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常結局) (1)
“啊——我的銀子昨天都還債給冥傾了。”
“你是教主,還有欠人銀子的?”
“我我我我我,我上個月讓他下山幫我買了一支碧玉釵。”青絲白衣的教主指着頭上雕着鳶尾花的綠竹簪子,“看看,就是這支,一千兩呢。”
那支值幾兩的簪子他帶了十幾年了,這套老辭也用了幾百遍了。女子也不拆穿,托腮繞他走了好幾圈。
“上個月的債務這個月才還?”
教主撐開折扇掩住大半的臉不好意思地笑,“你知道你義父我老了,記性不好,忘了也是理所當然。”
“哦……”女子把尾音拖得長長,教主立刻全身戒備。“那美人義父有沒有忘記把私房錢放在什麽地方?”
教主肯定搖頭,“沒有。”
女子跳起來:“啊,你有私房錢!”
“我沒有!”
“你剛剛承認了你有!”
“我沒有!”
“你分明就有!”女子撲上去。
“我沒有……啊……你在摸哪裏……男女授受不親……我沒藏在那裏,別……住手啊……不準摸那裏……非禮啊非禮啊!!!!!!!!!!!!!”
……
…………
………………
女子數數搜出來的五張百兩銀票,白眼道:“美人義父,我脫你鞋而已,又沒脫你衣服,你叫那麽慘幹嘛。”
教主坐在地上,幽怨擡眉:“我以為你想……”
女子轉過頭幹嘔,半晌回頭又從手中的鞋裏抽出最後兩張銀票:“不給你留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教主做戲過頭,撲過去抱住她大腿,哭道:“銀子~~~~~~~~~~~~~~~”
銀子低頭俯瞰,提醒,“你是美人。”
美人如遭電擊,立刻放開她以堪比流星的速度飛進房內關上門。
【一】
猶記當年一歲時,美人義父牡丹簪挽青絲,額點五瓣朱砂,着繡了數朵姿态妖嬈的紅牡丹粉紗袍,手搖蝶戲牡丹圖烏骨扇,打扮得比牡丹花還牡丹花。施施然往仍在學步的我的面前一站,風情萬種地對我說:“銀子,你要永遠記住三句話。
“第一句:我是你的美人義父。
“第二句:美人義父是不能殺人的。
“第三句:美人義父是不能幹活的,你想累死我啊!”
旁邊比我大四歲的冥城道:“教主,銀子年紀太小了,記不住的。”
冥傾小雞啄米。
美人義父摸摸他們的頭,笑眯眯道:“我每天早中晚都在她耳朵邊念上一遍,她就一定會記得啦。”
冥傾冥城兩人一起“撲通”,坐到了地上。
如此過了廿年,美人義父沒殺過一個人,沒幹過一次活,閑時散步,興致來了就上山采花,無聊時就下山去酒館茶樓招蜂引蝶,然後冥傾冥城清理蜂蝶,我搶劫他的銀子買甜食。
今日好容易搶到七百兩,叫了傾城二人下山去陵州城玩。瘋玩三條街後到常去的柳茶居叫板要吃清蒸鯉魚、糖醋排骨、油爆河蝦、宮保雞丁、炒白菜、炒芡子米、熘蘑菇、芙蓉燕菜、佛手海參、三絲湯、紅燒岩筍、紅燒茄子、十二臺菜、焖扁豆,桂花糕、芙蓉糕、梅花糕、綠豆糕、豆沙糕、赤豆糕、海棠糕、香糕、蒸糕、仙草糕、年糕、芋頭糕、燈芯糕、雲片糕、千層糕、玉米糕、芝麻糕、栗子糕、八珍糕、水晶龍鳳糕、玉帶糕、湘妃糕、印花糕、松子糕、茯苓糕、藕粉糕,一包蜜棗、一包葡萄幹、一包開心果、一包甜杏仁,十壇女兒紅,五壇花雕、三壇竹葉清,一壇三杯醉。
偷偷說一句:柳茶居是茶樓,不是酒樓。
冥傾道:“銀子有這麽多銀子?”
我靠過去神秘道:“從美人義父那裏搶了七百兩,加上你們……”一把抓住交換了眼神欲逃的冥傾兩兄弟,“你們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冥城道:“每次和銀子出來都沒好事。”
我斜眼看他們:“那和美人義父出來就有好事了?”
