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夢醒 (1)
雙手覆在水面上, 而手掌下的倒影也被圈圈波紋隐隐蓋住。
波紋被慢慢滌蕩到遠處，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盡頭，波紋所及之處開始出現了黑霧。
水面完全被黑霧所覆蓋住, 正源源不斷地直接往最中央的地方湧去。
孫悟空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眼睛一恍惚着好像出現了錯覺又好像是真實發生的事。
他看到，好像手上的毛毛又出現了, 但只是在一瞬間。
又離開這個夢境，回到現實了嗎？
孫悟空晃晃腦袋, 又覺得情況不對。他現在意識還是比較清楚的, 若自己的意志還未被黑炎完全攻占, 黑炎絕對不會将這個夢境撤回去。
心髒開始變得沉重起來，好像無數沉重的巨石壓在心口處，壓抑得難以呼吸。
與此同時的, 呼吸也變得沉重，胸口處漸漸傳來了火辣辣的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割開了一般，甚至已經可以感受到了一股熱流從那裏滲透出來。
孫悟空用力呼吸着，重重的呼吸聲環繞在自己的周圍。好像身邊已經被這股出現的壓抑給覆蓋住了。
——來改造這個世界吧, 把這個世間主宰起來。
——世間本就是你自己的，只有成為了主宰，一切的東西都是由你自己決定。
……
孫悟空眼裏漸漸出現了若有若無的恍惚與迷茫。
迷茫與清醒相互替換着。本漆黑的雙眸也慢慢變回了孫悟空原本有的金色雙瞳。
但這雙金色的眸中, 也漸漸被迷茫所覆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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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抓着衣角，然後隔着衣物用力掐在肉中。刺痛從手腕處傳來，但片刻的清醒也很快消失……
周圍的黑霧也忽然從孫悟空的背後出現，縷縷黑氣飄飄蕩蕩地圍繞在他的周圍, 仿佛在尋找什麽機會然後進入他的體內。
心髒跳動的聲音與重重的喘息完全傳進到耳邊，清晰又覺得嘈雜。
孫悟空擡手握成拳頭打了自己的腦袋上，試圖讓忽然出現的劇痛變得輕一些。
又是這種煩人的疼痛。孫悟空無法用別的事來減輕疼痛，只能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硬生生地承受這種痛苦。
相比腦袋上的疼痛，孫悟空寧願再一次承受心髒被一點點侵蝕的感覺。
起碼那只是單純的疼。
但腦袋處，随之一起的，卻還有腦海中無數閃過的畫面。
那是前世的自己，所經歷過的記憶。每一幀都變得模糊起來，但卻又覺得無比熟悉，這像是自己經歷過的，但骨子裏又生理性地疏離。
孫悟空想伸手握住那些畫面，但它們卻不斷地在腦海中旋轉着，每一幀都在深深地刺痛自己的神經，與摧殘自己的意志力。
漸漸地，視線之內的畫面已經變得清晰了。但清晰的卻只有滿目的紅光，與那個靈魂被切開的畫面。
金色的雙眸不自覺已經被染上了一些黑氣，絲絲黑氣環繞着。
重新掌控這個世界，主宰這個世界……
黑炎與自己的聲音與這些畫面完全地融合在一起，腦海中已經混亂得像被完全控制了一般。
身後的黑霧也慢慢地貼近了身體。透過衣物，透過發絲，然後一點一點滲透進了身體之中。
孫悟空的身體已經不自覺地僵硬起來，他眼中帶着迷茫，毫無抵抗地看着眼前。
明明還是明亮的視線，在孫悟空面前，看到的卻是一片漆黑。但這些漆黑，孫悟空居然慢慢感覺到了一絲親切。
好像……如果滿世界都是黑暗的，也不錯的。
至少世界變得黑暗了，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即便在夢中親眼見到了夷行靈魂被切開的畫面，那只要不去想，就不會記起來。
而且，在黑暗之中，那個畫面再也見不到了。
這才是自己想要的世界啊……
原本金色的雙眸已經完全見不到了，他的雙眼已經完全漆黑，仿佛是空洞一般。
