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

第十五章 上

出發去印尼的路途極為不順,遇上了氣流,飛機延誤了五個多小時,更別提他一上飛機就開始反胃,美和似乎還沒有消氣,并不來照顧他,也沒過問他是不是又喝了酒。而坐在第一排的楊茜正興奮地講話,聲音很甜膩,努力擺出少女欣喜的表情,像只鹦鹉,攝像機的紅光閃得他眼睛酸痛。他心裏混亂得很,腦子也熱,偏偏旁邊的闫懷總是東問西問。

“你是不是暈機?”

“我叫空姐給你拿暈機藥?”

沈望只覺得旁邊坐了只麻雀,叽叽喳喳個不停,很吵,而且闫懷似乎總愛跟他做肢體接觸。

例如問他是不是暈機的時候會抓他的手腕,他被頭痛和闫懷煩得厲害,啞着嗓子說:“你給我閉嘴。”

他聲音不輕不重,卻錄進去了。

編導做了個手勢,停下攝影,問他怎麽,他額頭冒着冷汗說沒事,闫懷說他是暈機,他讨厭闫懷的口氣,那種故作熟稔的态度讓他越發反感。

前面的薛言生冷嘲了句,是喝酒喝糊塗了吧。氣氛很冷。但藍鶴打破了尴尬,好心地給他拿了薄荷糖,他低頭說謝謝。

他痛着痛着就睡了過去。

他夢到了毒蛇,吐着鮮紅的蛇信子,一步步地靠近他。再那冰冷的舌頭舔上他的身體前,他不停地向後退,卻退無可退,他四處打量,發現他似乎正在一個密閉的、木制的衣櫃裏,門半阖着,陰暗的空間裏,微光勾勒出蛇龐大而花紋複雜的身軀,他對上那雙金黃色的眼睛,然後猛地驚醒了。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他眨了好幾次眼睛才恢複清明。

睡前他特地把自己的身體都罩在毛毯裏,帶上了眼罩和耳塞,醒來時闫懷卻靠在他的肩側,他不适地擡了擡肩膀,闫懷失去了靠枕,被陡然墜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等到了印尼,空氣裏撲面而來的幹燥讓他平靜了許多,節目組在先前就告訴他們,每日的金額很少,他們那時候沒放在心上。但看到住處時,他們都按照劇本要求的那般發出了抱怨聲。

唯獨沈望覺得這些屋子條件還不錯,至少離海邊距離短,而且幹淨透亮。但節目組為了效果,要讓他們進行游戲,分配房間,兩人一間,一間十多平米。沈望不是很積極地輸了兩場,失去了選房間的機會,他原本不甚在意,但看剩下幾個玩得熱鬧時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除去穆芸和楊茜兩個女性,他們剩下的四個男人要兩兩分配,他絕不願意跟闫懷住,跟薛言生定是矛盾不斷,只剩下藍鶴,他希望藍鶴能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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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藍鶴對薛言生極為熱情,贏了後一把就抱住了他。闫懷佯裝失落地對他說:“看來我們要一起住了。”

但沈望覺得他正在竊喜。

那笑起時的月牙眼讓他覺得熾熱,簡直就像是一團亂燒的火,湊巧燒了他的屋。

接下來的路,他都盡量遠離闫懷,偶爾跟藍鶴搭幾句話。藍鶴說話時總是留有餘地,把掌控的權利留給他,可惜沈望本來就話少。

他并不喜歡那種收到追捧的氛圍,話越來越少。藍鶴似乎是意識到了這點,很快換了方式。

薛言生則盡職盡責地扮演起驕縱但善良的弟弟這個形象,總是圍在穆芸的身側。而穆芸也适當地坐起了老大姐的角色,領着他們去玩鬧。

他們沖浪、潛水、做游戲還跟當地的商賈讨價還價,做足了素材。

其中沈望也奉獻了幾次笑料,都是他無意時。一個是當他在沙灘上歪歪扭扭走路,沒砍到西瓜時;還有當他說錯話,聽錯讀音時。其他時候他都很安靜地做個陪襯,只有攝影師鏡頭怼到他臉上時,他才會露出笑。

最努力的是楊茜,為了自己的吃貨、愛小動物的人設,咣咣咣地吃了兩碗炒面、兩杯果汁,但攝像機一關就跑去廁所裏扣嗓子眼。

更別提她摸完貓後被撓了一下,她噴了三次消毒藥水,嚷嚷了很久,說這只貓又醜又土,身上一股臭味兒,她瞪着自己的助理小聲說,節目組也不知道哪裏找的貓,萬一是得病的怎麽辦?她想去市裏的醫院打疫苗。