兩苦力同道:“至少教主是讓我們打人,不是做苦力。”
哦,我突然還想起一件事。
所謂的美人教只有四個人,我,美人義父,加上面前的這兩位。據美人義父說二十年前美人教是有很多人的,而且個個都是俊男美女,且身手不凡。只是在我出生不久後被人滅了教,只有美人義父憑借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護着我一起活了下來。後在逃難途中遇到剛死了父母的冥傾冥城,便收養了他們,教他們武功。逃亡三年才在荒蕪的崎山上蓋幾座茅屋定居,美人義父的病根也在那時落下。
我惡狠狠道:“美人義父那叫招蜂引蝶!”
至于那兩人為什麽會是苦力,且看店老板把一堆東西打包到我面前時就知道了。
可惜,好景不長。
剛出了茶樓大門,我就看見了我那美麗又可憐的美人義父被人調戲。傾城二人出于職業道德,扔下一堆東西就撲上去把那采花賊打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可憐了我不僅抱着一堆東西,還妄圖用腳勾起掉在腳邊的蜜棗。
恰在此時,有一雙油膩膩的胖手幫我撿起了那包蜜棗,問着那包蜜棗說好香,可小娘子的人比蜜棗香多了。然後就來摸我的臉。
我苦于身上的東西無法避開,冥城冥傾二人又打得特爽。
說時遲那時快,在那只豬爪堪堪離我嬌嫩的臉蛋半尺時,突然就被凍成了一塊冰,片刻後“撲啦”一聲輕響,豬爪及其主人已碎裂成冰渣掉在地上。
眨眼工夫,我身上的東西就被傾城二人攬了個幹淨。擡頭一看,美人義父一雙美眸看着我,風情萬種巧笑嫣然地朝我勾勾手指。
美人義父美的地方不在臉不在身材,在于他的眼睛,只要一不小心望進去了,管你是誰,都只有乖乖走過去的份。
我那個心神蕩漾啊,神魂颠倒地過去。
“我的蝴蝶讓他們打,銀子的蝴蝶就讓我來打。”
我回頭看看一地的碎“豬肉”,回神指着他半天抖出一句話:“你你你你你不是不殺不殺人的嗎?”
“啊,他是我殺的?”
“點人成冰,冰碎人裂的冰髓指不是只有你會嗎?”
“你也會啊。”
我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咬:“我讓你教了幾年你都不教!”
美人義父眨眼,再眨眼,突然洩氣,“人老了嘛,我忘記了。”
我狂怒,頭發飛揚,衣袍鼓動。
“今天的買的酒,你一壇也不準喝!!!!!!!!!!”
“銀子……”
在我的瞪視下,美人義父的身子縮小,縮小,再縮小……
【二】
美人義父破了戒,須受懲罰,雖是保護我,但是規矩堅決不能改。
冥傾冥城說我這叫公報私仇!
夜半回房,路過前廳,發現燈還亮着。心中驚訝,美人義父一向把養顏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今日竟是覺也不睡,只為了讓我消氣?
噙着壞笑進門,我甩着衣帶故作驚訝:“呀,美人義父今天好乖啊,都過了罰跪的時辰了還在跪。”
沒反應。
“美人義父……不睡美顏覺啦?”
還是沒反應。
我跳到美人義父面前,“美人義父你有黑眼圈了!”
仍舊沒反應。
我納悶,按以往的經驗來看,美人義父早該跳起來四處找鏡子了。今晚這麽反常,難道是跪着睡着了?
我低頭去看他臉,準備吓死他,不想這一看竟是幾乎被吓倒。
美人義父抿緊唇,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滾下,白皙纖長的手把衣擺捏得死死的,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狐疑着看了好一陣,把美人義父以往的處事态度及性格思來想去半晌後,确定以及肯定他是在裝可憐引我同情,想要酒喝。那些汗水,自是他用內力逼出來的。
“我說美人義父啊,你要酒喝跟我直說就是了嘛,用不着,用不着演苦肉計啊。你說,這讓我多難為情,你也受罪了不是?”我跪在他身側低着頭不好意思地拿身子別別他,“美人義父……”
“砰!”