孫悟空的手動了動，身體又動了動，身上的黑氣也更迅速地鑽進身體中。外面的黑霧源源不斷地湧過來，帶着興奮與喜悅。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孫悟空完全站在原地，他伫立着，周圍已經被黑霧圍住。
與他看到的夷行不同。夷行是從光裏走來，而他自己，卻站在了黑暗之中。
孫悟空嘴角慢慢勾起，他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擡手拍拍自己的腦袋，歪着頭，無神的雙眼望着一邊。
腳也上前了幾步，身體晃悠着慢慢帶着身後的黑暗，踏向了前方。
他要帶着這片黑暗，走向這世間的每一寸角落。
看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
只有看不到，一切的記憶都只能是過去，甚至被遺忘。
遺忘才是他該做的。
去吧，去把這個虛僞的世間都染成黑暗。只有自己親手創造機會的世界，才是最親切的。
孫悟空仰起頭來，“看”着滿目星空。他挑起嘴角，這裏也不需要星光。這些看着黯淡的光，只會徒添礙眼的事物罷了。
這裏只需要黑暗。
空中原本點綴着星光大星空也被湧過來的黑霧所覆蓋，原本明亮的空間，變得昏暗起來。
而孫悟空的雙眸也愈加漆黑起來。
走了些時間，孫悟空忽然停下腳步，他低着頭，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什麽東西。
片刻過後，他伸手到旁邊，那根烏黑，兩邊帶着金色的金箍棒已然出現在了手中。
熟悉的手感又回到身邊。
孫悟空臉上的笑意不變，他拖着金箍棒，繼續往前走着。
他感覺到……夷行的氣息并沒有在金箍棒上出現。
好像夷行消失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孫悟空手上緊緊握住金箍棒，他晃晃腦袋繼續往前走。
不見了也沒事的，只要他完全将這個世間主宰起來。無論夷行在哪裏，自己也能找到他……
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所刺痛的神經已經變得麻木起來。
孫悟空的呼吸聲也變得微弱起來，體內的氣息卻變得越加地濃郁。
不止是孫悟空的氣息，還有前世陌生的靈力……以及來自黑炎的。
黑炎是這些事的始作俑者，它不應該繼續出現在這個世間了。即便他們共同來自一個靈魂，一方死則全死。
那便只能如前世黑炎所做的一樣，完全将黑炎封印住……又或者，完全将黑炎的氣息，靈氣吸收過來。
讓黑炎完全變成了自己，這樣……孫悟空就可以更快地将世界染成黑暗。
什麽取經，什麽齊天大聖，都會變成過去，變成回憶。
成為這個新的世界的主宰，才是他真真切切所想要的。
唐三藏皺起眉頭，他手上不斷轉動着手中的佛珠。這片幻境中的氣息漸漸變得詭異起來，原本明亮的天空，緋色的晚霞被一層層黑氣所覆蓋。
“師叔。”唐三藏迅速冷靜下來，但是視線仍落在空中。
菩提已沒有剛剛來的激動，臉色極為凝重，他輕輕颔首。
“已經開始了。”
唐三藏抿着嘴巴，眉頭緊緊擰起來，佛珠快速地轉動起來。
“情況比想象中要棘手。”唐三藏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又閉上眼睛。
“但又沒有那麽嚴重。”
“夷行？”菩提輕聲說道。
話音剛落下，唐三藏皺下的眉頭更甚，他偏頭過去。
“夷行大人說了多少次，他已經完全不理會悟空，現在更是不見了蹤影。”
“但他也不見得破罐子破摔。”菩提神情變得緩和了些，然後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唐三藏的肩膀。
他手擱在唐三藏的肩膀上，見唐三藏沒有什麽反應，菩提便心情舒暢了些。
“當年魔祖将轉世的行者交由我們看顧，他都做到那個份上了，總不至于如此任性，任由悟空那麽放縱？”
“師叔……”
“師侄，放寬心。”菩提語調輕快地晃晃腦袋，另一只手甩着廣綏真人臨前還給自己的拂塵。
“悟空僅是剛剛蘇醒，僅憑他現在的功力怎麽也做不到輕輕松松翻手便能毀滅這個世界。”
“再說了，還有我們在，各界如此多的大能，還怕什麽？”
“師叔。”唐三藏抿着嘴巴，語氣帶着沉重，“我不是怕悟空會做出什麽，而是若是悟空不慎做了什麽。”
