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京城趙府很熱情,熱情到了寄宿的杜四喜和趙洪英夫妻都不忍開口,提出了搬出去另住。

每晚,夫妻二人除了嘆兩聲,實在沒法子。

親戚很給力,完全急人所急,也不是什麽好事。

“要不,咱們暫時不想這事。反正孩兒要□□月份才出生。”杜四喜免得丈夫趙洪英急上火,給了一個建議道。

趙洪英搖搖頭,道:“二叔公、堂叔和洪貴堂弟是熱情,可府上的嬸嬸和仆人們,卻是言不由衷。”作為市井小人物,察言觀色是做買賣必需要的技能。趙洪英從一些蛛絲馬跡上,還是體會得來,借宿別人家裏當客人,平日行事不方便啊。

杜四喜見丈夫趙洪英都點透了原由,也便不再勸了。畢竟,他們夫妻在京城趙府,是住得跟鐵鍋上的螞蟻一樣忐忑不安。

當然了,杜四喜夫妻住得心裏頭不舒坦,趙家太婆婆這位趙氏的最高輩兒,卻是樂不思蜀啊。趙鎮安這個兒子,見天閑着,自然是彩衣娛親,給趙家太婆婆的業餘生活,增添了無數的歡樂與色彩。

三月三,上巳節。

皇家舉行了曲江宴,民間自然有揩酒踏青以慶賀。

趙鎮安老爺這個兒子,是陪着親娘趙家太婆婆往東京城江邊去游樂,趙府上的晚輩們自然随行了。此回趙府出行,缺了當官的趙添祿和趙洪貴,餘下的趙府女眷們那是擠了趙家太婆婆跟前,一直說了好話捧場兒。

趙洪英沒湊前,是護着懷孕的杜四喜落後了些步伐。

春風吹,晴朗日。

碧空如冼,樹葉嫩脆動人。不過,河邊游人如織,倒顯得份外喧嚣。

“出來走走,見着熱鬧的景致,真別有風情。”杜四喜贊嘆了話,覺得她有一種看了《清明上河圖》的現場感。

“你要喜歡,我常常陪你走走便是。”

趙洪英這麽一說,杜四喜捂嘴就笑。她道:“你陪我,我自然覺得萬般好。只是,咱們要當爹娘的人,哪能老找閑功夫,盡想着貪玩?那不是大人,而是小孩兒的樂趣了。”

Advertisement

夫妻二人說得樂呵時,杜四喜突然神色一動。

趙洪英自然是注意到了媳婦的不對勁,他問道:“出了何事?”說罷,還是四處打量了一下。

杜四喜用手指了指側面的不遠處,說道:“那兒,可瞧着一對璧人,是才子佳人的模樣。吶,就是一襲天青色仕子服飾的青年;一個海棠色儒裙裝束的少女。”

“瞧見了嗎?正站了河邊拱橋的護欄處。”杜四喜提示了地點。

趙洪英瞅了兩眼,問道:“舊識?”

杜四喜點點頭,一邊撫了撫小腹的孩兒,一連緩緩的說道:“那青年,是與我和離的前夫;那少女,可能是他攀上的高枝……”

說着這翻話時,杜四喜無悲無喜,她只是在心中,為原身嘆一聲不值得。

趙洪英突然伸了手,握緊了杜四喜的手,聲音鎮定的道:“我不是他,咱夫妻過一輩子。”

“嗯,有你,我足矣。”杜四喜輕輕捏捏趙洪英的手,擡頭對趙洪英笑得春花燦爛,肯定的回了此話道。

此刻,遠處的河邊,似乎被灼灼目光注意了。施恩亭回了頭,尋了視線的主人。然後,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施恩亭眼中,閃過了幾縷吃驚之意。

他面前的少女問道:“施郎,怎麽了?”

“見河邊楊柳青青,陂為感懷春光明媚。”施恩亭贊了一聲,道:“香來何時惜,借春到湖心。不是柳色早,而是晴雨亭。”

指了指不遠處的晴雨八角亭,施恩亭吟了小句。

這會兒,他自然是逗樂了面前的少女劉蓮香。而那個陂似前妻的身影,被施恩亭扔往了腦後。

施恩亭認為,他那個村婦前妻,必是在窮鄉小縣的田東鎮,豈會來了千裏之外的東京城?想是東京城繁華如斯,他是認錯人了。

貞定四年,天熱炎炎。

東京城的百姓,似乎是避暑,又似乎是避了城內的異常。總之,出門者甚少。

趙府內,杜四喜于葡萄架下納涼時,也聽得趙府上的丫鬟們傳了一些小道消息。

晚上,歇覺時,杜四喜問了話,道:“洪英,外面是不是不對勁頭?”