一聲物體墜地輕響,卻讓我大驚失色惶恐無比,摟着美人義父抖着身子用盡力氣朝外喊:“來人,快來人啊!美人義父要死了!傾城快來,救命啊!!!!!!!”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死鬼推磨,何況沒要他死,只是要他半夜爬起來救人而已。
大夫半夜被吵起來心情不好,可是只要美人義父還病着我的心情也不會好,大夫兩句話不合心意就拿劍抵上了他的脖子,還是冥傾冥城把我拉開。
“女兒家生的這般粗暴,定是沒有好報應。”
我一聽又怒,被冥城拉住,誰都當此話是句氣言,卻不想有日它真的成了真。
大夫把了脈,說美人義父只是動了真氣舊疾複發,好好調養些日子便無事。開了藥後又道:“他今生若不再動武可安度一生,若動武,則只有幾個月陽壽。”
我揮劍就砸了他的櫃臺。一堆瓶瓶罐罐砸破在地,滿地藥粉藥材。
“誰敢說我美人義父不長命,我就要誰好看!”
冥傾冥城趕忙賠不是,大夫又說美人義父三日內最好不要随便移動,免得加重病情。言罷就下逐客令,一個勁嘆氣搖頭說倒黴,銀子都不要了。
我惡狠狠道:“想要銀子本姑娘還不給你呢!”
既然美人義父不能移動 ,只好半夜投棧。
清晨熬藥,客棧大廳冷清。中午去吃飯,來了一堆人打尖住店。晚上的人更多,柴房馬廄都住滿了人。
美人義父喝了藥就平靜下來一直昏睡着沒醒,我在他房裏照看了大半夜,被冥城勸回來休息。
使出冰髓指需要的真氣比一般武功要來得多,美人義父身體本就不好,做不得活,走路不能急。昨天該是剛下山不久,氣息未穩就動了真氣,又被我罰跪才會支持不住倒下。可恨我竟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當美人義父在逗我開心。
跺腳出門準備再去美人義父房裏守着,卻發現有人在樓下庭院中說話。
“确定他是住在崎山沒錯?”
站在說話之人身後的人道:“是,屬下查清楚了,陵州城內也有很多人都見過他。”
之前那人冷哼:“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卻不想他各占了一半。”
“盟主,接下來該如何做?”
盟主折下一片樹葉,“魔教中人,自是人人得而誅之!”音未落,擡手就把樹葉朝我射來,姿勢優雅。
那樹葉看似來得緩慢,卻是眨眼就到。
我不妨,心下一驚,知道那人武功內力都了得,我絕避不開它去,索性雙膝一軟,跌到地上去。
不想那樹葉只削斷我一縷青絲就停住去勢,緩慢飄下。
武功修為已到化境,二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的美人義父尚且不及。
那兩人一同朝我看來。
盟主身後的人道:“是個小丫頭。”
朦胧月光下,我只見那盟主一雙眼似夜空璨星,刺得人睜不開眼。
【三】
天大亮,我起身去熬藥,發現前日住進客棧的人全都沒了蹤影。翌日黃昏,美人義父醒了,我欣喜若狂,撲上去抱住他,幾乎把他勒死。幸好他懂得伸手朝傾城二人求救,讓他們把我拖開。
美人義父順了半天氣,忽然撲過來抱住我腰,“銀子~~~~~~~~~”
我驚得全身一顫,抖着聲音說:“怎……怎怎怎怎麽麽麽了?”
美人義父眼淚往外蹦,“我要陳年花雕,十壇。”
“你……”你字出口,美人義父就毫不客氣在我腰上狠捏了把。我倒吸幾口涼氣,見他手還在腰間徘徊,迅速轉頭命令,“冥傾,花雕十壇。”
冥傾眨眼,“銀子不是說教主一月不準喝酒嗎?”
他是故意的,絕對是!
“呀!你想我被啊!美人義父掐死啊,嗷!”