菩提轉頭過去，對着唐三藏，他看着自己語氣認真道：“行者與黑炎都是天氣所生，是承載着世間氣運，前世他已經與黑炎對抗，這回若是不在了，實則是可惜。”
“确實可惜。”菩提應和道。
“師叔。”唐三藏忽然彎起嘴角，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雖說悟空只是夷行大人暫先讓我們照顧，但那麽多年了，總該是有些感情了。”
“嘿，那猴子，我只是帶着他數年罷了，說起感情還真不深厚。”菩提揣着手，他晃晃腦袋，語調輕快道，“師侄也說過，不過是數年，一眨眼的功夫。”
唐三藏冷笑一聲，“呵。”
菩提：“……”
為何忽然發笑？
“師侄？”
唐三藏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放心夷行大人。”
菩提：“……”
那你還想怎麽的？
唐三藏舉起手中的佛珠，昏暗的亮光将佛珠變得照得黯淡起來。
“他來了。”
菩提嘴巴動了動，他将手背在身後，暗暗嘆了一口氣。
那不讓人省心的小猴子喲。
滿目的星雲瞬間被黑霧所覆蓋，視線也一下子變得黑暗起來。
空氣中原本壓抑的氣息變得愈加地凝重了。
“此處便交由師叔了。”唐三藏合起雙手，朝着菩提輕輕點頭。
菩提颔首，“好。”
話音剛落下，菩提擡起雙手，右手甩着拂塵，将它在半空中劃着複雜的圖案。而這圖案也漸漸亮起了光，将這片小小的空間照亮一些地方。
唐三藏也迅速掐着手，低聲念了佛經，而後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原地……
菩提收回視線，而後收回手，也合起雙手，默聲念着咒語。周圍的氣息慢慢變得稀薄起來，咒語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符文。
符文聚集在周圍，漸漸化為了陣法。閃着亮光的陣法迅速與周圍的黑氣融合在一起。
黑暗的空中也慢慢多了幾分亮光，整片幻境又恢複了一些明亮。
菩提擡眼望着昏暗的空中，那裏還在被黑霧所覆蓋住。僅有着召喚出來的陣法照射上去，将那層層黑霧給照出了一些真像。
片刻過後，菩提收回手，他甩着拂塵，然後擡手罕見地輕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注視着唐三藏所流出來的氣息那個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輕聲嘆氣着，輕輕念了一句，“悟空。”
唐三藏站在原處，靜靜看着一處方向。
眼前的黑霧中間靈力最為濃郁，且帶着熟悉的氣息。
唐三藏皺下眉頭，他從未想過，孫悟空居然還能做出這種事。
起初自己所想的，黑炎将孫悟空拉到這個幻境之中，蠱惑着孫悟空回到黑炎那邊。然後讓孫悟空與黑炎合力，讓黑炎恢複元氣。
但想不到，不知道孫悟空為何會有這個出奇的做法。他居然直接背着黑炎，反過來将黑炎的氣息給吸收起來，試圖取代了黑炎。
黑炎當初被諸神合力封印起來，它元神已經大傷，其實即便是有了孫悟空這個與它同為一魂的人在。短期內它也無法恢複到巅峰。
但孫悟空卻不一樣，雖然他曾經歸墟過，但夷行卻拼力用自己半個靈魂的代價，将孫悟空救回。
這一世的孫悟空可以說擁有了一個全新的生命，甚至與前世不一樣。孫悟空不但有天地賜予的氣運，還有來自魔祖的一半靈魂。
相比起黑炎，孫悟空若是将黑炎的靈力取代過來。他比恢複巅峰對決的黑炎更加有威脅。
而唯一的優勢那便是，孫悟空還是孫悟空，至少他的目的并不如黑炎那般喪心病狂。
進一步想着，孫悟空體內的半邊靈魂來自夷行。
雖說自己一直在數落着黑炎的縱容，但唐三藏卻還是相信着夷行。畢竟夷行也是對這世間有着深切情感。
哪怕是孫悟空，守護這個世間是夷行大人心中的一道底線。
但只是……唐三藏又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只是現在夷行大人去了哪裏，為何不阻止孫悟空堕化，居然讓悟空如此堕落下去？
想着想着，唐三藏生出了一股氣，雖說師徒時間不長。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便孫悟空還未那麽想。唐三藏還是将孫悟空看作是自己的孩子。