那時候穆芸冷笑着說了句,現在的小孩真牛。

聲音不輕,氣氛瞬間冷了下來,楊茜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閑得很委屈。而藍鶴露出極為古怪的表情,像是在幸災樂禍,又像是在擔憂這一切。只有闫懷傻乎乎地笑着,一點都不懂人情世故。

沈望仿佛對這樣的氛圍熟視無睹,自顧自地欣賞木石,還有排浪拍岸的風波。薛言生受不了他的置身事外:“既然你拿了錢就要認真做綜藝。”

薛言生看他沒有反應,便又說:“要不是你昨天突然發神經,顧重本來準備請我們整個節目組吃頓飯的,你又攪合了一樁好事。”

沈望反問他:“那又怎樣。”

薛言生笑了起來:“不怎樣,我只是看不慣你這幅不在意的樣子,明明身在局中,但偏偏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了就讓人讨厭。”

沈望還沒回話,闫懷就笑呵呵地說:“真不公平,我們在那裏工作,你們倆倒躲在這裏偷閑。”薛言生瞥他眼,不冷不熱地說:“跟你的時薪相比,的确很不公平。”薛言生說的是“時薪”,一句話就點出了闫懷這尴尬的地位,闫懷大咧咧地捂着後腦勺,沈望卻很反胃。等薛言生走後,闫懷很關心地問他:“還難受嗎?”

沈望難得沒有反唇相譏:“他這麽說,你不生氣?”

“生氣啊,但換個角度想,我沒你們紅,還能跟你們一起參加節目,不是很幸運嗎?”

沈望聽後一愣,但心情卻好了許多。但沈望還是問:“不說這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闫懷無辜地說:“難道我就不能沒有目的嗎?”

沈望靜靜地看着他,難得認真地說:“我不想和你繞來繞去,說說你的目的,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會努力幫你完成,你也別在我面前裝深情了,這招對我不好使。”闫懷面對他的壞脾氣,一點都不生氣,相反還嬉皮笑臉地摟着他的肩膀。

他用手肘抵住闫懷的胸口,闫懷卻笑呵呵地說:“整天目的目的,好像你腦子裏都是陰謀詭計似的,其實我知道,你很讨厭算計,而且——我看你對顧重很軟綿綿,怎麽到了我這裏就這麽兇了?”

“你別提起他。”

“你很怕別人知道我們……”

沈望聽得羞愧,一拳打向他的臉,闫懷有所防備地後退了兩步,卻絆腳跌進了草叢裏,引起不小的聲音,幾位明星紛紛往他們這裏看,離他最近的藍鶴神情不明,整個面目都隐藏在光裏,只剩下一張開合的嘴,過了兩三秒鐘,幾個人都紛紛來扶闫懷。

只有沈望去了樹蔭下。他抓起一瓶水握在手裏,盯着腳下的柏油路,像是要盯出個洞。饒是美和來質問他,他都寡言起來。

他有了秘密。

次日,他們去小鎮上游玩。導演給了他們任務,說要他們自己賺晚飯錢,也算是旅行節目常見的操作。他們裝模作樣地驚嘆了兩聲,然後組成小隊。沈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跟了藍鶴,不過藍鶴倒是挺樂意跟他做拍檔的,畢竟他是歌手出手,賺賺路演費應該是小菜一碟。

沈望來了,闫懷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絲毫不在意昨天的那一拳,他這樣沒心沒肺的舉動更讓沈望覺得他的目的不簡單。而另外的楊茜、薛言生和穆芸自然組成一組。藍鶴跟他們商量表演的曲目,按理說,自然是沈望唱歌,但沈望很久沒唱了,便自己提議:“我做伴奏吧。吉他、鋼琴我都行。”

藍鶴尴尬道:“那誰唱歌?”

沈望看向闫懷,闫懷傻傻地指指自己:“我五音不全。”

“沒事。”沈望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你五音不全還能多搞點笑料,你會唱什麽?”

“呃——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闫懷摸摸後腦勺:“其實我沒幾首能記得住歌詞的。”

藍鶴似乎有意見,但耐不住沈望不接茬。

沈望吉他彈得不錯,但闫懷的歌聲着實驚天地泣鬼神,藍鶴口才再好也拉不住這樣的歌手,所以他們只能像個滑稽團似的表演了幾首曲目,圍觀的人都嘻嘻哈哈的,但投錢的不多。他們收錢的帽子裏大概只有幾張紙幣。沈望對他們倆感到愧疚,所以點晚餐的時候,沒有點自己的,把錢都留給了他們。

他們倆一人買了個卷餅,但藍鶴是做慣了和事佬的:“我分你一點吧,我也吃不完。”

“真的不用。”

“你不餓嗎?”

