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倒影

“夷行, 我可能要站在自己曾經厭惡的地方。”孫悟空低頭看着自己恢複自由的手腳，并且開始出現了虛化。

他試圖動了動自己的手，還好, 還可以控制的。

“我希望, 你還可以再一次找到我。”

孫悟空的嘴角微一上揚，低頭淺笑着的模樣, 是他來到這個夢境之後，第一次笑得如此輕松。

“小五？”夷行皺起眉頭, 他低頭看着恢複了行動, 正站在原地, 甩着手腕的孫悟空。

孫悟空停下手上的動作，而後把手舉到他們倆人的中間。

伸出的手指若有若無地變得虛幻起來，好像下一刻就會徹底的消失在這個地方。

夷行心裏一緊, 他眼疾手快地拉着孫悟空的手，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大起來。

孫悟空擡頭認真地看着夷行，他低聲笑了下，“我只是和以前一樣消失一會, 夢醒了，我依然還在那個地方。”

“那個時候，我希望你能找到我, 無論是行者還是孫悟空。”

話音剛落下，孫悟空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起來。臉上的神情也多了幾分痛苦的模樣。

他的手還在被夷行抓着，明明已經變得虛幻起來，蛋夷行卻仍能牢牢握住。

孫悟空擡眼看着那兩只握着的手, 他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會兒。

但腦海中的忽然出現的聲音與劇痛卻還未消失，反而愈加劇烈起來。

這是他進入這個夢境中，暗中将黑炎的氣息吸取，以取代黑炎的代價。

只要這個夢境不消失，孫悟空便只能一直将黑炎彌漫在這片空間的所有氣息給吸收完。

Advertisement

或者……成為一個新的孫悟空——一個要将這個世間重新颠覆的主宰。

“小五！”夷行收住手，要将孫悟空拉到自己懷中。

但手中忽然變得空了起來，夷行看着手掌一片空白，而孫悟空卻還站在自己面前。

“你要和我在一起嗎？”孫悟空歪着頭看着夷行，像是看穿夷行的想法一般。

眼前的笑容如前世的一般，燦爛如初。夷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情緒也慢慢緩和下來，他慢慢擡起手來，在虛空處描摹着孫悟空的五官。

熟息過後，夷行上前兩步，站在了孫悟空的面前。背後的光照射過來，自己的身影完全将孫悟空小小的身體給遮住。

夷行彎起嘴角，擡手輕輕捧着孫悟空的臉，然後低頭下去。如前世一般，輕輕吻着他的額頭。

不一樣的是，以前的行者沒有溫度。現在的他，很溫暖，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

夷行抽出一只手輕輕拍着孫悟空的發頂。

“你不要老是期待着什麽，我已經等了你那麽多年，這一回能不能是你來找我？”

低沉但柔和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感覺身體都要僵住一般。孫悟空心裏一緊，他暫時還無法理解夷行的話。

“我還是自私的，雖然口口聲聲不介意你能不能記得過往，但我還是期待着，你能夠完完全全記起我來，小五。”

孫悟空抿着嘴唇，他靜靜看着前方，那是一片光。

環繞在周圍的那股溫暖忽然變得稀薄起來。然後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不見。孫悟空瞳孔微縮，他看着夷行的身體慢慢變得虛無起來。

好像所有的東西都反過來了一般。孫悟空記得他看到的是夷行抱着自己的身體，然後他消失在了夷行的懷中。

而自己，他眼睜睜看着夷行消失在自己眼前。

手腕上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孫悟空才反應過來。他眼底帶着驚訝，手腕上一處閃着光。

夷行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驚訝将腦海中的疼痛都暫時忽略住了。孫悟空趕緊運氣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手上。但那束光卻只停留了一下，便又恢複如常了。

孫悟空皺着眉頭感知夷行，但身體的每一處角落卻未找到關于夷行的氣息。

還未等孫悟空反應過來，他自己的身體卻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師侄，你可曾記得我們先前也來過這裏？”菩提一臉喜慶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

唐三藏合起雙手，低聲念了一聲佛。

菩提仍在高高興興地說着話，話匣子頗有些收不住的架勢。

片刻過後，菩提還在回憶往昔。唐三藏偏頭望去，看着那銀發青年，輕輕嘆了一口氣。

“師叔一直在三星洞。”

菩提正要說的話，被唐三藏的忽然出聲給止住了，他愣着看着唐三藏。

“取經之路，雖說路途遙遠，但于師叔而言，不過僅是一眨眼。”唐三藏向前走了幾步。

“待此次悟空之事平息後，師叔可是該回去了？”唐三藏回頭看着菩提，一臉平靜，一臉慈悲。

“取得真經後，完善了凡間之事，佛主會封號，屆時我仍還在西天。”

唐三藏微一皺眉頭，他捏着手上的佛珠，暗暗吸了一口氣，便又念了一聲佛。

他掃了一眼如同傻子一般的菩提，然後略微嫌棄地別過頭，臉上恢複了平靜。

平時如此聒噪，現在又安靜了？

“師叔可記得此地乃是黑炎與悟空一同幻化而成的幻境。”

菩提仍沉浸在方才唐三藏所說的話中無法自拔，暫時聽不進唐三藏忽然轉換的正經話題。

腳下忽然傳來一陣疼痛硬生生把菩提拉回現實，他愣了一下。然後看到了唐三藏的臉，便繼續一臉喜悅。

“師侄，你方才的意思是？”