身為長輩，唐三藏無法忍心看着孫悟空繼續堕化下去。當初諸神商量的最後決策——将堕化的孫悟空直接毀滅，這個後果唐三藏完全不想去考慮。
眼前的黑霧中漸漸走出了一道身影，唐三藏迅速冷靜下來他視線落在上面。
而那道身影已經變得清晰起來。
一身白衣，但他的容貌已經不是當初的行者，而是變回了孫悟空的模樣。
唐三藏抿着嘴巴，他擰着眉頭，帶着凝重的心情望着自己的大徒弟。
情況似乎也并非如此嚴重。
孫悟空睜着眼睛，但所及之處在自己看來都是一片漆黑的。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眼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孫悟空看不到，卻只覺得那道身影帶着熟悉的氣息。但仔細想着卻又認不出來。
他靜靜看着眼前，默聲等着那道身影自己發出聲音，或者做出什麽行為。
但過了片刻，眼前那人仍是沒動，孫悟空抿着嘴巴，心裏那股念頭已經完全占據自己的腦海。
他握緊手中的金箍棒，想也不想着就要往前砸過去。但金箍棒停留在了半空，卻靜止不動了。
唐三藏雙手合起，嘴邊念出一些佛語。他擡眼望着已經失去了自己原本意識的孫悟空，心裏便堅定着意志。
佛珠一下子被唐三藏甩出去，然後停止半空中，顆顆佛珠開始發出一些亮光。
金色的佛光慢慢将這片黑暗的空間照亮，同時也能用肉眼看清了孫悟空的模樣。
“悟空。”唐三藏輕聲叫了一聲。
溫和的的聲音傳入自己耳邊，孫悟空僅是動了動，雖說那聲音有些熟悉，但念頭與沖動并未有所變化。
他握着金箍棒的手垂落下來，他想上前繼續走着，但腳步忽然沉重下來，一步也無法上前。
“悟空，你可曾還能看見為師？”唐三藏面無表情地看着孫悟空，語氣帶着平時的溫和與慈愛。
孫悟空一動不動，他滿心已經被腳下的無力暫時覆蓋住。
耳邊說的聲音卻一直響在頭頂，慢慢地一股莫名煩躁不安的情緒開始席卷到自己腦海中。
随之出現的還有煩躁與怒意。
“悟空。”唐三藏又叫着孫悟空，但每一次意料之中地等不到回應。
唐三藏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擡眼看着自己的手，而後擰着眉頭掐着手指。
那手指在半空中劃出了幾道梵文，那梵文也變得越來越大，直至冒出了耀眼的金光，飛快沖到了那串佛珠上面，與佛珠上的金光融為了一體。
周圍的黑霧因為金光的出現而不由地消退下去，頭頂那處的黑霧也變得稀薄起來，隐隐有可以要看到天外景物的趨勢。
孫悟空腳下的沉重越來越重，直至他整個人完全坐了起來，他撐着金箍棒，才讓自己完全不摔在地面。
金箍棒被緊緊攥在手中，力道也不由加大了幾分。
原本只看到黑暗的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些亮光。但在已經漸漸習慣了黑暗的孫悟空看來，這些亮光卻是礙眼的東西。
孫悟空心髒跳動變得快了起來。呼吸和心髒跳動的聲音又出現在了自己的耳邊。
但那嘈雜說的聲音出現在的同時，一股其它的聲音也開始出現。
一道道佛語回響在腦海中，孫悟空擰着眉頭，腦海中好不容易忽略的疼痛再一次地變得清晰起來。
他睜開眼睛，漆黑的雙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但臉上的神情多了幾分猙獰。
随着佛語的出現，腦海中記憶變得清晰與放大起來。
孫悟空又一次看到了自己所不願看到的畫面，甚至還有聲音。
唐三藏閉上眼睛，嘴邊繼續念着那咒語。
金箍棒被握得響了起來，孫悟空垂頭下去。他猛然擡起頭來，但眼中已經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多了一些猩紅。
他睜着眼睛看着眼前，那每一幀畫面被染上了紅色，裏面所說的每一個字如針一般落入了自己的耳邊。
“原來你便是游走各界的行者？”
“你可告知與吾，你叫什麽名字？”
“吾先說，吾喚作夷行，你可那麽叫我。”
“行者？你叫孫五？吾的年紀比你的大，按着人族所說的，吾可以喚你作小五，嗯，只由吾那麽叫着。”
“你若是想去看這世間每一處角落，可以叫上吾，或許我還認得很多路，而且我也想去看看。”
“若你不得不與黑炎一同毀去這個世間，吾會依你所言，先行将你隕滅。”
