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二章

沈望又開始喝酒了。

本來他不想喝酒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已經吃了足夠的糖分,但還是心裏酸澀,眼淚充盈,像是關不上的水龍頭。

他成了一條魚,總是偷偷地掉眼淚。

他絕不是愛哭的人,沒有哭過多少次,然而但凡和顧重有關的事情,他的情感濃烈得幾乎溢出來。他喝酒時,電視上恰巧在放一首老歌,叫《無可救藥》,裏面有一句歌詞是這麽唱的“暗戀是一種禮貌,暗地裏蓋一座城堡”。這句話顧重曾經寫在紙上,夾在玫瑰花裏,送給過他。

他曾經調侃過顧重,原來是暗戀啊,顧重紅着臉叫他閉嘴,偏偏不肯跟他說細節。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對顧重說,可是你一點禮貌都沒有,我沒有見過比你暗戀得更理直氣壯的人了,顧重聽到這句話倒是笑了,含着笑意親他的眼皮。

他故意把手機擱在很遠的地方,怕自己忍不住給顧重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跟薛言生在一起的,但他轉而一想,他似乎沒有資格這麽做。最終他還是投靠了酒精,酒精對他最為坦誠。

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頹唐的怪圈,可惜這次,他非常清醒。

可怕的不是堕落,而是堕落時十分清醒。他忘了是誰說的,但此刻深以為然。

第二天醒時,他是被一陣強烈的瘙癢感弄醒的,身上的紅疹似乎比先前要明目猙獰得許多。

估計是他喝酒的緣故,他吐得七葷八道,吃了醒酒藥,才清醒點兒,否則他站都站不穩。他強撐着昏沉,美和載他去醫院看皮膚科。給他看病的是個有歲數的老醫生,拿起鋼筆,虎着臉問他:“過敏多久了?”

“兩周?”他模糊地說着。

“喝了多少酒?”

“七八瓶。”

那老醫生提了提眼鏡,擡頭看他。他補充道:“是啤酒。”旁邊的美和雙手環抱,靠着牆壁,臉色不好。他更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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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想到,他應該少說點兒的。

那老醫生問他:“你還想做明星嗎?”

沈望迷茫地盯着他,那醫生把病歷單扔給他,點了點上面開的藥:“按時吃藥,規避過敏源,正常作息,不能再喝酒、抽煙了,你這個過敏已經非常嚴重了,再這麽下去,就要變成潰爛了——你是明星吧?你要是不想以後身上都爛掉,就別再喝了。”

沈望被說蒙了,傻傻地盯着他。

“聽到沒有?”

那老醫生中氣很足,吓得沈望酒都醒了過來,沈望連忙說,聽到了。

美和扯過他的病歷單,飛快地走,根本不等他。

他悵然若失地坐在大廳裏等美和。

這是家私人醫院,人很少,窗戶外的院子裏是幾個嬉戲的孩童,若不是穿着病服,一定是個動人的場景。他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真是無懈可擊,漂亮的水晶燈,漆得完美的牆。他忽然有點懷念起孤兒院裏缺了耳朵的老虎,比起完美無瑕的事物,他似乎天生喜歡有殘缺的東西。

但不包括他自己。

美和很快幫他配好了藥,拎着個馬夾袋,坐在他身側。美和不看他,說:“過兩天,《我的旅行》就要開發布會了,你自己注意點。”

“嗯。”沈望說:“我不會再喝了。”

“這話你自己信嗎?”

沈望不再說話。

美和把藥扔在他的懷裏:“這次是因為什麽?”

沈望揉了揉眼睛,輕聲地問他:“現在推掉那個節目,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美和氣笑了,“愚弄大衆的名聲問題和巨大的賠償金額,你能承擔得起哪個?”

沈望想了想,有氣無力地說:“我都不能。”可是他不想再見薛言生,他看到薛言生,就會想起顧重。顧重會給他送花嗎?會要求他唱歌嗎?顧重會不會背他回家?

他想到這裏,心髒漸漸地收緊,呼吸漸漸急促,窒息感重新泛了上來,他像是被壓進了兩萬裏的深海,又黑又沉,只好緊緊地摳住自己的手臂,然而疼痛感沒有給他帶來緩解,反而全身顫抖。

他難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想讓美和看到他猙獰的表情。美和才意識到他的異樣,攔着他的肩膀:“怎麽了?”

他迷迷糊糊地聽到美和喊了醫生,他下意識地抓住美和的手臂,想跟他說,沒事的。但是他們喉嚨裏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

持續了五分鐘,他才能夠正常呼吸。

他渾身都是冷汗,睫毛黏成一簇簇的,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

“你怎麽回事?”

“可能是戒斷反應,”他虛弱地笑笑,“沒事的,醫生給我開了藥,吃了就好了。”但是有時候情緒激動的話,就會抑制不住。

上次犯還是在顧重面前,他那時候一定不好看,像個瘾君子,面無血色、情緒癫狂。

美和嘆了聲氣,攬過了他的肩膀,像是小時候那樣拍他的背:“為什麽突然不想參加了?”

“太累了。”

所以只想躲在角落裏。

連光也不想看,他在閃光等下無處遁行。

沈望盯着自己蒼白的手,輕聲說:“我真的想戒煙戒酒的,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怎麽辦啊?如果他知道我說謊的話一定會讨厭我的。”

“說什麽謊了?”

“我跟他說我會戒掉的,可是真的不行,我根本睡不着,每天都睡不着覺,美和,怎麽辦啊?我又對他說謊了,他不會再相信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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