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趙菡下午親自去了趟文化館建設工地。
她隐約猜到了葉遠溪想幹什麽, 所以她交代的事情，她都要親自去辦妥。
到工地的時候, 男人正在檢查剛到的施工材料。
趙菡遠遠等在了一旁。
男人檢查得很仔細, 并沒有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情而消極怠工。
趙菡心裏暗暗肯定了一下他的人品。
男人檢查完材料, 又和施工隊的人說了幾句話，手在圖紙和主體建築之間來回比劃着。
施工隊的人連連點頭。
男人擡手拍了拍他的肩, 結束了話題。
手中的圖紙被他卷成了一卷，男人回過身來。看到趙菡的一瞬間, 他眯了眯眼, 身形有一瞬間的怔愣，很快便別開頭，朝反方向走去。
趙菡快步追了上去。
“潘先生, 留步。”
潘明傑前進的腳步一頓, 沒有回頭，卻将步子略微放緩了些。
趙菡追到他身側，和他并肩走了幾步，稍微平複了一下呼吸, 才道：“您好，我是遠方傳媒葉總的秘書，之前和您見過面了。”
潘明傑的側臉看上去有些冷峻，出口的聲音和他的神情一樣冷：“嗯。”
趙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可話在嘴裏兜了一圈，又閉上了。
潘明傑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切, 臉上神情不變，繼續沉默着往臨時搭建的棚區走。
趙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側。
走了約莫幾分鐘後，他終于忍不住了。
他偏頭看了看趙菡，問道：“有事？”
聽到這句話，趙菡心裏一松。
她來找他，擺明了就是有事，如果自己主動開口，很有可能被一口回絕。
所以她選擇耐心等待，等他做好心理準備，主動開口詢問，她再說事情，就會顯得好接受得多。
“關于之前的食物中毒事件……”趙菡斟酌着開口，“我還是想再一次表達歉意。”
潘明傑蹙眉別開眼，語氣隐隐有些不耐：“你們不是已經道歉過了嗎？這事情就算過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一句話便将趙菡後面的話全堵了回去。
趙菡：“……”
潘明傑又走了幾步，見她不說話，蹙眉問道：“還有事？”
趙菡：“沒了。”
他沖她點點頭：“慢走，不送。”
趙菡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突然出聲：“潘先生，關于食物中毒事件，雖然我們承擔了醫療費和後續的營養費，但您心裏應該也清楚，這次事件本身的責任其實尚沒有定論。”
潘明傑果然停住了腳步。
趙菡再接再厲：“難道您不想知道我們查到了些什麽，又為什麽要攬下這些責任嗎？”
潘明傑回頭注視她，一字一句道：“我只關心結果。”
“好。”趙菡說，“您這周有沒有時間，我們葉總想和您見面詳談。”
潘明傑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周五下午吧，我去彙報施工進度，彙報完去找葉總。”
“行。”
今天的林娜一改往日“能拖拖能賴賴”的憊懶樣子，催稿催得特別勤快。
雲霏看着第五次出現在她桌前笑得一臉猥瑣的林娜，主動開口：“我已經改完了，等我再過一遍。”
林娜兩眼放光，就差捧着雲霏的小臉“吧唧”一口親上去了：“霏霏，你好快啊！真是太厲害啦！”
咳，好、好快什麽的……
雲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耳朵泛起一絲紅意。
林娜一臉疑惑：“我不過就是誇你一句，你臉紅什麽？按說我以前也沒少誇你啊。”
雲霏：“……不是。”
不是因為你。
林娜有些好奇地湊過頭，還想追問，雲霏突然擡眸：“改好了，發你了，你不回去看看嗎？”
林娜又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直到把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了，才慢慢收回目光：“行吧，我先去看看。”
雲霏松了口氣。
林娜前腳剛邁進辦公室，椅子都還沒坐熱，趙菡後腳就跟進來了。
“稿子出了嗎？”她劈頭蓋臉就問。
“……”林娜說，“姐姐，我這剛催出來，還沒看呢。你至于嗎？奪命連環call不說，還親自上門追債，這稿子寫的又不是你們家，你急什麽？”
趙菡也不客氣，直接在她對面坐下，語氣淡定地糾正她：“是妹妹。”
林娜翻了個白眼，可又沒法反駁，畢竟趙菡确實比她小，還小了好幾年。
“我先審過才能給你啊。”林娜邊說邊打開文件，“但我審過也不代表是最終版，萬一主編還要改呢。”
趙菡說：“別哔哔，快看，我還趕着回去。”
林娜：“……”好氣啊，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趙菡坐在椅子上浏覽新聞，偶爾有信息來了，她會回複兩句，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點着，認真而專注。
林娜浏覽完一遍稿子，标注了幾處建議修改的地方，又重新檢查一遍，才滿意地擡起頭。
下午的陽光從側窗照進來，正好打在趙菡鞋尖上。
昏黃的光暈開一圈，晃了晃林娜的眼，林娜莫名覺得有些頭暈。
她定睛看了看，趙菡虛缥的身影才重新有了實質性的輪廓。
女孩低垂着頭，臉隐在陰影裏，看不真切，林娜卻覺得自己仿佛能透過黑暗清晰地描繪出她的五官，就像是深深刻在記憶裏的那般。
她不由地對着趙菡發起愣來。