“小五，希望你能記住的，是轉世之後，還記着我。”
……
孫悟空猛然将金箍棒舉起然後重重砸向地面，金箍棒落下，周圍的空間瞬間回蕩起來。
唐三藏放下手，他合起雙手，一臉平靜地看着孫悟空，但眼中仍是帶着慈愛與慈悲。
他擡頭看着佛珠與梵文合起的陣法，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能将孫悟空內心最不願看到的畫面放大起來，直接讓他記清所有的因緣。
至于他能否看得清，那也只能看造化了。
“阿彌陀佛。”唐三藏輕聲念了一聲。
而一邊的孫悟空卻擡起雙手，然後握成拳頭一下又一下地錘着頭。
“別再說了！”孫悟空咬着牙，帶着怒氣喊了出來。
睜開的雙眼，眼裏的漆黑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猩紅。
唐三藏稍微松了一口氣，這可比完全堕化好上的了許多。
孫悟空重重喘息着，但腦海中的聲音與畫面卻還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
他手無力地垂落在地面上，然後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着一處。
“不要說。”
“不要說。”
孫悟空嘴邊輕聲念着這一句話，聲音變得越來越輕微，他歪着頭忽然将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熟悉的手背落在眼中，孫悟空眼中的迷茫消去了幾分，多了清醒。
“我是誰？”他輕聲問道，而後他擡起頭來，看着唐三藏。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紅，好像是袈裟。而且相貌也是極為呼吸。
孫悟空眯着眼睛盯了一會兒，而後忽然彎起嘴角。
“金蟬長老？”
唐三藏皺着眉頭，看着孫悟空默而不語。
“不對，唐三藏……師傅？”
孫悟空臉上的笑意更濃，他又擡手漫不經心地錘着自己的頭。
腦海中的混亂已經将自己快要壓倒，孫悟空晃着腦袋，無意識地看着周圍。
“師傅。”最後他将視線落在唐三藏身上。
唐三藏輕嘆了一口氣，而後邁着腳步，走到孫悟空面前。
“為師在。”
“師傅。”
“你可曾看到為師了？”唐三藏又問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孫悟空抿着嘴巴，歪着頭并沒有回話。
“你為何要生存在這世間？”
孫悟空聞言擡頭，猩紅的雙眸中帶着迷茫，而後他搖搖頭。
“為師也不知道，但你現在又為何出現在此處，你又想去何方？”
何方？孫悟空眼中的迷茫更濃郁，他低頭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他想細細回想，但剛剛一想，腦袋卻更加疼痛起來了。
孫悟空雙手撐在頭上，而後重重拍着。
“夷行。”
“師傅，”孫悟空臉上的神情多了幾分悲傷，“夷行是誰？”
“為師也不知。”唐三藏輕輕搖頭，而後他又上前一步，開口問道，“既然這個名字出現在你腦海中，那必然是相識的，你細細想想？”
孫悟空輕輕點頭，但腦海中的劇痛完全沒有消減下來，甚至心髒處居然也傳來了一股酸痛之意。
他捂着胸口，苦喪着臉道：“師傅，我難受。”
“想起來便不難受了。”
“我看到了他在說話，但是我一句話都聽不到。”孫悟空閉上眼睛，但視線變回了黑暗，那些聲音與畫面，以及疼痛又放大起來。
可一睜開眼睛，這些光線卻刺眼得要命。
手腕上被毛毛覆蓋住了的地方，似乎閃着一個符文，但一瞬間又消失不見。
唐三藏見狀收回目光，然後便繼續擡手念起了方才的佛語。
周圍的金光更甚，孫悟空腦海又被刺痛了起來，雙腳變得無力起來。
若不是靠在金箍棒撐着，此時他恐怕已經翻滾在地。
他捂着胸口，孫悟空隐隐約約感受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這裏消失了一般。
夷行，他該是認識的嗎？
腦海中的那些畫面已經熟悉得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般，但細細一想卻又覺得陌生。
“悟空，你可看得到為師？”唐三藏又問了一遍。
