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四章

薛言生網瘾很重,沒事就刷微博,笑得東倒西歪,顧重卻安靜地開車。薛言生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東西,笑得樂不可支:“現在的沙雕網友可真有意思,真是我每日的快樂源泉。”

顧重看他眼,薛言生就關上手機,跟他分享:“你知道我的缺點是什麽嗎?”

顧重蹙眉:“很多。”

“靠,你要問我為什麽。”

顧重很順從:“為什麽?”

薛言生眨眨眼說:“缺點你。”顧重這才反應過來,但只是輕笑了聲,而薛言生卻樂開了懷,倒在座位上裏嚷嚷說土是真的土,但他有很快反應過來剛剛顧重說他“缺點很多”,纏着顧重老實交代,顧重只好說請他吃飯。

薛言生撐着臉,打量起顧重,笑吟吟地繼續說:“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只是累,我剛開完會又被你叫來當司機。”

“你那天生病在家不也照樣赴他的約?”薛言生打了個哈欠,懶散地說:“作為你的僚機,我給你個新情報,你那個非常不安生,跟有病似的,今天開會時,他蹭地一下站起來,就跟見鬼了似的走了,明明也沒人招惹他。最好笑的是他那個胖子經紀人在後面追他,震得地板跟地震了似的。”

顧重聽他說完,皺了下眉:“不是我那個。”

“不就是你老情人嗎?”薛言生不以為意:“但你眼光真的很差,那家夥除了臉一無是處,整天喝酒亂搞,你要是跟他複合,你還不如直接住到青青草原去,頭上閃着綠光。”

顧重自動過濾了他的諷刺:“難道看上你才叫眼光好?”

薛言生聽了,只是挑了挑眉:“那是肯定,我哪裏比不上他?要不要我們索性……”

顧重打斷他:“不了。”

薛言生低笑了聲,說你真是沒眼光,又接着刷微博了。時不時地跟顧重分享幾個有趣的事,無非是娛樂圈裏那點事情。顧重有所耳聞,但對粉絲之間的事情并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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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言生打了個哈欠說:“你等會休想拿一頓火鍋糊弄我,起碼也要OPERA BOMANA,我想了那家的鴨肝很久了。”

顧重看了看附近的荒野,皺起眉:“在這裏,我去哪裏給你找意大利菜館?”

“那你就随便從市中心叫個主廚來,再臨時布個景,”薛言生滿不在乎地揉了揉眼睛,“我不管,反正沒道理我夾在你們中間還沒好處吧?你要是真敢虧待我,我就告訴顧爺爺,你回家休想好過。”

顧重手指輕敲方向盤:“你當我怕那老頭?”

“那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你公務沒處理完又跑到北京來看小情人了——這麽說怎麽樣?”

“我來北京是真有事。”

“是有事,不就是來看沈望嗎?”薛言生露出嘲諷的笑:“可惜沈望今天回酒店回得早,本來你還可以擺出投資人的姿态請大夥兒吃頓晚飯。”

“我沒這個打算。”

“少來,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

顧重想給他羅列一下這幾日在北京的行程,但望着薛言生那張篤定的臉,皺了皺眉,不準備浪費口舌了。

但他倒是真給人打了個電話,按照薛言生的要求從北京市區調了個五星級酒店的主廚,叫到薛言生的酒店裏去。

薛言生咯咯地笑起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但顧重卻心情頗為不順,也不知是不是被薛言生說中了心事,他點了支煙,望着窗外的夜景。

這節目辦在鳥不拉屎的地方,人都沒幾個,只有昏暗的路燈和賓館的霓虹燈牌。薛言生困得眯起眼睛,顧重推了推他的肩膀,說:“你別睡,廚師就快來了。”

“我知道,我沒準備睡,”薛言生清醒了些,斜着眼睛調侃他,“你能不能體貼點?正常的‘男朋友’難道不是應該給我蓋個西裝外套怕我着涼嗎?”

顧重理直氣壯地說:“我又沒穿外套。”

薛言生笑罵道:“滾!”

顧重把薛言生開回到市區的酒店裏,薛言生剛下車,卻見顧重沒有下車的意思,便撐着他的窗,問他:“你去哪裏?”

顧重只說:“我叫廚師去你房間了,現在正等着你呢。”

“我一個人吃?”

薛言生差點被他氣笑了:“我明天就要去印尼拍節目了,你好歹杯酒送別吧?”

“我開車。”意外之意是不能喝酒。

顧重的臉隐在黑夜裏,只露出一截雕塑般的鼻梁和猩紅的煙光。薛言生眼珠子轉了轉,頗為認真地說:“我真的不太喜歡沈望,你要是這麽快跟他複合,我們朋友沒得做。”

顧重側頭看他:“我沒準備跟他複合。”

“OK,希望你說到做到,他是我唯一讨厭的人。”

“你為什麽這麽讨厭他?”

薛言生說:“因為他明明什麽都有,卻總是擺出一副一無所有的可憐樣。”

顧重笑了下,望着薛言生離開的背影。

他認識薛言生二十幾年了,幾乎從穿開裆褲就認識。他很多次想介紹給沈望認識,但實際上沈望從未出席過他任何的朋友聚會,總是他試圖融入沈望的朋友圈,即使他知道,沈望甚至記不住跟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誰。

他抽完了嘴裏的一根煙,在侍者示意他離開的眼神裏,他踩了油門,伴随着一句輕飄飄的“謝謝”,顧重也不知道薛言生聽清沒有,但若是沒有,那樓上那位米其林三星的廚師,就當是他的致謝了。顧重剛開沒多久,就接了助理的電話,是個極溫柔的聲音:“您現在在哪裏?”