好歹冥傾是去了,可我也被美人義父掐得眼淚直冒,就差脫了衣服看小蠻腰是紫了還是青了。
美人義父在這空間已坐到梳妝鏡前,勾勾手指示意我過去給他梳頭發挽青絲。
青絲柔軟順滑,我拾起一縷拿了桃木梳,無意間看到裏間一絲白色。心中一疼,将它理出,在食指纏了幾圈,終是狠心将其拔掉。
美人義父在這時發話,“銀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那我,也該四十有八了。”
酸楚蔓延上鼻尖,我一縷縷梳順美人義父的發,“美人義父一點也不老……”音未落便被手中青絲間的斑白吓得呆住。
“五十了,該老了。”美人義父淡然,“這張二十幾歲的臉也該變一變了。”
我不答,只抿緊了唇為美人義父挽發,插上鳶尾簪。
美人義父終歸是不舍的,不然就不會在說完那句話後頻頻對鏡撫臉。他從不對我說他做美人教教主時的事,他不說我也不問,更不去打聽。我猜,美人義父之所以對這張臉如此在乎,是因為他在等人。他怕老了那個人會認不出他來,亦或是變得難看了,那人會不要他。
“他竟然,不在崎山。”屋外有人經過。
我注意到,美人義父的臉在聽到這句話時變得蒼白,他的手在顫抖,漸至全身。
我記得,這是昨晚我聽到的那個盟主的聲音。
“盟主莫怒。冰髓指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會,既然已經暴露,便絕不會再留在崎山等着我們去追殺。”
心中隐隐已經猜出些什麽,卻是不敢妄言。
我看了眼冥城,又回頭看美人義父。
美人義父已經恢複如常,他起身道:“城兒銀子你們速去找傾兒,找到後立刻出城,去赤水河邊的茶肆等我。”
冥城顯然知道的比我多,問也沒問一句便拉着我要離開 。
“我不走。”使力掙脫冥城,我跑回美人義父面前,“美人義父,他是來殺你的?”
美人義父尚未答話,門轟然被人踹開。門口站立的,赫然就是昨晚那位眼若星辰的盟主。
冥城抽出随身寶劍戒備。美人義父沒什麽表情。
“美人果然是美人,二十年過去,容顏竟絲毫未變。”盟主眼中閃過驚嘆。
“走!”美人義父揮手用內力打開窗扉,把我扔到冥傾懷中。冥傾點頭,抱起我閃到窗邊就要翻出。
“美人義父!我不要走,美人義父!”我抓住窗扉,被冥傾掰開,眨眼人已到樓下。
“追!”
“上一代的恩怨,不必牽扯到下一代人身上。”
“魔教人,人人得爾誅之。”
美人義父咬牙恨道:“銀竹你積少了德,必不得好報應!”
“若你乖乖把它交出來,你又如何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
一路我都在掙紮吵鬧,冥城不聽不答,扛着我出了陵州城。眼見城門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一點沒有放開我之意,我只得将他點穴,躲藏到一棵百年槐樹上。
不管怎樣,都不能丢下美人義父,他不能動真氣的,那個盟主的武功那麽高,美人義父一定打不過。
美人義父頭發已經開始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的壽命減到只剩下幾個月,絕對不可以,絕對絕對,不可以!
一路未見盟主派來的手下,我潛回客棧,意外發現房內沒有打鬥之聲,安靜得出奇。在紙牆上戳了洞看,後頸突然重重一痛,兩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四】
醒來時是在美人義父的懷裏。
左右四顧一番,諾大的房間裏空無一物,只在牆上挂着盞青銅燈,撲哧撲哧燃着焰火。
看了周圍環境,我擡頭看美人義父。他望着油燈,眉間添了幾絲憂愁疲憊,青絲間的白發又多了不知多少。
我擡手,一根一根地去數那些銀絲。
美人義父注意到我醒來,悠悠道:“銀子有沒有什麽想問義父的?”
我眨眼,故意擠着眉毛鼻子扮鬼臉:“我想問美人義父頭發全白了會不會變得很醜。”
問?
問什麽呢?
問美人義父美人教的事情?問那個“它”到底是什麽?
或許美人教被滅的原因就是那個“它”,可是我沒有那麽多閑心去管那些閑事,我只有一顆心,一顆關心着美人義父所有的真心。
美人眯眼低頭看我,“醜了會怎麽樣?”
“醜了美人義父就沒人要了嗷!”美人義父在我手臂狠捏了把,“醜了就沒人喜歡嗷!醜了就沒人和我争寵了啊啊啊啊啊!!!!!”
事實證明我最後那聲慘叫多餘了,美人義父的手頓在我手臂半寸處,還沒下手呢。
我眨眨眼看他,他也眨眨眼看我,再眨眼……半晌後……
“啊!!!!!!!!!!!!!!!!!!”