孫悟空猛然擡頭，他看着唐三藏，然後點頭，又搖搖頭。
眼前之人好像又變得陌生了。他是唐三藏，那個觀音菩薩說要護他去西天取經的凡人。但記憶中，他又變成另一個人。
但自己現在叫他師傅，那天一定是唐三藏了。
“那你可記得，你又為何出現在此地？你是誰？行者是誰？而夷行又是誰？”
接二連三的問題直接沖破着自己的腦海中，孫悟空抱着頭，他眼中的猩紅也不知不覺地褪去眼色。
我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行者是誰？夷行又是誰？
夷行……
孫悟空忽然冷靜了下來，他抓着手邊的毛毛，而後歪着頭看着一處。
耳邊似乎響起了記憶中的聲音。
記憶的那些聲音響在腦海中其實很煩人，但只要一直聽着，似乎那些疼痛又消失了一般。
一道輕笑聲響在耳邊，孫悟空猛然擡頭，但眼前除了唐三藏卻并無他人。
這道聲音……
是夷行？
孫悟空喉嚨間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般，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好像方才他想直接脫口而出，問他是誰。
“你想去找他？”唐三藏低頭看着孫悟空，輕聲問道。
未等孫悟空說話，唐三藏便繼續道：“但夷行大人似乎并不在此處。”
“若是你要找他，你要去哪裏找他？你當真能找得到？”
孫悟瞳孔微縮，他怔怔看着唐三藏一言不發。
找到？去找夷行嗎？
若是這裏變成了自己締造的到處滿是黑暗的地方，那這裏真的有夷行嗎？
黑暗……
孫悟空身體忽然僵住，心髒也驟然一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三藏。
“我要将這裏地方，這世間，都變成黑暗。”
唐三藏輕輕皺起眉頭，他看了孫悟空，然後輕輕點頭，“對。”
“但這裏沒有夷行，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在哪裏？”
“師傅……”孫悟空神情變得悲傷起來，“師傅，我不知道。”
“但若是我主宰了整個世間，也許我就能早一些找到他了。”
唐三藏抿着嘴巴，手上虛空着像在轉動着佛珠一般。
“但我好像聽到了夷行說，他讓我想起他，可是我還是不知道他是誰。”
“嗯。”
孫悟空皺着眉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看到他了，他們都在叫我行者，但我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我只不過是進入了那個叫行者的人的體內。”
“你是他嗎？”唐三藏問道。
“我是，”孫悟空點頭，飯他皺起的眉頭更甚，“但是我不認識他。”
“我丢失了記憶，但我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一切，夷行……”
孫悟空睜開眼睛，雙眸恢複了前世行者的眸色，“夷行找的人是他。”
而後他又彎起嘴角，“我早就同他說過，即便是轉世了，那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了。”
唐三藏仍是面無表情，神情帶着慈愛。
“看吧，我現在就不知道夷行是誰了，就連我現在是誰都不知道怎麽了。”
“師傅。”孫悟空擡頭看着唐三藏，然後他擡手指着自己的頭，輕聲道，“我這裏疼。”
“若是我将這個世間染成了黑暗，我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怎麽辦？我還能知道我是誰嗎？”
孫悟空抓起金箍棒，歪着頭看着它，“夷行以前便沉睡在這裏，但他現在已經不見了。”
“師傅，我找不到他了，若是我再一次将這個世間毀去，我更加人不清路了，師傅。”
“你想要回去嗎？”唐三藏彎腰，輕輕拍着孫悟空的頭。
“即便你現在回去了，也如現在一般，不知道你是誰，誰也想不起來。”
孫悟空彎起嘴角，“但我至少不會讓這個世間毀去，那不是我締造的世間，改變或者主宰了又有何用？”
“好。”唐三藏輕輕點頭，手指也敲打着孫悟空的頭。
唐三藏站直了身體，然後合起雙手，念了幾句佛語。
佛珠與梵文徹底融合在一起，閃出了無數金光。
