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廣綏真人擡眸，正看見孫悟空不知道何時已經對着自己。眸中不帶一絲情緒，面無表情。

廣綏真人一笑，便快步走了上去。

“悟空。”

孫悟空掃了豬八戒一眼，而後挑着眉梢，“師姐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廣綏真人晃晃手臂，“我方才已經将那豬悟能的法力給封印住，雖說只能封個幾天，但也能防止一下他會不會逃走。”

見廣綏真人沒有正面回答，孫悟空嘴角一挑，就抱着金箍棒笑笑轉頭。

不說又怎麽樣，至少她不會做出對他們有害的事。而且，他也早晚會知道這些個都是什麽情況。

廣綏真人看着孫悟空離去的背影，待人不見後，她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她低頭看着已經爬起來了的龐然大物，勾唇一笑。

黑炎幾乎控制了結界內的大妖，甚至将原本點化的唐三藏徒弟都騙到了自己來。隔了許久，那黑炎居然也學會了用別的方式來取得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直接用蠻力來搶。

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它又要塗炭生靈了。

孫悟空回到房間裏，沙悟淨等已經勤快地收拾好了床鋪。小白龍最勤快，他見大師兄進來就連忙迎上去，高高興興道：“大師兄，今晚我睡你隔壁！”

“師傅要念晚課了，你小聲些。”沙悟淨給唐三藏坐好，然後走過來小聲道。

孫悟空看了一眼，便對着小白龍笑笑，然後徑直走到窗邊看着外面。

現在腦子已經清醒過來了，一睜開火眼金睛便能看清外面那些所謂的店鋪，人類都是什麽東西變成這樣的。但孫悟空又不想看了，這樣看着就挺好，看得太清楚了會影響情緒。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周圍一眼，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大兄弟又不見了。

一夜過去，平安無事。

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地上，孫悟空是被樓下的商販給吵醒的。他眯着眼睛，緩了片刻，才跳起來，然後到窗邊看了一眼。

孫悟空有些意外，昨晚這裏發生了那麽多事情，那些小妖怪居然還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還可以繼續擺攤叫賣？

“大師兄，快下來，吃個早點。”小白龍心情愉悅道。

孫悟空應了一下，便伸伸腰，然後餘光又瞄到了金色。

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想法，孫悟空緩了緩情緒，而後朝着夷行慢慢走去。

孫悟空站在夷行的面前，大兄弟好像長得挺高的，按照着比例，他似乎要仰着頭才可以看到夷行的臉。

他站着，靜靜呼吸片刻，夷行也沒有說話，只是淡笑着低頭看着孫悟空。

孫悟空忽然伸出手，手指往前面戳了戳，手上沒有感覺到任何觸感。心裏悄悄滋生了一股失落。

“你在說話嗎？”孫悟空低聲道。

“若是你說話了，我聽不到，那你可以寫幾個字，字我還是認得的。”

“若是沒有說話，你可以說上那麽幾句，不然我單單看着，只知道你在這裏，卻不知道你是什麽，叫什麽名字，你為何會出現在我這裏。”

夷行嘴角慢慢上揚，一直以來的沉穩，讓他對自己的情緒得到很好的控制。他細細聽着孫悟空的聲音，那是孫悟空對着自己說的話。

這種感覺仿佛是回到了當年，他們也是如此，他在桌上安靜地處理事務，而這個小行者卻話多了起來，根本不像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

他好像有說不盡的疑問，雖說不能得到什麽回應與解答，但聽着聲音便覺得高興。

孫悟空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是真的只能看看，不能聽到了。

他正想要轉身走着，忽然那個金色的身影動了起來。好像那個是手，那只手朝着自己伸過來，然後越過自己的臉，直接朝着頭上碰去。

孫悟空身體僵了僵，但意外地沒有做出什麽阻攔的反應，他就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手，搭在自己的頭上，然後拍啊怕。

孫悟空：“……”

很奇妙的感覺。

夷行并沒有拍多久，他就收回手，然後繼續淡笑着看着孫悟空。

孫悟空清了清嗓子，“不說話就不說話吧，不願意寫字也成，大約用不了多久，我便那個看清你了。”

他後退幾步，然後輕笑道：“你要同我一起下去嗎？”