顧重報了個地名,那邊一怔:“您沒有跟着小劉他們回上海嗎?”

“沒有,我在這裏多待一天。”

聲音那邊隐隐有了擔憂:“那明天上海的會……”

“放心,我趕得上,”顧重打了個方向盤,“我現在在開車,不多說了,明天上海見。”

顧重挂了電話。

深夜的首都機場人依舊不少,他望着宏偉的落地窗外的魚肚白。

身邊的人似乎都以為他還愛沈望,以為他舊情難忘,依舊是當年的癡情種,是挂在沈望身上的大男孩,雖然他很想冷酷地說不是,但轉念想起沈望在他面前的脆弱,又似乎極不忍心,但他的确無法再接受他,他自己也說不清。

但他卻始終記得一件小事——

那是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兩人暧昧不清,卿卿我我,但沒有人提出下一步,那時正巧趕上徐斯生日,沈望說要給他辦生日宴會,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沈望口中的“老熟人”,穿了件風衣,皮膚很粗糙,看得出是經過風霜的,但眉眼極為英俊。沈望在面對徐斯時,并沒有表現出屬于朋友的親昵,而是一種更黏糊不清的态度,徐斯很自然地上來就摸他的臉,沈望半推着他的肩膀讓他走開,但徐斯只是捉住了他的手,然後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像在打量同類。但徐斯并不問他是誰,而是又湊過去問沈望。沈望敷衍地說,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

他自嘲地想到。驕傲和自尊讓他幾乎待不下去。但他卻固執地呆在那個KTV的包廂裏,想看完所有的笑話,不管是他的,還是別人的。KTV裏不少人唱歌,但沈望始終喝酒,徐斯陪在他旁邊跟他說悄悄話,偶爾會被沈望推開。其中有一次,徐斯非要讓他領唱一首生日歌,沈望不肯,還叫他一起幫忙拒絕,顧重還沒說話,徐斯就把話筒塞在了他的手裏,然後作勢要拖着他起來唱,但沈望卻綻出個笑,把話筒抵住他靠近的胸膛:“你再這樣,你的生日禮物我就不給你了。”

徐斯無奈地問他:“你講不講道理?”

沈望勾着唇笑:“怎麽不講?”

徐斯無奈地沒說話,卻指了指抵住他胸口的話筒:“你是要聽我的心聲?”

沈望說:“有病。”但沈望還是唱了生日歌,聲音濃得像是盛滿了酒。而徐斯神情溫和,從未有過地關注。那時,他就像是得知了一個公認的秘密似的,沒由來地憤怒、膽怯、自卑了起來。徐斯表現得太過理所當然,而沈望對他的推拒更像是玩鬧。只有二十歲的顧重滿腦子的思緒,只覺得那黑暗裏的男人不像是生日宴的壽星,更像是哄戀人開心的成熟男人,而只有他年輕又可笑。他幾乎被那一幕打倒。但他依然沒有保全自己的尊嚴,仍然留在包廂裏。在一片熱鬧裏獨自沉寂。

沈望喝夠了酒,便眯着眼睛滑了沙發的一角,說是困了,顧重起身說要給他醒酒,他皺着臉說不要,然後嬌氣地縮在沙發裏睡覺,白色的T恤随着他的動作卷了上去,露出一片光潔的小腹,顧重想替他拉下去,徐斯卻自然而然地越過了他的手,幫他收拾了衣服,說:“這家夥,喝起酒來真是沒完沒了,也不知道這生日會是給誰辦的。”然後拍了拍沈望的臉,問他要不要去別的房間睡,沈望沒理他,只是眉眼放松地睡了。

而顧重離沈望很近,近得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臉頰,卻又覺得很遠。他被滿腔的嫉恨填滿了,但沈望卻毫無自覺地在睡夢中,拉住他的手指。纖細的手指攥住他的,像是本來就該是那般似的。

沈望的手很冷,也很幹燥,像是只有拉着他才能睡得安穩。

他幾乎分不清這是沈望新的招數,還是他的真情流露,但的确讓他的心沉靜下來,他緊緊地握住沈望的手,也對上徐斯的眼睛。他說不清楚那個眼神,現在想來,只剩下蒼茫一片。他從未跟沈望提起過這些事情,或許是不想沈望看見二十歲的他的內心,那麽的無措、年幼而敏感。所以他最後什麽都沒說。而沈望便一直都是那樣的一個存在,忽遠忽近,每當他覺得沈望只有他時,他就會漸漸的遠離他,像是一個奇怪的怪圈。與其說是他的手段,不如說是他的本性。

而他看過太多的日落、日出,有時會想起兩人在一起的甜蜜,有時又慶幸當年的分手,如是解脫。他當年沒能在這段愛情裏保存的自尊和驕傲悉數都回來了,然而沈望卻丢了無情時的從容不迫。但他卻無法因此而感到痛快,他感受到一種更深的失落。像是攥在手心裏的鑽石突然蒙了灰。

對沈望,絕不是愛或者不愛如此純粹。人的情感向來拖泥帶水,模糊不清,若是人的情感真能夠泾渭分明,倒是随了他的願。

那他一定選擇不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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