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虛化
靜谧的森林中, 頭上那茂密的樹梢透下絲絲亮光,将本該昏暗的空間照得明亮起來。但這副奇特且不符合常理的畫面,卻透露出一股詭異之美。
好像在夢裏一樣。
精神恍惚了片刻, 頭上被落下的葉子碰過後, 輕微的動作将孫悟空給稍微回過神來。
孫悟空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右邊——方才夷行站着的地方。
手中的金箍棒已經被自己握住有了一絲溫度。那微熱的觸覺在手心處蔓延出來,通過筋脈而一點點傳遍了全身。
他們, 都消失了啊。
腳下的步子也變得重了起來。失神了許久,孫悟空才慢慢站直了身體。而後他睜開金色的雙眸, 轉頭掃視着周圍, 不放過一處角落。
又是過了幾十息時間, 孫悟空才收回目光,臉上仍是沒有什麽多大情緒變化。只是他的眉頭卻皺了起來,眼底的冷意變得越加寒冷。
什麽都看不見。又是什麽東西将他們給困住, 又還是說,這裏又是夢境?
孫悟空低頭看了自己抓着金箍棒的手。徐風吹過,手上的毛毛好像也跟着風的方向,壓到了一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真實, 真實到連孫悟空都不能否定這所謂的夢境想法。
這裏,就是現實。
地面上,鞋子與掉落的枯樹葉相接觸而發出了沙沙響聲。那雙鞋還是唐三藏親手縫制的。唐三藏當初給自己的四個徒弟都各縫了一雙, 說是一個也不能落下。
周圍安靜得可怕,起初他們進來的時候,還可以聽到鳥叫聲,現在什麽都沒有。旁邊是風吹過的畫面, 樹葉被吹向一邊,在風中搖曳着。
但耳邊,卻沒有聽到風的聲音。
孫悟空不得不懷疑,他整個身體是不是已經被這些東西給屏蔽了。有一道什麽看不見的屏障,将自己與外界都相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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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聽不見,但孫悟空卻看清了它們吹動的方向。那些風好像是約好了一般,一股股地湧向一處。
腳步不急不慢地邁到風要去的地方。
眼前的視線忽然變得朦胧起來。孫悟空眯着眼睛,随手将金箍棒扛在肩上,而後他才加快了腳步朝着前面走去。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眼前,身後,與身旁都湧起了許多霧氣。那霧氣慢慢地飄着,然後一點點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視線也變得明亮起來,孫悟空一眨眼的功夫。再睜開時,那些霧氣已經噴湧過來,然後一陣刺眼的光線不得不讓他再次閉上眼睛。
山清水秀之地,清水潭邊上全是盛開着的花花草草。只只蜜蜂蝴蝶類的小家夥圍在上面嬉戲打鬧。整片小山谷似乎都彌漫着淡淡清香。
而水潭旁邊坐落着一間小木屋,輕輕踏上去,木制的階梯發出了節奏般的聲響。與水聲間似乎合奏成一首曲子。
忽然一股清風徐徐吹來,伴随着的還有一道輕笑聲。
熟悉至極有分辨度的聲音,令孫悟空原本要踏上的腳步給頓住了。他杵在原地,整個人抱着金箍棒就微愣了。
夷行?
僅是晃神了片刻,孫悟空晃晃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然後,孫悟空循着聲音,慢慢地靠近傳出聲音的那一處。
木屋上,并沒有合上門,它敞開着,應該是要把光線都照進去,好讓整間屋子都變得明亮起來。
孫悟空擰着眉頭,腳好像有些不聽自己使喚了一般,他要花挺大的力氣才走上了這段短短的樓梯。
木屋裏,錯落有致,文雅整齊的擺放,根本不像是那個時代該有的模樣。
散發着古老味道的木桌上,随意擺放着一些小刀具,以及旁邊散落着的細碎木屑。
而桌子旁邊赫然坐着一個身着白衣長衫的男子。長至腰間的墨發被一根帶子束起了一縷。
他低頭認真地拿着小短刀刻着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木頭,好像在雕刻什麽。
孫悟空看到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麽,他的注意力應該放在誰身上。
是那個陌生的夷行,還是他手上拿着已經初見雛形的木頭。又或者……是那個站在窗邊上的人。
一個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他也是低着頭,如同自己一樣,不知道要看那個人,還是看那個木頭。
孫悟空的心髒好像被什麽極重的東西壓到了一般。胸腔處變得沉重起來,呼吸已經無法到達鼻間。甚至喉嚨也變得幹燥起來,火辣的感覺将整個喉嚨都刺痛起來。
“你看到了嗎?”那個夷行眼睛不離手上的東西,他輕輕開口着。
話音剛落下,窗邊的黑衣青年身體動了動,他想探着脖子去看一眼,但腳卻沒動。
夷行沒有在意青年沒有理會自己的事,他手上的動作很輕,但切下的每一下,卻很有力。
又是一些細碎木屑被吹落到桌面上。
倆人都沒有說話,一人弄着木頭,一人抱手冷臉看着。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與敞開的門,照進了房間的每一處角落。也将倆人的身影照得明亮起來,看着,居然覺得刺眼。
片刻寧靜後,夷行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朝着黑衣青年舉起自己的傑作。而後彎起眉眼,輕輕笑道:“你瞧。”
黑衣青年又是探着脖子,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待l安靜了數息時間。他看着夷行不變的舉着木頭的動作,他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看到了嗎?”夷行又重複了方才的第一個問題。
“什麽?”青年說道。
夷行将木頭收回來,他将木頭放在桌子上,然後低頭看着他們。
“我聽黃綏說,他們人族喜歡将自己喜歡的東西雕刻起來,然後放起來,當做神明一般供着。”
話音剛落下,青年的神情終于稍作改變,他忍不住失笑了下。
“你堂堂魔族的魔祖,喜歡人類的小玩意兒?”