不知看了多久，有人在門口清了清嗓子：“咳……”
林娜恍若大夢初醒，有些迷茫地望向門口站着的——雲霏。
雲霏眨巴着無辜的眼睛，嗓音清脆好聽：“娜姐，你有客人啊？我就是來問問稿子還要改嗎？”
從雲霏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趙菡的背影。她只覺得這背影好像有點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她是誰。
趙菡聽到雲霏的聲音，擡頭示意林娜不要告訴雲霏她來了。
林娜意會：“啊，看過了，還有幾個小地方要改，我發你。”
“好的。”雲霏點頭，又有些好奇地看了趙菡的背影一眼。
“別瞎瞅了，趕緊回去改完稿子再發我。”林娜有些心虛地提高了嗓音。
雲霏：“……”
她本來只是好奇一下究竟對面坐着的是誰，能讓林娜出神地看那麽久，連自己來了都不知道。
結果林娜這虛張聲勢的一嗓子出來，雲霏就感覺有些不對了。
她“噢”了一聲，慢慢吞吞地回了座位，可心思卻留在了林娜那裏。
林娜平時會客不但不會打發她走，有時候還會叫她一起參加。
今天的林娜實在是太反常了，雲霏想。
稿子基本沒有問題，就是有些寫法上還需要修改斟酌，這對雲霏來講并不是什麽難事，很快便将修改完的第二稿發給了林娜。
林娜剛接收文件，雲霏就貼着牆根壁虎似的挪到了她辦公室門口。
裏面傳來隐隐的交談聲，雲霏斷斷續續聽到什麽“翻舊賬”、“盜版”、“葉總”……
葉總？？？
雲霏驀地擡眸，她想起她是誰了！
不就是葉遠溪的秘書趙菡嗎？！
她就說怎麽背影這麽眼熟呢。
她努力将耳朵往牆上貼了貼，想聽聽葉遠溪又背着她幹了什麽。
可惜交談聲音太輕，她聽了好久，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她有些郁郁地回到了座位上，林娜發來消息：【可以了，我發給主編看看。】
雲霏擡手輸入一個字：【好。】
葉遠溪反省歸反省，飯菜還是照樣燒，媳婦還是照樣要養的。
雲霏和她面對面坐着，對着一桌子的菜出了會兒神。
葉遠溪拿筷子根輕敲桌面：“發什麽呆？菜都涼了，快吃。”
雲霏：“噢。”
她拿着筷子戳戳這個菜，又戳戳那個菜，每樣都只夾了一點，看上去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葉遠溪蹙眉夾了一筷子她最愛吃的菜放到她碗裏：“有什麽事吃完飯再想。”
雲霏筷尖抵着貝齒默了默，實在忍不住了，開口道：“我有個八卦，你想不想聽。”
葉遠溪看了她一眼：“什麽八卦？”
雲霏壓低聲音：“我發現林娜，林娜你知道吧？”
葉遠溪：“嗯，知道，怎麽了？”
雲霏又将頭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覺得她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葉遠溪頓了頓，絲毫沒被雲霏八卦的氣氛感染，淡聲說：“這裏沒外人，你聲音不用壓這麽低。”
雲霏：“……”你的關注點好像有點奇怪。
葉遠溪又說：“有喜歡的人不是很正常嗎？值得你想這麽久？”
雲霏擱下筷子，一臉“你什麽都不懂”的表情：“你是不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你要是知道了，你肯定也會像我一樣的！”
葉遠溪眉心揚了揚：“誰？”
雲霏：“趙菡。”
葉遠溪：“……”
葉遠溪：“咳咳咳，你說誰？？？！！！”
雲霏一臉深沉地重複：“趙菡，你們公司的趙菡，你的小秘書。”
葉遠溪：“…………”
她蹙着眉頭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雲霏說，“她在林娜辦公室，我親眼看到林娜對着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那眼神，別提多迷戀了。”
葉遠溪“唔”了一聲，腦子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她想起一開始宣寧前沿要來采訪她的時候，她回絕，趙菡卻一直在試圖勸說，還有後來發生的事情，只要是趙菡拜托林娜的，林娜都會盡量做到。
這麽看來，她們兩人的關系确實不錯。
“哦，還有一件事啊。”雲霏說。
葉遠溪問：“什麽？”
雲霏：“嗯，就是趙菡去林娜辦公室，是不是你派她去的？你們打算做什麽？又要出宣傳了嗎？”
葉遠溪一口菜梗在喉嚨裏，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雲霏看了她一會兒，眼神漸漸湧上些失落：“我知道了，又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是嗎？那我就不問了。”
葉遠溪的內心像忽然被人輕輕打了一拳，酸澀疼痛。
她忍不住隔空伸過右手，輕輕覆在雲霏手背上：“這件事我只有八成的把握，我不想讓你擔心。”
雲霏颔首表示理解：“那就等你成功之後再告訴我吧。”
“好。”葉遠溪微微一笑。
她們之間還是如此默契，她不問，她不說，卻彼此能夠理解。
雲霏想，很多事情或許還是不知道的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如果她知道了整件事，難保不會将自己的想法強加給葉遠溪，可這些想法，不到最後又有誰會知道究竟是不是合适的呢。
所以啊，還不如不知道。
她相信葉遠溪一個人就能處理好這些事。
葉遠溪那個人啊，從來都是，自信而優雅從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