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雙重的背叛

這年六月乙酉日,上國柱李充在馬邑大破突厥,京城人人振奮,但突厥進犯的危機并沒有解除。也就在這個月,我學會了騎馬。

只有在馬上奔跑,疾風迎面,我才覺得此時的女子可以與男子比肩,不失風采。

誰言女子不如郎!

父皇得知我學會馬術,在嚴峻的國情下難得一見地露出笑容。

公爹王誼上表章請求出兵抗擊突厥,父皇說他去年五月風濕腿疼,舊疾複發,深恐他在出兵途中出了病故,委婉地拒絕了王誼的請求。

公爹王誼為此郁郁寡歡。

幾日後,父皇在日益嚴峻的國情下惡夢連連,驚夢醒來後下诏說:“沒有那個改朝換代不遷都的。”他深恐住在前北周皇宮裏會有不詳的事端發生,遂讓高熲、劉龍、高龍叉等人為我大隋營造新都。父皇又說他建新都是為了在嚴峻的國情下讓大隋增加氣運,考慮到國庫緊張和時間加緊的問題,他特別交代,新都只需适宜居住無需豪華。

有臣子見父皇居然在國庫并不充盈且嚴峻國情的情形下營造新都,故認為父皇心神壓力巨大,上表章提議父皇充盈後宮,驅除苦悶。未料此舉引來母後不喜,父皇大怒。

父皇在朝堂上繃着臉怒言:“愛卿覺得朕是一個貪圖享樂之君,還是覺得朕心煩之事不夠多矣,想讓朕與皇後感情生隙?!”

臣子聞後惶恐,下跪不斷叩拜,直言恕罪。

至此,朝中無人再上表章讓父皇充盈後宮,出現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幕:大臣讓自家命婦按照禮制入宮朝見母後時,紛紛獻禮讨好母後。

自古從未有過大臣變相讨好當朝皇後的情況!

父皇與母後同寝同食形影不離,母後有許多關于政事上的提議都被父皇采納,在宮中他們被人尊稱為“二聖”。

與父皇母後的夫妻深厚情愛相比,我與王奉孝之間的感情可以說遠不及相敬如賓,近不及惺惺相惜。

秋九月,天微涼。

我坐在許醫館後院的秋千之上,輕輕地哼着歌謠。阿述在一旁看着醫書。四皇姐和王奉孝并不在旁。不知為何,我突然間感到腹痛,坐起後察覺裙下濕漉漉的,以為昨夜雨露未幹,沾了裙擺,誰知往後一抹,突見手上全是鮮血!

“啊!”我尖叫一聲,差點當場暈厥過去。阿述趕緊放下平時從不離身的醫書跑過來看我。

我靠在他身上,害怕地說:“阿述,血,我身上流血了。我肚子好痛!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說到後面都快要哭了,以為自己得了可怕的惡疾。

“阿五,別怕。我背你入屋。馬上叫師父前來。”阿述背我進屋放我于榻上後,火速去尋許藥醫。

後來得知,這是女子初次來潮。未想,我居然比年長于我的綠丫提前來潮。當我和阿述從許藥醫口中得知此事時,彼此鬧得臉紅,好一陣尴尬。

當我回到王家,母後已得到消息。她帶上宮人,親自前來王家看我,和我說了很多女子私密之事,直到天色已晚,她才留下一名司醫照看我回到宮中。

這名司醫與綠丫都是古板之人,居然能面無表情詳詳細細地對我述說男女閨房春事,并且拿出好幾本圖文并茂的春事書籍,好好地“教化”了我一番。

也因她一番“教化”,我終于知道一直好奇的男女羞人之事是什麽,心中更是疑心王奉孝與四皇姐的關系。

于是,待我來潮過後的一日清晨,我約阿述,王奉孝及四皇姐在城西馬場賽馬。我故意與阿述隐藏一旁,躲在馬場平地外圍的樹叢裏。

王奉孝與四皇姐相繼來到馬場平地上,一開始他們保持距離,行止有禮,見我和阿述久久未來,王奉孝向四皇姐使了個眼色,一個人走入馬場外圍的樹叢裏,接着四皇姐看了看左右,見四下無人,仆人候在遠處,也走入樹叢往王奉孝的方向走去。

阿述對我小聲說:“阿五,我們跟上去。”

“嗯。”我面有憂色輕手輕腳地跟在阿述身後,心裏非常的害怕,害怕見到自己猜測的那一幕。

雖然這時的我不懂情愛,對王奉孝也無男女之情,但他和四皇姐都是我親近之人。這近兩年來的朝夕相處,他們于我,已有情誼。我不能接受這般親近的兩人對我的背叛,再怎麽說王奉孝都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是注定要和我生活一輩子的人!

上蒼似乎并不想悲憫于我,佛主似也不肯保佑于我。我真的親眼見到了這震驚的一幕:王奉孝把四皇姐壓在樹背上,兩人氣喘籲籲,緊緊擁抱,親密無間,不斷地肢體交流,衣發淩亂,不堪入目,樹枝因他們熱情而瘋狂的動作劇烈顫抖!

我的心也為之顫抖!我深受打擊,兩個于我親近信任的人,居然真的雙雙背叛了我,我不顧阿述的阻止,忍不住站起身痛斥:“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怎麽能這般對我?!”

我說完不顧震驚回望過來的王奉孝和四皇姐,不顧阿述對我的叫喊,留下被傷害的淚水,僅僅一人縱馬出城!

