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靈魂

又是走了兩日, 隔着豬八戒那小鎮不遠處，還真有一個熱鬧的村莊，看着有百多戶人家。街道整齊, 人來人往。

這回唐三藏可不像上回那樣, 一個出家人，住什麽客棧？

于是, 東土大唐來的聖僧，又敲開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上貼着虎将, 甚是威武。

說明了緣由後, 那主人倒是不嫌棄孫悟空豬八戒他們的面貌奇異, 反是将他們當做普通出家人一般看待。唐三藏感嘆了幾句，這家人定是菩薩心腸，不然也不會對事處事不驚。

天色近晚, 主人家特意給唐三藏他們準備了齋飯，聊了一路，才用完飯。

小白龍啃着孫悟空給自己撕的饅頭條，一邊喝湯一邊吃的。看起來甚是滿足, 這是大師兄親手喂自己噠！

孫悟空蹲着，面無表情地給面前這匹渾身白色的馬喂東西吃。原本他想着，既然變成馬了, 那随便吃點幹料算了。但小白龍不樂意了，雖然身體是馬，他的靈魂還是龍，怎麽可以吃馬的東西！

于是小白龍希律律幾句後, 一邊跟着唐三藏撒嬌一邊委屈巴巴對着孫悟空。孫悟空才被唐三藏叫來喂小白龍。

若不是看豬八戒在，以及他們現在是出家人，小白龍甚至還想要不要啃個烤豬蹄。

最近孫悟空喜歡上了撕饅頭，所以也不覺得煩悶。他撕了整整一盤，然後坐在門上，面無表情地看馬吃東西。

片刻後，唐三藏領着豬八戒出來。孫悟空擡頭瞄了一眼，然後繼續看。

“八戒啊，既然你覺得無事，那以後你便來牽馬吧。”唐三藏走過去拍拍小白龍的頭，一臉慈愛。

豬八戒沒了修為，他看着變為馬的小白龍，莫名覺得解氣，他先是笑着應和一聲。待唐三藏走了之後，他才一臉奸笑。

“瞧你之前那威風勁，現在不還是要給那和尚當馬騎？我記着你真身乃是一條龍，啧啧啧，真是丢了你們海族的臉。”

小白龍停止了進食，他擡頭看着那個豬頭，若是看得到表情，此時的小白龍是一臉平靜的。

“還看了，看啊看啊，馬喲，被一個老和尚當腳力的畜生。你們一個個的，把臉丢到老家了。”豬八戒正在意氣風發地，說得越來越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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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的視線從碗裏移開，他也擡眸看着那豬頭，面無表情，但眼底卻比以往更加冷了。

而豬八戒還在逼逼。

小白龍盯了一會兒，便低頭咬了一口饅頭，乖巧吃了。

“呵，真的是……哎喲！”豬八戒整個龐大的身軀直接撲倒在地。小白龍收回蹄子，然後繼續吃。

現在他變了，修行可以使龍變得沉穩和有耐心。

豬八戒體重大，摔下來可不好爬起來，整個腰都是酸的。他正要爬起來，忽然感到身後一股涼。

孫悟空站在豬八戒的後面，居高臨下般地看着那龐大之物，面無表情的。忽然他喚出金箍棒，将金箍棒抵在豬八戒的腦後，而後輕輕敲了敲。

“如果不是菩薩指定了你，師傅也認可你，別說豬頭，今晚就能開葷。”

說完孫悟空收回金箍棒，扛在肩上便繼續回去坐在門前。

旁邊的小白龍晃着腦袋，略微愉悅。什麽二師兄，叫你橫，現在也不敢說一聲。

豬八戒趴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爬起來之後路過孫悟空旁邊。沒看他一眼就跑進去，拐彎的時候，豬八戒瞄了一下，臉上的五官差點擠在一起。

大徒弟……先等小娘子的封印解除了。再悄悄把這大徒弟給綁了，現在吃點苦沒事。

“大師兄。”小白龍一邊吃一邊打算和孫悟空聊天。

孫悟空掃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旁邊恢複了寧靜，白天還是熱熱鬧鬧的，晚上卻是很安靜。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晚了，本是灰蒙蒙的天，開始出現了問題一些星辰。挂在天上，将黑暗中點綴着一些光明。