在我慘叫的同時美人義父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堆裏擠,“你,義,父,我,就,是,死,了,也,是,最,漂,亮,的!”
“……美人……美人義父我錯了……美人義父手下留情……美人義父饒命……美人義父我要死了……嗚嗚嗚……”
等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美人義父才松了手,得意挑眉:“看你還敢說我醜。”
我攬起廣袖看一片紅紫的手臂,邊抽抽搭搭地說着“銀子再也不敢了”邊往美人義父懷裏鑽,等到時機成熟一口咬上他肩膀。美人義父似乎很疼,卻不肯示弱,一巴掌拍上我小翹臀,我不松口他就一直打。我憋屈,伸手掐上他柳腰。美人義父抓我手,我掙紮,袖子被扯爛一大塊。我怒了,吼着“非禮啊非禮啊”去撕他的衣服,美人義父報以同樣方法回應。鬧得久了累了也就停了下來,兩人額頭都冒着細密的汗。
美人義父整理了衣衫靠着牆壁坐下,疲憊地喘氣,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扯起衣角,擦他臉上的汗。
美人義父笑笑,聲音虛弱得快死的模樣,“銀子,銀子都比我厲害了。”
我得意笑,卻故意道:“那是美人義父老了。”
美人義父聽罷揮手便打。我笑嘻嘻抓住他的手,準備擦他手心的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美人義父眼中閃爍,倏地抽回手。我不罷休,又抓回來。他如碰蛇蠍般收回。我皺起眉頭,繼續抓。他繼續閃,到最後我惱怒,一巴掌狠狠拍他手臂。沒想到美人義父被我這一拍,竟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全身冒冷汗,身子都蜷縮起來。我始知不對,撩了他袖子看他手臂。卻見他手臂白皙光滑,全不似有傷的模樣。
“是針。”見我疑惑,美人義父淡笑着道。
我這才發現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無數細小的幾乎看不清的小點,另外一只手臂也有。我都快哭了他卻還在笑,想罵又罵不出來,只得把眼淚往地上扔,“其他地方有沒有?”
“有。”
“疼不疼?”
“不疼。”
“都這樣了還不疼!”我想拍他又不忍,“該怎麽弄出來?”
“磁石。”
這破地方除了那盞燈什麽都沒有,哪裏來什麽磁石。我心疼地小心撫着美人義父手臂,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美人義父摸摸我的頭,“別哭了。”
我搖頭,怒道:“我就哭,就要哭,就是要哭!礙着你了你可以不看!嗚嗚……”
美人義父好笑又好氣地把我摟在懷裏。
“我要出去,我要活捉了銀竹。我要把他全身都插滿針,然後丢到鹽水裏去泡,再拖出來放到清水裏去泡,再泡到鹽水裏去……”哭夠了我又跳起來,把牆壁挨着敲了個遍,連帶頭頂的天花板都沒放過,最後洩氣地往地上一坐,抹一把汗問坐在那裏氣定神閑的美人義父,“怎麽出去啊?”
“這裏進得來出不去。”
我怒,“那你剛才怎麽不早說?”
美人義父笑得兩只眼睛彎彎的,“看銀子上蹿下跳得像個猴子的模樣很好玩。”
“你……”我咬牙切齒,動他又不能,只得錘兩下地了事。
美人義父卻是笑得更開心了。我瞪着他,瞪到他不笑為止。美人義父招招手。我乖乖過去。
“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肯教你冰髓指嗎?”
原來他是故意忘記的!
在心裏記下這筆賬後,我搖頭。
“因為它只會給你帶來禍害。”美人義父仰頭嘆,“冰髓指是武林至高無上的武功,傳言中學會了它便可天下無敵,可自它現世以來煉成的卻只有那麽幾個人。銀竹自恃天資過人,對武學成就亦高,便也想要得到它。而那本絕學早已失傳多年,卻被小時候挖坑埋銀子的我無意中撿到……”
“為什麽要埋銀子啊?”
或許是我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美人義父恨鐵不成鋼,氣得拍了我一下,道:“因為春天種一錠銀子下去,秋天就會收獲很多銀子。”
“噗!”我笑得花枝亂顫。見美人義父臉上寒霜越來越重,不得不收起嬉笑,配合問,“後來呢?”