夷行默聲笑笑，心裏回答道，[我也在等着，你可以看到我的那一天。]

然後夷行便向着孫悟空走去，跟他下去，身也不隐了。

孫悟空也連忙轉頭，嘴角卻控制不住地往上揚。

真是奇怪了，心情居然就怎麽莫名其妙地好起來了。

出了門後，孫悟空就聽到了唐三藏的聲音。他輕輕搖搖頭，對着豬八戒默默心疼了一下，這回輪到豬八戒了。

小白龍和沙悟淨以及其他幾個曾經被迫當做唐三藏聊友的幾位，他們一個個坐在桌子上，表面上神态自若，實則已經心裏樂開了花。

不用和唐三藏說話的一天，很開心。

豬八戒已經消腫了，并且看起來精神極好，除了面容吓人，并沒有什麽問題了。

“我們收拾一下，帶上一些幹糧便可以走了。”唐三藏提着袖子。

“腳力是小白龍，悟淨挑行李，而悟空是探路的。讓為師想一想你能做什麽。”唐三藏思考了不到兩個呼吸時間，便一臉愉悅道，“那便牽馬吧，小白龍溫順，不踢人。”

得到師傅的誇獎，小白龍連忙笑着挺起胸膛，覺得很驕傲。

孫悟空走了下來，正好聽到了這些，他做到沙悟淨旁邊，默默掰開饅頭，低頭吃。

耳邊聽着唐三藏的話，再看看豬八戒滿臉的不耐煩，孫悟空挑了挑眉，這二徒弟怎麽那麽叛逆呢。

孫悟空搖搖頭，然後将視線落在門外。

那群小妖真的像昨天的事從未發生過一般，一個個的笑容滿面。

“我擅自施了法，将他們的記憶除去，連帶這有關于那二徒弟的記憶也消了去。”見孫悟空似乎有疑惑，廣綏真人不放過一絲能和行者說話的機會，便自己湊過來，小小聲解釋着。

消去了記憶？孫悟空有些驚訝，這師姐想得還挺周到的。

得到了孫悟空眼裏的贊同，廣綏真人飄了，她露出了笑容，比之前的還要燦爛。然後擡頭對着邊上的夷行驕傲笑着，您看，行者誇我了！

夷行有些哭笑不得，這傻丫頭，看着精明得很，都長大了，但對上行者還是如小姑娘一般。

“據說這鎮上一夜之間多了一間廟宇，”唐三藏交代完了豬八戒，便轉身對着另外幾個徒弟講道，還補充了一句，“是供奉佛主的。”

小白龍和沙悟淨對那個辣眼石像還心有餘悸，于是又問了幾遍，确認确認。得到回答，他們稍微松了一口氣，佛主好啊，佛主慈悲。

豬八戒是有苦也說不出。這個地方明明是黑炎大人送給自己的，如今卻應因為來了這麽一行所謂的西天取經的人，而奪走了自己的一切。還編了一些什麽觀音菩薩的話來哄騙自己，豬八戒笑了，要是真有什麽觀音菩薩他能不記得？

這種仇不得不報。

唐三藏決定先去拜拜佛主在趕路。趕路固然重要，但是我佛更重要。

寺廟與昨晚看起來完全是兩個局面，石像也變為了佛像，各路佛門中人也都在內。香火鼎盛，非常熱鬧。

牛魔王鼓起湧起，忍不住同廣綏真人說了一句，“您還管這些呢。”

廣綏真人心情非常好，沒有理會牛魔王，也暫時不擠兌他了。

“佛主慈悲，我們只是為了蒼生而做些什麽，并不分什麽佛教道教。”而且自己的師門也亦佛亦道的。

結界之外，老婦仍盤坐在地上，一邊吐息一邊留意結界之事。

忽然身後出現了一道陌生的氣息，将老婦給驚醒過來，她連忙跳起來，就要對着來人出手。

但她的力氣軟綿綿的，被化解開來。

老婦看清眼前之人，見他一身道服，鶴發童顏，手執拂塵，仙風道骨，一看就是高人。

“小家夥還挺認真，罷了罷了，吾只是進去查探一番，你繼續在此。”

老婦連忙稱是。

老道來到陣法之外，對着那陣法，忽然輕笑了下，而後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