孫悟空臉上變得猙獰起來，他咬着嘴巴，手上緊緊握着金箍棒。
唐三藏忽然想起來，菩提替廣綏真人給自己帶的話
金箍，緊箍咒？
這是觀音菩薩與佛主做的另一個方法嗎？
腦海中的混亂已經完全占據了所有想法。孫悟空忽然掄起了金箍棒，然後重重地往一處一砸，地面再一次出現了晃動。
孫悟空直接站了起來，淺色的雙眸中帶着某種信念一般。他面無表情上前走了幾步。
頭上佛珠的金光照射下來，身上的白衣也染上一層淺色的金光。
孫悟空忽然愣了一下，他想起來，自從見到了夷行開始，他便也一直穿着金色的衣袍。
嘴角微一上揚，孫悟空擡手放在肩膀上，輕輕敲了敲。而後才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腳下每踏出一步，那些記憶便又清晰一些。
明明是清楚知道，那人就是自己，但孫悟空卻始終覺得有着極其的陌生感。
好像在看着夷行與另一個人說話一般。
“夷行，若是真的轉世，那那個人也不是我了。”
“我會找到你的。”
孫悟空抿着嘴巴，硬生生将這些話給壓到腦後，他抓着金箍棒的力道加重了許多。
十幾息過後，孫悟空停下了腳步，然後閉上眼睛，靜止不動。
後邊的唐三藏也合起雙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也閉上眼睛，用意念朝着另一處的菩提傳了話。
“待取經過後，貧僧便親自拜師叔。”
本在步下陣法，并且開始與外界的太上老君商議着的菩提：“師侄！”
在兜率宮的太上老君：“……”
為何忽然說話如此大聲？
太上老君皺着眉頭，“尊者發生了何時？”
還沉浸在被師侄主動說話的喜悅中無法自拔的菩提：“⊙▽⊙”
太上老君：“……”
為何不嚴肅一些？
唐三藏合起雙手，輕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擡眼看着天空，那本布着烏雲的空中開始變得稀薄，直至已經隐隐約約看得到一些星辰。
孫悟空站在原地，忽然他慢慢掄起金箍棒，然後運力朝着空中重重一砸。
金箍棒也在半空中變長起來，長至砸向了遠處。無數的氣流與靈力從金箍棒身上流向了周圍。
唐三藏站在原地，合起雙手念着佛語，一臉平靜，仿佛周圍的震蕩與自己無關一般。
忽然金箍棒上方的天空燃起了一道紅光，那紅光仿佛将這片空間燃燒了一般。
金色的光芒也被紅光所覆蓋住。
孫悟空睜開眼睛，靜靜看着眼前，黑霧被層層撥開，然後露出了紅光。
而紅光的源心赫然就是那團巨大的的火焰。
與記憶中，夢中的一模一樣。
孫悟空捂住胸口，讓那心髒好像要跳出來的感覺給壓抑住。他睜大眼睛看着，腦海忽然變得沉靜下來。
無論如何是疼痛，聲音或是畫面也暫時消失不見了。
孫悟空将金箍棒撐在地面，手緊緊握住。硬生生将自己想要上前的欲望給壓抑住。
那裏便是黑炎所在的地方嗎？
思索了一瞬，孫悟空連忙搖搖頭，他擰着眉頭，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他此時仍在黑炎所締造的的幻境之中，所看到的都不過虛假的。
黑炎……
孫悟空抿着嘴巴，而後他再一次掄起金箍棒，然後轉身便已經到了半空。
他靜靜看着那團火焰，金箍棒化作了無數的殘影，然後一下接着一下地落在了那團火焰上。
本就被紅光所覆蓋的空間，瞬間被耀眼的光給填滿。
眼前的視被紅光所占滿，孫悟空猛然閉上眼睛。
但剛剛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已經被壓抑下來了的疼痛與記憶紛紛湧起來。
孫悟空抱着頭用力強忍着難受。
“哎呀！大師兄！”小白驚喜的聲音傳來。
“大師兄啊！師傅！”沙悟淨也同樣傳來了激動了的聲音。
“弼馬溫！我看到了弼馬溫！”
“二師兄別跑啊！大師兄人好！而且別叫……”小白龍的聲音變得小了起來。
孫悟空仍是閉着眼睛，無心顧及旁邊那吵鬧的聲音。
唐三藏睜開眼睛，他眼底劃過幾分疑惑，他晃晃腦袋，而後看着抱着頭看着極為痛苦的孫悟空。心裏好像有了已經做好的想法一般。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多了這個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