美人義父對我龇牙咧嘴了半天才續道,“銀竹就是為了要得到它才會來到我身邊和我義結金蘭,取得我信任後卻得不到它便引誘了我妹妹金娘,想要借她的手來竊取冰髓指的修煉功法心法。撕破臉後,他便派人喬裝改扮稱美人教的人滅了江湖上幾個小幫派,然後以鏟除魔教的理由滅了美人教。我僥幸逃脫,一藏便是二十多年。”
“卑鄙無恥!”我咬牙切齒。
自小深居山林,對世間諸多大事都不甚了解,也不曾好奇過問,但武林盟主是正是邪還是知道的,如銀竹這般奸詐小人盟主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由得就想要把他碎屍萬段解恨!
“誰都能殺他,唯獨銀子你不能。”
我憤憤,“為什麽?”
美人義父深深嘆氣,含着命運弄人的味道,“因為銀子是善良的,死後要成仙,不能犯下如此罪孽。”
“殺這種奸詐小人是為民除害!”我鄙視,“那那本秘記載着冰髓指的內功心法去哪裏了?”
“被我燒了。”
“燒,燒了……”我驚得睜大了眼。
“禍害不留也罷。”美人義父拉着我的手,“我死後,天下将再沒有冰髓指的存在,江湖也會少一番血雨腥風,死的人也少了。”
心中隐隐不安,驀然想到大夫說的那句美人義父不能再動武的話,便急急問道:“那天你有沒有動真氣用武功?”
美人義父疑惑。
“就是那天啊,見到銀竹的那天。”
“有。”
我一呆,心涼了半截,無力跌坐在地上。
【五】
雖說暗無天日的時日難熬,但有美人義父相伴也不覺得有何枯燥無聊。記不得多久,有丫頭送飯菜來:一盤鹹菜,兩碗米飯,還有一壺水。
武林盟主府竟是窮得連飯菜都吃不起了麽?
我大大不屑。在那丫頭收拾上頓的碗筷時計上心來,一伸手便把她打暈了。
沒想到會這麽順利,我有些呆,剛想轉身扶美人義父逃出去,就見銀竹慢悠悠地負手進來。
銀竹似是料到我會有此一招,看都沒看地上昏死的丫頭一顏,只朝我和美人義父走來。
“你想幹什麽?”急退數步護在美人義父身前,我凝神看着銀竹一舉一動,像保護小雞的母雞,豎起全身的毛渾身戒備。
銀竹斜斜看我一眼,眸中的冷光讓我不寒而栗。他大袖一揮,我便如斷線的風筝橫飛了出去。後背重重撞上牆壁,五髒六腑似乎都要被震碎,我“哇”地吐出一大灘鮮血,未幾又吐出一口。
“銀子……”美人義父見狀就要過來扶我。銀竹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臂。美人義父身上全被插滿了針,他這一捏那些針便往皮肉深處鑽,。美人義父疼得皺起眉頭,冷汗直冒,卻是把唇咬破了都沒吭一聲。
“放……放開美人義父……”我掙紮着想要爬起來,身體內的痛楚因我的移動而增加,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銀竹擡起美人義父下巴,問:“可想清楚了?”
美人義父偏頭,“将死之人,想清楚與否都是一樣的結果。”
銀竹微腦,忽地想起什麽抛開美人義父慢吞吞地朝我走來,“如果我沒猜錯,這個丫頭你似乎極為上心。”言罷他蹲下身,捏住我下巴迫使我與他對視。
美人義父慌道:“你不能動她!”
“美人義父是最疼我沒錯,可若是想拿我威脅他得到你想要的,”我暗暗捏緊拳頭,運足全身力氣朝他揮去,“你還是做夢去吧!”
銀竹輕輕側身便躲過我的拳頭,接着他伸手在我兩邊肩膀一捏,“咔嚓”一聲就将我的兩條胳膊廢掉。
深入骨髓的痛,平日養尊處優的我何時經受過如此折磨,慘叫一聲便昏死過去。銀竹一瓢冷水把我潑醒,我費力睜眼,看到美人義父衣衫上斑駁殷紅血跡,閉着雙眼倒在血泊中,顯是在我昏迷時又受了銀竹不少折磨。
鼻子一酸,心間冒出尖銳得說不出哪裏冒出來的疼,只恨不得代他受了這些折磨。我努力擡頭看俯視我的人,費力地哭求道:“美人……美人義父他受不得折磨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你要怎麽折磨我都可以,都可以……”
美人義父虛弱道:“銀子……不要求他……”
我看美人義父,哭泣搖頭。
銀竹沉吟一會,低頭看我,“其實我可以不折磨你們的。”
我希冀看他。
銀竹一笑,“只要你們給我那個東西。”
我一呆,然後死命搖頭。
銀竹冷笑,死死捏着我下巴,讓我能好好看美人義父,“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你忍心?”
