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貴妃碎碎念
黃埔大街的最南,有前後兩排洋樓。
錯落有致,有高有矮,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庭院當中景致,一輛別克轎車到了西門門前,司機老劉先下了車,他家後門打開,側立一旁。
剪裁合體的西褲,裹着的那雙長腿,慢下車來。
老劉只看着他的臉,還有些忐忑:“少,少爺,您您這臉……”
“沒事。”
唇邊還有一絲絲痛,霍瀾庭伸手撫過,指腹輕按了一下,臉色不虞。他今日去醫院時候,本來是為了那些藥品的名錄,至于為什麽要在徐迦寧的臉上畫一只貓呢,他也說不清楚,當時怎麽個心情。
每次見她,她都有不易察覺的奇怪之處,可能是探究的過程,真的愉悅到他了,因為可愛,所以想笑,并非取笑。但她似乎不這麽認為,她眼中的怒意,顯而易見。
就在徐迦寧撲向他的那一刻,車身猛的一颠簸,他甚至下意識扶住了她。
貼身的學生裝随着他的動作掀起來了些,她到裏還是撲到了他的胸前,而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扶住了她的腰身。
細腰上還有軟肉,兩指指腹之下,膚若凝肌。
說來雖是無心之舉,但也尴尬得很,才扶住了人,讓她坐穩,那細軟纖纖玉手,啪的一下抽在了他的唇角。
霍瀾庭他是霍老爺子的老來子,從小到大,還真沒挨過打,徐迦寧打了他,轉身下車,她怒意未消,叫了街邊的黃包車,坐車走了。
畢竟是一起出來的,他叫了老劉開在後面跟着,一路護送到了蘇家門口,這才回來。洋樓就在眼前,霍瀾庭卻在門口站了一站,才大步走了過去。
霍家老爺已經七十多歲了,平時也看不見人,進了前樓廳門,一眼看見廳中坐了不少人,霍瀾庭轉身就往出走,可已經有人看見他了,大步追了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臂,推着他回來了。
推他的不是別人,是三哥霍玉庭,從小兩個人就更親厚一些,急着給人推回來按了沙發上面,這才看清,今日哥幾個齊全得很。
霍老爺拄着拐,一臉陰沉,他身邊左右各坐着七姨太八姨太,沙發對面坐着腿腳不便的霍家老大霍至庭,他擡眼看了霍瀾庭一眼,目光沉沉:“老七,當着爹的面,你告訴我們,你現在到底幹什麽呢,霍蘇兩家聯姻已經不能再出錯了,你說蘇婉有什麽不好的,你們都留過洋,郎才女貌很是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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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瀾庭往後一靠,兩條長腿交疊在了一起,也不開口。
他并未搭腔,倒是一邊戴眼鏡的男人看了過來:“老七,聽說你不顧我們反對,到底是把醫院開起來了?”
問話的男人也四十歲左右,金絲邊的眼鏡,樣貌堂堂,是他的二哥霍原庭,他不問婚事,單問醫院,可霍瀾庭伸手抹着唇角,依舊不語。
這種沉默,更令霍老爺惱怒:“霍瀾庭!你到底想幹什麽!”
背後的霍老三當即推了他一把,霍瀾庭嘆了口氣,這才擡眸:“我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嗎?問了有什麽用呢?”
一說話,唇角嘶嘶地疼。
一邊還坐着兩個幸災樂禍的,是老五霍新庭和老六霍雲庭,二人都是四姨娘所出,平時散漫慣了,見他被衆人盤問,光在一邊吃着瓜子看戲。
大哥霍至庭還一肚子氣:“自從老四沒了之後,我們和蘇家有段時間不走動了,現在剛緩和緩和,爹您說說,現在蘇家正在風頭上,眼下這形勢吧,原庭政務院那都不知穩當不穩當,當然是要互助互利才好,咱們家我和老二都結婚了,老三是個離婚的,老四就不說他了,老五房裏有人了,就一個老六一個老七,一個不争氣,一個不上道,您說說,這老七從回來那天,怎麽就不能安生安生呢!”
霍老爺拐杖往前一揮,差點打到人了,兩個姨娘趕緊來勸:“老爺消消氣消消氣,老七還小呢,有什麽話好好教他就是了……”
老爺子惱怒不已:“你大哥說的話,你往心裏去去,蘇家那姑娘我見過,挺好一孩子,你怎麽就那麽混!”
不知道他們又都抽了什麽風,一起來聲讨他,霍瀾庭兩手交握,放了膝上,看向霍老大:“霍老板,聽說您這生意最近做得不錯,我在外面打聽了一下,可都說您太精了,光知道占便宜的主,蘇霍兩家不是第一次聯姻了,四哥為什麽死的,你們不是不知道,何必再來逼我呢!”
霍至庭聞言更怒:“老四是他自己糊塗!誰逼死他的麽?”
霍瀾庭卻是風淡雲輕地:“難道,不是麽?”
話音才落,霍老爺騰地站了起來,他一臉怒色,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般,舉起拐杖就奔着霍瀾庭來了:“孽子!你也要像那糊塗鬼似地,要氣死我麽,不用你氣死我,老子先打死你,省的你走我前頭!”