“我聽着府內的下人們都在傳,諸侯們進京城了。你說,會不會打起來?”杜四喜帶着些懼怕的态度,是露出了她的擔憂。

杜四喜的憂,是為諸侯入京城而來。

原由嘛,就是不來京城,那是不曉得打仗對百姓而言,太是影響甚大了。

想大梁朝開國以來,區區兩朝帝王繼位。東京城的百姓就像是韭菜一樣,被軍隊收割了幾個來回。

大梁開國帝王奪大唐末帝的龍椅時,軍隊開了殺戒,東京城血洗過。

大梁高祖被兒子,眼下的貞定帝趕下龍椅時,貞定帝借過藩鎮淮南節度使的軍隊進行兵變。東京城像是赤果果的美女,又被強行的xx過,再次血洗一遍。

總之,諸侯齊齊又入京城了,滿京城的百姓都擔心,貞定帝兵變一事,又來一回啊。

“不知道。”趙洪英說了這話,又補充了一句,道:“不好說。”

別說杜四喜擔憂,趙府上下百十口人,人人都擔心這事。

“你別怕,我總護你和孩兒的周全。”趙洪英摟了杜四喜到懷裏,寬慰幾句,道:“二叔公打了一輩子的仗,堂叔也是朝廷裏的人,他們對風吹草動靈敏着。放心,趙府有生存的技巧,沒那麽容易倒的。”

杜四喜依偎了趙洪英的懷裏,聽着丈夫那“撲通”“撲通”的有力心跳聲,輕輕回道:“我信你,我信你的話。”

“只是最近,你少出府。外面亂,你在外面,我擔心。”杜四喜勸了話道。

“好,我盡量少出府。沒大事,我不出去,陪你和肚子裏的孩子。”趙洪英答應了話道。

事實就是,趙洪英答應的爽快了,可他還是失約了。

諸侯進京城了,有人拿着請貼,上了趙府的門,指了趙洪英的名。

趙洪英一看貼子上的落名,沒二話,直接就赴了約。

英雄樓,是坐落在東京城南的一家酒樓。這是一座四層高的建築,在周圍一排排的雙層木樓襯托下,顯得非常高大壯觀。

趙洪英赴得約,請客的主人是晉藩的将軍李仕元。

見着這位李将軍後,趙洪英發現,此人眉眼間跟晉藩的世子殿下李亞子長相,陂有些相似。

“聽世子殿下提過你,說你武藝了得。本将軍此來東京,特別想見見世子殿下口中的英雄人物。”李仕元背着手,立于樓道之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趙洪英。

“世子殿下過譽,小人區區匹夫,當不起世子殿下的誇贊。”趙洪英拱手回禮,又道:“還未請教貴人的身份?小人尚且不知如何稱呼貴人。”

李仕元看着擺低姿态的趙洪英,一步一步從樓梯上走下來。

若說,晉藩世子殿下李亞子給人的感覺,是天資灑脫,威儀不凡。那麽,面前的将軍李仕元,就是冷清如松,挺拔昂然。

“晉藩歸德節度使李仕元,就是我。”

“小人見過節度使大人。”

一地軍政首腦,統兵治地的節度使,自然不是小人物。而且,趙洪英到了當武官的京城趙府,自然也是消息不再在落後了。歸德節慶使李仕元是誰?趙洪英是知曉的。

這位是晉王的庶長子,世子李亞子的庶兄。

“不必虛禮,我來,是應了世子殿下的托負,給你指一點活路。”李仕元依然冷着臉,淡淡的開口說道:“是死,是活,全在你的選擇之中。”

“還請大人賜教。”

關乎生死,關乎了趙家百十口人的安危,趙洪英上了心,恭敬的說道。

“你若想活,就到晉藩在東京城外的軍營參軍。你若想死,自可離去。”指着敞開的大門,李仕元的語氣沒半點起伏,像是喝了白開水一樣的平淡。

“我若參軍,家人、族人呢?”趙洪英思了不過片刻後,問了他關心與在意的事。

李仕元聽得此話,表情豐富了一些,他揚了嘴角,唇邊的弧度似乎含了笑意,道:“晉藩軍營,本将軍掌管。行營處,有民夫駐紮的雜營,可暫時給你的家人、族人借居。”

信與不信?

這兩個念頭在趙洪英的腦海中掙紮,最後,不肖多想了,趙洪英作出了選擇。他半跪了下來,單膝于地上,道:“小人願入晉藩,盡一些綿薄之力。請将軍給予寬容,讓小人能照顧家人、族人安頓一二。”

“接着,這是給你的。”啪的一聲,一塊鐵牌子,從李仕元的手上,扔在了趙洪英的跟前。

趙洪英的頭頂上,更傳來了李仕元的聲音,道:“持此令牌到軍營守衛處,會有人給你引路。”

“謝将軍。”撿了令牌到懷裏,趙洪英的心頭開始燙了起來。他想,在撿令牌的那一刻起,他還是注定了,要踏上一條用命拼活路的獨行道了。

“退下吧。”

李仕元簡單的三個字,落于趙洪英耳裏。趙洪英起身拱手作一禮後,告辭。

歸德節度使李仕元望着趙洪英離開的背影,想着世子殿下李亞子的交待,臉上浮現了笑意,自語道:“真金還需火煉,刃鋒還得主人。蒼茫大地,試劍英雄,誰是持太阿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