夷行微一仰起下巴,而後眼底帶着得意,“我覺得很好。”
青年臉上的笑意濃了一些,他低頭輕笑了下,然後擡頭看着方才夷行搗騰半天的東西。
“你喜歡的東西?”
“嗯。”夷行站了起來,将雙手背在身後,然後低眸望着自己的傑作。
“眼熟嗎?”
“嗯。”青年輕輕點頭。
夷行勾起嘴角,便移開目光,而後将視線落在了青年身上。
掃了幾眼後,夷行便啧啧搖頭,“可惜,相識得晚了,不然你可能一見着了便可知道,那是什麽。”
青年挑起眉梢,他松手,又換了另一個姿勢。臉不由得朝向了窗外,再然後幹脆整個人都背對着夷行。
夷行也不說話,他默默地注視着那個背影,眼底浮着柔和之意,臉上的笑意更為溫柔。
孫悟空抱着金箍棒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将自己莫名的情緒給緩和下來。
但是心口卻失去了控制,那股莫名的痛意漸漸在心髒處傳來。他輕輕擡頭,便看到了夷行已經走到了青年的身後。
“我又聽到了聲音。”青年的聲音傳來。
“嗯。”夷行站在他的身後,輕聲應着。
“夷行,我相信有一天,我會看到夢中的東西,全都出現在我的眼前。”青年緩緩說道,他好像在陳述着自己看到的東西,語氣裏帶着迷茫與不解。
“天地都會變得黑暗起來,我會看不見任何東西……”青年的聲音停頓下來,他略微驚訝地擡起頭來。
但自己卻被身後的人擁入懷裏,他用手覆在自己的眼睛。青年有些失笑,這一回,不用等夢境中的畫面,現在他就看到了眼前一片漆黑。
夷行另一只手繞過青年的身前,然後搭在青年的肩膀上。這個姿勢他已經完全可以将這個薄弱的青年給擁入自己懷中。
“你還怕嗎?”如果以後真的有黑暗,那你也會想起來,黑暗之中我就在你的身後,緊緊抱着你。
青年抿着嘴巴,沒有回答夷行的話。他緊緊攥着窗臺,那兩只手好像有些發抖。
“我沒說我怕過的。”
夷行随口應了一聲,“哦。”
那種莫名的感覺再次從心髒處傳來,好像它已經完全停止了跳動一般,只剩下陌生與慌亂。
孫悟空皺着眉頭看着那倆人的背影,他很想走過去看清楚那個黑衣青年長什麽模樣。但他的腳步已經被停在那裏,無法動彈。
那個人,便是夷行的意中人了吧。孫悟空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心情在腦海中,說出來這句話。
但是卻奇怪的是,這是自己第二次見到青年,卻每一回,總是忘記了他的模樣。
孫悟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抱緊了金箍棒,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個傳說中的意中人。
窗外的瀑布聲,水花打在水面上響着,像節奏一般,一陣又一陣的。
虛幻到無法相信是真實的地方,卻給人帶來一股莫名的沉溺感。
好像,不願意離開這裏了。
孫悟空忽然伸手,也學着夷行一樣,擡手捂住了眼睛。眼前真的變得漆黑起來,但又好像可以看得到亮光的。
全身的注意力好像被捂住眼睛,看到的視線給吸引了。他好像站在黑暗中,連精神都變得敏感起來。
孫悟空正打算拿開眼睛,卻又聽到了夷行的聲音。
“小五。”
孫悟空身體猛然一僵,他睜開眼睛,手也自然垂下。他怔怔看着眼前,窗戶旁已然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