說歸說,罵歸罵,哥幾個一時間都站了起來,拽着霍瀾庭的拽着他躲着,前面攔着霍老爺的,也是盡心盡力。霍老大腿腳不方便,可是擋了親爹面前,這會兒氣都順了過來:“爹消消氣,可消消氣,老七一時間沒轉過這道彎來,我慢慢跟他講,年輕人想法多……”
廳堂當中一時間附和聲無數,霍瀾庭被老三拽着,直讓他上前給賠禮道歉,他的确不該提起過世的四哥,不過人生都被操縱,心中實在不快。
霍家,就像一個牢籠。
甩開三哥的鉗制,轉身就走,很快背後又傳來了叫罵聲,霍老三和霍老大在後面叫着他,他也沒有回頭。
出了前院,外面鳥語花香,傭人們見了他紛紛低頭。
霍瀾庭雙手插兜,轉身往後院走去。
不出意料地,很快,背後有人追了來,平時都是三哥滿世界追着他,今個卻是霍老大,他腿腳不好,走得不快,在後面直喊着他:“瀾庭!瀾庭!”
往前走了幾步,到底還是站住了。
這一次,很快,霍老大就追上他了,他腿腳不大方便,穿着青衫,一手還扶着拐:“大哥說你是為了你好,你說你沒事提老四幹什麽,他和蘇家那婚事,怎麽能說我們逼他的呢,他不願意那也不至于為了個下人就尋死吧?嗯?你說你還當着爹的面……”
不等他說完,霍瀾庭已是轉身:“你要就想和我說這個,那恕不奉陪。”
霍老大快走兩步,伸出長拐将人攔住:“老七,不瞞你說,今個蘇小姐特意來看你嫂子了,那姑娘提起你來就哭了,說是無緣就算了,人沒說別的,真什麽都沒說。唉……你嫂子心善,回頭跟我說,我心裏都不是滋味,你說蘇婉多好的姑娘,她走了之後,蘇家電話就打到我院裏了,蘇謹霖說要登門拜訪。這是大哥跟你說,蘇霍兩家,再禁不起嫌隙了,我們已經夠對不起你四嫂的了,明天你千萬過來,不能不給大哥這個臉面。”
霍瀾庭不願前去,若是昨日立即就把徐迦寧吐露出來當幌子了,今個才挨了打,唇角還疼着,也沒說去,也沒說不去,擺了手大步往後院去了。
蘇霍兩家的淵源,可謂長長久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霍老大知道他的脾氣,趕緊叫了人将七少爺看住了,這才走。
霍瀾庭到了後院樓上,直奔二樓南邊大屋。
雖然外表都是洋樓,但大屋裏擺設還都是晚清流行的家具,不過是新漆了一漆,看着古樸得很。
屋裏兩個老媽子小聲說着話,一個小丫頭在床邊納鞋底,看見他來了,趕緊迎了起來:“七少爺。”
霍瀾庭徑自走了過去,床上躺着個老太太。
的确應該是老太太了,這是霍老爺的發妻,比霍老爺還大兩歲呢,她頭發花白,臉上布滿了皺褶,額頭上幾根碎發,雙眼都半阖着。
霍瀾庭跪了床前,伸手将那碎發輕輕一撥,老太太就睜開了眼睛,見是他,先是笑了:“七兒來啦?今個回來的早了些。”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
霍瀾庭唇角微勾,抓了她的手在自己臉龐輕放:“媽,等醫院運營好了些,我帶您出去過,好不好?”
霍老夫人指腹微動,滑落下來,到他唇角時,目光頓時緊了緊:“這是什麽?有人打你?你哥哥們趁着我不在,欺負你了?嗯?”
她雖不是親生母親,但比起親生母親,給了他太多東西,也只有她,在這個家裏,是那麽地在意他。
霍瀾庭輕搖着頭:“不是,是個姑娘家。”
姑娘家,姑娘家為什麽會打他,霍老夫人輕輕摩挲着他唇角傷處,嘆了口氣:“莫不是,我兒喜歡人家,人不喜歡你,你唐突了那姑娘才打的你吧?”
她精神不濟,平時不能說太多話的,霍瀾庭無意解釋,點頭說是。
霍老夫人手一動,掙紮要坐起來,可卻是怎麽也坐不起來了,霍瀾庭上前扶着她躺好,不讓她動,她頗見惱意:“你把那姑娘叫這來,媽問問她,我兒子這麽好,家世這麽好,她為什麽不喜歡我兒子?”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這般護着自己,從小就這樣偏疼他,霍瀾庭握過她雙手,不禁動容。
霍瀾庭這廂陪着病者,那邊徐迦寧卻已經成了病號了。
她回到蘇家之後,捂着那只貓兒一路狂奔上了樓,先進浴室洗幹淨了臉,再回到房中一頭躺倒在了床上。
紅玉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光叫把箱子當中的額帶拿出來。
不舒服時候,習慣了戴額帶,紅玉拿了一條出來,徐迦寧這就戴了額頭上面,她蒙了被子,不叫人近前,自己在被底自言自語說着什麽。
也聽不真切,真個讓人擔心。
紅玉向來聽話,輕手輕腳退了出來。
蘇謹言得了消息,說小姐回來了,才上樓,見着紅玉當即問她。
紅玉吞吞吐吐只說小姐不舒服,回來倒頭就睡了,蘇謹言見她年歲還小,只當她伺候人也不盡心盡力,放不下心,親自過來查看。
紅玉有心阻攔,可身在蘇家,身不由己,光是着急,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攔住了,正是猶豫着呢,蘇謹言打開房門已經走了進去。
紅玉連忙跟上,蘇謹言進門之後也未出聲,他們兩個都聽見了,房子大床上被底傳出來的碎碎念,也聽不清說的什麽話。
再往前一些,還不等到了床前,被子一下被掀開了來,徐迦寧騰地坐了起來,她額頭上還戴着額帶,被悶得臉色微紅,兩手抿了下耳邊碎發,長長出了一口氣,恨恨道:“現在好了,等着吧,你娘娘還是你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