孫悟空站起來回去跟着唐三藏做了晚課後，便獨自跳上樓頂，平躺着，将手搭在腦袋上。旁邊放着自家的金箍棒，然後靜靜地看着夜空。

眼皮忽然重了起來，孫悟空迷迷糊糊地地睡了過去。

耳邊是滿空的寂靜，忽然眼睛一陣生疼，孫悟空不得不睜開眼睛。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沒有聲音，更沒有光線。他踏在漆黑中，腳下不知道是不是路。

孫悟空雙手空空的，他下意識想召喚出金箍棒，但一時之間他竟然忘了如何将金箍棒拿出來。一股莫名的驚慌從心裏滋生出來。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忽然耳邊終于傳來了一些聲音。

好像，那是嘶吼聲。

但聽着卻莫名的耳熟。孫悟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迫切地想知道那個聲音發出的地方，以及是誰發出來的。

周圍也随着聲音的出現而開始出現了一些微弱的光，那些光隐隐照着腳下的路。

但看清楚之後，那根本就是踏在星辰之上，而周圍就是天上那些點綴星空的星辰。它們離得有些遠，閃爍着一些亮光，好像這片空間變得更加寂靜起來。

孫悟空臉上的神情越發嚴肅起來，除了冷靜，他什麽情緒也不敢滋生不起來。

忽然眼前的亮光終于明亮了，孫悟空眯着眼睛，漸漸适應着突然的明亮。

待睜開眼睛後，他心裏驟停一下。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影像，而那些影像都是一副副荒涼的場景。上面沒有人，甚至沒有生命，那股蒼涼直直擊入心髒的最深處。

孫悟空抿着雙唇，他的視線落在了最前方的一處。

只見最中央之處，一道身影被數道鐵鏈綁住。鐵鏈之上閃着絲絲黑色的流光，它們蔓延在鐵鏈上，而後再一點點地侵入那人的血肉裏面。

那人本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衫，但因為血液卻被浸得緋紅。他的衣襟被染得血紅，而嘴角也留着一絲幹了的血跡。

此時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着一處，眼底帶着深深的決意。身體的疼痛讓他的五官變得漸漸扭曲起來，但他只是嘴邊喊出來被壓抑住的嘶吼。

孫悟空的心髒猛然一驟，他縮着瞳孔，身體下意識地就要往那邊過去。但腳下卻被固定了一般，移不開半步。

那人忽然笑了起來，他沒有說話，卻只是低頭嗤嗤的笑。他的雙手因為被無數的黑線侵入，而手腕上而顯出了數道猙獰紫黑的符文。

孫悟空的呼吸已經輕到連自己都感覺不到的地步，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發出聲音，那個人會因此被驚擾到。

不知是為什麽，他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但他的腦袋确實空白的。那個人正在承受着痛苦，那股悲怆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傳進自己的腦海中。

孫悟空眨了眨眼睛，他下意識地擡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不止是臉是熟悉的，好像眼前的畫面也好像在哪裏見過。

要是那個預感對的話，好像下一刻，是他的心髒。

孫悟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便聽到了一道更為激烈的嘶吼聲。他聞言擡起頭來，孫悟空怔怔地看着那個人的胸口處。

那些黑線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心髒，白衣已經不在純淨，緋紅之下也被黑色所浸染。它們不斷地鑽到他的胸口裏面，鑽到心髒。

甚至孫悟空都可以聽到了那些黑線所發出來的聲音，帶着愉悅的，興奮的情感。

那人口中的痛楚不在壓抑，他放聲嘶吼着，叫出來能将這些痛意變得輕一些。

良久，那人也不再叫，他安靜着垂頭看着自己的心髒被一點點地吃掉。然後意識也慢慢地變得模糊起來。

“你，和吾徹底地融合在一起，那我們就會變成了這世間最為強大的存在。那些所謂的神明，不過是自己生在這個世界，自以為強大的卑賤東西。還有那些什麽煩人，弱小的生靈們，可不配活在這個世間裏。”