我哭着搖頭。
“那你還不把它給我?”
“銀子。”美人義父睜眼看着我微微搖頭,“我沒關系。”
我搖頭,喃喃:“美人義父……”
銀竹似有察覺,轉頭看美人義父。美人義父嘴角上揚,勉強扯出一個笑。銀竹皺眉,眼中閃過毒辣。他把食指放到我右眼邊,對美人義父道:“我再給你兩次機會,不把它交出來我就挖掉她一只眼睛!”
我驚恐地睜大眼。
美人義父也有些驚慌,雙手握緊了又放,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咬緊唇,閉上雙眼不看。
心剎那間涼下去,惶恐之下我卯足了勁撞開銀竹,奈何雙臂被廢,爬不起來亦退不了。銀竹被我激起更大的怒氣,伸手抓住我衣襟擡手就要挖我眼珠。
我奮力睜大眼驚恐看他的手離我眼珠越來越近,然後模糊……
美人義父忽然在這時候叫道:“她是你女兒!!!”
被驚呆的同時近在毫厘的手指驀然間停了下來,然而不過轉瞬,右眼珠子還是被銀竹挖了去。在我的慘叫聲中,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金娘那個賤人生的,永遠不是我銀竹的孩子!”
原來美人義父剛才不過是在賭,賭銀竹再狠毒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可惜,美人義父錯了,大錯特錯!
我道:“我……我也……也沒有……你這個父親……我一生……只當美人義父是爹。”
美人義父道:“虎毒尚且不食子。銀竹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冰髓指的練功心法你也永遠別想得到。”
銀竹沒有接話,只冷冷看美人義父,“怎麽樣,你還要她的眼珠子嗎?”
美人義父未答,我便哈哈大笑,盡管聲音沙啞難聽,“已經沒了一只,剩下的留來何用!”
美人義父似覺得有千般萬般對不起我,哽咽道:“銀子,連累你了。”
“我心甘情願!”靠着牆坐起來,我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你再大發慈悲一點,把我剩下的眼睛也挖了去吧。”
“好,我便成全你。”銀竹沒達到目的,心中怒氣無處發洩,言罷出手如風如電,只是有人卻比他更快。
“我……給你。”美人義父抓住他的手,“但你得到後必須放了銀子。”
我搖頭,不敢置信地撕心裂肺叫道:“美人義父!!!!!!!”
【六】
冥傾冥城在江湖上散播謠言說武林盟主銀竹已經抓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美人教教主美人卻不交出來,而是在私底下嚴刑逼問要他交出冰髓指的內功心法。
世人皆知冰髓指“點人成冰,冰碎人亡”,是門亦正亦邪的武功,每現世便會引起一場争奪的腥風血雨,而它在現世的近百年內,江湖上都會出現一個傳奇般的人物。
江湖中人都是表裏不一,嘴上說着得到那門功夫便要銷毀它未免它害得更多的人走入歧途,實際內裏的心思沒有人能夠猜到。
因此跟着冥傾冥城二人來的人數雖多,卻也大多都是心懷鬼胎,暗暗打着冰髓指的主意。
美人義父把冰髓指默寫出來後,銀竹竟真的放了我們,或許是覺得我們已對他構不成威脅。我們走後過了一天那些武林人士才到,所以自然撲了個空,什麽也沒搜到找到,冥傾冥城則根據美人義父留下的暗號找到了我和美人義父。
傾城二人見我這副模樣又急又痛,都恨不得把那銀竹抓來碎屍萬段。
美人義父道:“他活不了兩年。”
美人義父在冰髓指的心法上動了點手腳,諒那銀竹武學造詣再高也看不出來。如今我們要做的不是報仇,而是等他死的消息,還有安安樂樂地過剩下的日子。
我的手臂毀了,一只眼沒了,另一只眼也不知為何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