“師叔！”唐三藏的聲音不由加大幾聲，連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菩提：“……”

我還未問完話，為何師侄話不說完？自己現在并不是很想聽悟空的事。

“師叔莫不要忘記，您是為何來此。”唐三藏甩着袖子，上前幾步，停下腳步後閉上眼睛。

“悟空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們不可掉以輕心。”

“夷行在，其實我們不必過于擔心。”菩提揣着手，略微委屈道。

話音剛落下，唐三藏便偏頭掃過去。

菩提：“……”

這怎麽了又是？

“正因為有夷行大人在，我才不放心。夷行大人什麽性子，當初共事時，師叔又不是不知道，大人只會慣着行者。只要行者還在，他可不介意悟空會變成什麽模樣。”

菩提連忙點頭，趕緊應了一聲。

“既然悟空能回到這裏，想必也對過去有所感應。但願悟空能記起一絲信念，萬不要被黑炎蠱惑。”

菩提收住臉上的笑容，他輕抿着嘴巴，一倆嚴肅。

“那我們便在此地等着。”

唐三藏輕輕颔首，他重新閉上眼睛，細細觀察着這周圍的氣息。

孫悟空睜開眼睛，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也不是刺眼的明亮。

腳下踩在水面，沒踏出去一步，便又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蕩漾。而頭上是滿目星空，無數明亮的星辰點綴在上。

孫悟空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但每走一步，所及之處都如同初見一般，并未有什麽不同。仿佛走了大半天，仍在原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孫悟空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着腳下的波紋，嘴巴動了動，但說不出一個字。

耳邊也傳來了一道輕輕的笑聲。

孫悟空猛然擡頭，眼前還是空無一人，但那笑聲卻極其熟悉，熟悉至只是一個小的聲響，便能确認。

那是行者的聲音。

孫悟空一直盯着一處，數息過後，眼前一處才慢慢蕩起了波紋。在半空中慢慢出現了一道屏障，而後漸漸出現了一道身影，愈見清晰。

與現在的自己不同，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頭發束起。但臉上的神情卻與自己甚為相似。

他看着自己，而自己也是看着他。兩個一模一樣的人，一直隔着一片水面相望着。

片刻之後，黑衣行者才彎起嘴角，他動了動，輕笑道：“你來了。”

孫悟空看着那人，一臉平靜，但心中卻是驚訝不已。他從未如此清楚地看到行者。

原來他是長這個模樣，當真與現在的自己不一樣。

孫悟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忍不住想，自己現在的模樣怎麽看着與前世不一樣。細細一瞧才覺得有些熟悉。

若是夷行并未感知到自己的氣息，不知道他會不會能認出來自己。

“我等了許久。”黑衣行者繼續道。

“來。”他忽然朝着孫悟空伸手，臉上的笑意愈濃。

孫悟空腳下動了下，但還是沒有朝着黑衣行者邁出去。

黑衣行者也不惱怒，他收回手，輕笑着，“我以為要等好久，才能等到你。”

“行者，你既然來到了這裏，應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吧？”黑衣行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你看到了，也度過了輪回。”黑衣行者歪着頭，他将手捂在胸口上，皺着眉頭。

“行者，我不想忘記夷行。”

孫悟空腦子忽然空白起來，然後漸漸被夷行這兩個字給覆蓋。

“若是沒有這些事發生，夷行許就不會陷入沉睡，而我也不會将他忘記。”

“還有所有的一切一切。”黑衣行者挑起嘴角，“黑炎說得沒錯的，這個世間其實由我來主宰也并無不好。”

他擡眸看向孫悟空，眼底多了幾分狂熱。

“若是我主宰了這片空間，他們都不會死，那些經歷過的苦難也不會發生。”

“而我們依舊能夠繼續去看我們想要的世間。”黑衣行者上前幾步，他在孫悟空面前停下。

“我也本改可以掌控這個世界，既然是天地所生，我被這個世間眷顧，現在不過是拿回了本該屬于我們的一切。”

孫悟空的心髒快速的跳動，他怔怔地望着黑衣行者，腳下忽然不由自主地向黑衣行者走近了幾步。

“如果我能早一些想明白，那些劫難便不會發生，而夷行，也不會承受那種痛苦。”

孫悟空腳步忽然停下來，他低頭看着水面，水面只倒映着自己的的影子。而黑衣行者本來該有的影子卻沒有蹤影。

他猛地擡頭，但黑衣行者已經抓住了自己的手。

明明沒有任何觸感，但孫悟空的手卻被一股空白的力給控制住。

黑衣行者的身影也漸漸變得虛幻起來。

數息過後，一道道殘影一下沖進了自己的體內。孫悟空猛然睜大眼睛，他身體僵了一下。

腳下忽然無力，身體也倒了起來。孫悟空半跪在原地，他看着水面下的倒影，倒影變成了黑衣行者。

——如果他能早一些想清楚，這個世間早已變成自己所期盼的那樣。

——若是早些想明白，他就不會将所有事情忘記，也不會将夷行忘記。

……

孫悟空伸手然後覆在水面上的自已。

好像對……沒有那麽多若是。但現在，似乎也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