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我以為我是勇敢的、堅強的,原來我依舊沒有長進,遇到挫折首先想到的是逃避,如那次在聽到有人說我是送給王家的禮物後那般奔跑,如那次在聽到大皇姐說我是個可悲可憐又可笑的乖乖女後的奔跑出宮。

這一次,我也是如此,任性、懦弱、一味的逃避,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快地哭一場。一旦悲傷,就忘了生命中還有其他待我好的人,忘了阿述,忘了父皇,忘了母後,還有二皇兄,大皇姐,大皇兄……

懦弱的人,只會記得生命沿途中隐于陰暗的悲涼,而忽略了陽光下明媚的憧憬。

不!我不要做懦弱的人!楊阿五,你忘了你心中的夢想了嗎?就算忘卻所有,你也不可以忘卻夢想,這是你一輩子的執念,這是你活着最重大的意義!

我慢慢地止住了悲傷,擦幹臉上的淚,勒住馬,打量四周,才發現自己誤入城外林中,聽到林中的鳥兒飛起的啼叫聲和風吹樹葉的飒飒聲,看着樹枝上微黃将要凋零的葉子,心裏滿是懊惱和後悔。萬一在這無人之地遇上壞人,該怎麽辦?

我騎着身下的馬,通過林中透過的陽光來辨認方向,不知過了多久,在太陽有些西斜之際,終于出了樹林,來到林外的官道。只要順着官道,就能趕回城內。阿述、綠丫他們一定會派人來尋我的。

我心中不斷祈禱,希望不要發生意外,再說了,我還騎在馬上,遇到壞人,我可以騎馬奔逃。

我這一想心中稍定,揚起馬鞭讓馬跑起,順着官道往城內趕去。

不料,意外還是發生了。從我身後疾飛而來的一只弓箭射中了馬的後臀。馬兒受驚,往前摔倒。我努力的抱住馬身,但巨大的沖力,還是讓我跌落地上,連打了幾個泥滾,我的身子才停下來。

我知道馬兒不能繼續奔跑,顧不上手腳的擦傷和微微震傷的肺腑,吃力地站起來,想要快速逃離此地。

到底是誰想要置我于死地?

三名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從樹林裏竄出,手裏拿着奇怪的彎刀,向我沖來。

本就受傷的我豈能跑得過他們。在我不慎跌倒在地仍不放棄往前爬的時候,一名黑衣男子向我甩出手裏的彎刀。

在這絕望的一刻,我想的不是“我要死了”這個問題,而是這三人之前用弓箭射馬,為何現在不直接把我射死,還要費力的跑過來再甩出彎刀!

彎刀并沒有傷到我,而是經過黑衣人用力地甩出後插在我的身旁,把我衣袖的邊緣劃破。

這三人快速地把我圍住,其中一人明顯僞裝過聲音說:“你就是隋朝的公主吧。”

我沒有回話,趴在地上企圖伺機而逃。

他們幾人一直說要把我如何如何,聽起來是要把我綁起來威脅父皇,可又為何遲遲不對我動手,好像是在消磨時間等待着什麽似的。

我趴在地上察覺到地面的震動,貼耳傾聽,居然是馬蹄聲,定是援兵将到!

這時從官道另一頭的林中,飛來幾顆石子打到這三名黑衣人身上,讓他們慘叫幾聲,後退了幾步。

我心中更是疑惑,暗想這石子也沒這麽大的威力吧,居然能讓這三人害怕至此!

只見一名身穿暗藍長衣白皙如玉的少年,身後帶着一名戰戰兢兢的仆人從對面的林中出現。他手裏拿着一個彈弓,神情不像作假,很有氣勢地說:“放了那位姑娘!否則,打瞎你們的眼睛!”

剛才說話的蒙面人,嘿嘿地笑了一聲說:“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多管閑事!”

這時,我看到二皇兄騎在黑色駿馬上,手裏揚着馬鞭,身後帶着一群騎馬的手下,出現在官道的另一側。

三名蒙面黑衣人,似乎十分懼怕,居然棄兵刃後快速逃離!

這更讓我覺得古怪!一個人手裏拿着兵刃,遇到危險時不緊緊地護住兵刃,在逃亡的過程中多一件護身符,反而棄護身符而逃!這不合常理啊!

二皇兄下馬後快速地把我扶起來,問我:“阿五,有沒有傷到?”

“二皇兄,我沒事。” 我站起身查看傷口,發現只是擦傷,只是身體的內傷怕是要調理一段時間。

二皇兄扭頭對手下說:“追上去,留活口!”

幾名手下追向黑衣人。留在原地的一名手下把黑衣人留下的彎刀帶到二皇兄面前,恭敬地說:“二皇子,是北周皇室特用的彎刀!這刀身上有皇室的标記。”

二皇兄一臉疑惑:“北周皇室不是被誅滅殆盡了嗎?怎麽還有餘孽?!”

二皇兄似想起了什麽,顧慮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閉嘴不談此事。

我問起:“二皇兄,你怎麽知道來城外尋我?”我很奇怪為何不是阿述或是綠丫帶人前來尋我,而是二皇兄。

二皇兄扶我走向黑色駿馬,說:“這事一會再和你細說。”

就在二皇兄命令留在原地保護他的手下返回京城時,我突然想起,之前救我的那人居然很像洗淨臉龐後白白淨淨的阿述,而且對方明顯比阿述大上一兩歲!

作者有話要說: 史書《隋書》記載王誼前期很受隋文帝重用,後期不受重用。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一些令隋文帝不高興的事,且沒載入《隋書》裏。王奉孝的事僅是我的推測,無法考究。

再次說明一下,文獻皇後和隋文帝應該是開皇中期被稱為“二聖”的,這裏提前說了。

司醫:隋朝宮中女官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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