一道低啞的聲音忽然響在空間裏這個聲音響徹了每一個角落，從四面八方地傳進了那個人的耳朵裏，也傳進了孫悟空腦海中。

“你所守護的人們啊，只知道你忽然的死去，甚至說你與吾是一樣的存在。你毫無意義的死了，他們不會記得你，不會感激你，你消失得無聲無息，這樣的消亡，用他們的話來說，是叫……悲哀嗎？”

“不說你的不值，就說你自己，我們本來就是一體。我們共生在這個世界，世間萬物本就是為了我們而存在，現在那些下等的東西搶奪了我們本該有的東西。現在我們要回去，他們卻反倒不知恩情的感謝那麽多年的收留，而是要将我們毀滅。”

“你別怕，你很快就會回到吾的身邊。若是你順從着吾的意，你就不會覺得那麽疼了……”

本已經快失去意識的那人，聽完嘴角輕輕上揚。他閉上眼睛，默默承受着那個痛。

記不記得又如何，他本就是為了自己而存在的。那聲音口口聲聲說被奪取了自己的東西，那它不也是在奪取自己的生命？

良久過後，那人才慢慢擡頭，那個聲音消失了。而他的意識卻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他眼底帶着迷茫和不舍。

好像他就要永遠消失了呢，但自己消失了，真的不會有人知道嗎？

外面的世界很美的，即便是族裏小姑娘喜歡的花花草草也帶着淡淡清香，好看得不行。

還有很多東西……

孫悟空的手微微顫抖着，那股孤獨的情緒不斷充斥在自己的腦海中。他感覺得到無措與迷茫，好像自己就和那個人一樣，就要徹底消失了，然後再也感受不到外界所有的東西。

無論是人，還是什麽小玩意。

那個人的心髒已經完全地被黑色侵染，再也見不到別的顏色。眼皮越來越沉重起來，它們争先着貼緊，每一回拼力睜開，又很快地就又拉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已經在腦海中徹底地扯斷，那閉上的眼再也沒有睜開。

孫悟空忽然腔中感覺到一股火辣，再然後喉嚨湧上一股熱流，最後它們沖出了口腔。他重重吐出了一口血液，他捂着胸口，那裏好像變得生疼。不是身體上的的疼痛，而是腦袋隐隐的疼痛。

眼前的視線好像變得愈加明亮起來，孫悟空下意識得擡頭。

垂下頭來了的那個人，身旁忽然出現了一道波紋，波紋慢慢地裂開了縫。最後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白衣，他的長發垂在腰際，上面只用了一條發帶綁住。

他慢慢走近那人的眼前，然後伸手捧起那人的臉。

蒼白的臉色與猩紅的血液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來人深深閉上眼睛了雙眼，他輕輕擦拭着那人臉上的血漬。而後才慢慢後退幾步。

孫悟空看到了他的背景，卻難以看到他的臉。心裏有種呼之欲出的情緒就要跳出來，但卻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

他眼睜睜地看着來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來的一把短刀，那短刀并不鋒利，它刀刃上帶着一些斑駁之色。而後，它被舉了起來。

孫悟空的心髒仿佛被撕開了一般，猛的生疼起來。

“不……”他低聲叫着，但輕地連自己都差點聽不到。

那把短刀刺進了來人的胸口處，然後它在傷口裂開的地方，慢慢循着那痕一點劃開。

他胸前的白色衣襟也被染得猩紅。但白衣人的臉色只是蒼白了許多，并沒什麽情緒，沒有痛苦沒有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白衣人終于抽出短刀。他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又撫上了那人的的臉上。

“小五。”他輕聲叫道。

孫悟空眼睛慢慢睜大，他看着白衣人将自己的靈魂抽出，而後生生割成了兩半。

一半靈魂被融進了那人的胸口處，而另一半在白衣人身邊飄飄蕩蕩之後才慢慢回到他的身邊。

白衣人捧着那人的頭，傾身過去，輕輕吻了他的額頭。雙手緊緊抱着那人，然後直至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