“不餓。”沈望坐在臺階上,垂着眼睛,軟硬不吃。

藍鶴吃力不讨好地走開了。

沈望知道他把氣氛弄得不太好看,但他的确不想唱歌。或許是不想讓他人失望,也不想讓自己對自己徹底失望,原因很複雜,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越來越難拿起話筒。他剛坐沒多久,闫懷就卷着兩片硬面包出來了,然後把卷餅遞給他:“吃這個,我吃面包。”

沈望看他手裏的面包:“哪來的?”

“問小姐姐要的,臉要來幹什麽的,不就是用的?”

“還是你吃吧,我本來就……”對吃的興趣不大。

“別矯情了,給你就吃。”

闫懷一口咬上面包,很硬很幹,但他吃得很香,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吃什麽美味。

沈望看了他很久,很不自在地說謝謝。闫懷還能皺着臉,跟他打趣:“看來我的臉不是很對他們的口味,給的面包硬得跟石頭似的。”沈望看着他熠熠生輝的臉,很無奈地笑了。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個少年,他折了折卷餅外面包着的紙,覺得很恍惚,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沈望說:“之前……對不起。不管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都太過分了,我跟你賠禮道歉。”

“那我以後可以碰你了嗎?”

沈望皺起眉:“不可以。”

闫懷啧啧道:“真小氣。”

而另一組,有薛言生在,自然是入賬不少,聽說他們晚餐吃的是波士頓龍蝦,平時在他們眼裏也不是多麽貴重的東西,但是跟他們的卷餅一比就顯得過分豪華了。薛言生特意在他面前顯擺,藍鶴反應平平,倒是闫懷啧啧道:“人比人氣死人。他們這個就叫萬惡的資本主義,我們是奮鬥的無産階級。”

沈望随口答:“挺好,你正巧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闫懷一時挺激動:“你怎麽知道我剛被選入青年節代表?沒想到你fo我還fo得很緊。”

沈望哪知道這些,只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闫懷挺興奮,圍在他旁邊嘀嘀咕咕的。沈望不耐煩地躲到角落裏去,卻注意到對面的穆芸看他們的眼神很犀利,像是偵探在打量兩個犯罪嫌疑人。

但穆芸很快就走了,而楊茜圍在薛言生旁邊替他吹噓,但沈望聽都沒聽。原本是準備回酒店了,但薛言生突然說他們的錢不夠了,可附近也沒有ATM機可以兌換外幣。沈望雖然聽到了,但他知道工作人員身上肯定有不少外幣,今天素材足夠,這個小插曲應該會被剪掉。但薛言生卻直勾勾地盯住他:“我們得去換點錢。”

楊茜問:“找誰呀?這裏華人很少,而且天都黑了。”

藍鶴回:“現在去酒吧裏應該人不少的。”

楊茜只輕飄飄地看了他眼,但沒回他,只是敷衍地點點頭。最後是穆芸一錘定音:“小沈,小薛,你們去酒吧看看吧,我實在是落伍了,就不進這種年輕人的場合了。”這是穆芸第一次親昵地稱呼他,他愣愣地說好,他跟着薛言生進了酒吧,後面跟着攝像組。

剛進酒吧,就被震耳欲聾的聲音包圍住了,周圍是燈紅酒綠的男女,薛言生意味深長地對攝像機說:“我對這裏實在是太陌生,還是沈哥帶路吧。這裏太吵了,都不知道沈哥以前是怎麽做到在酒吧裏睡七天七夜的?”

他話中帶刺,饒是沈望都聽出來了,但他沒有辯駁。

尋到了吧臺,那裏懶懶散散地坐了幾個人,只有一張是亞洲面孔。

沈望有些躊躇,卻聽到薛言生輕聲地對他說:“這難道不是你很擅長的事情嗎?要是能讓我們多換點錢就好了,畢竟你手段不少,但是現在可是在錄節目,你要小心別被拍到奇怪的動作。”

沈望瞥了眼攝像機,同樣壓低聲音反問他:“你幼不幼稚?”

薛言生挑眉:“我難道說的不是實話嗎?”

“沈望,少裝了,你是什麽樣的人,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裝得再正經、再深情都沒有用,你騙得過顧重,但你騙不過我,我知道你骨子裏就是個放蕩的人。”

沈望沒理他的诋毀,而是靠近了那亞洲男性。長得極為普通,看到他和薛言生後顯然大驚,嚷嚷個不停,沈望跟他說了自己的困境後,那男人很大方地給他們換了錢,然後和他們合照、簽名,一切都很順利。只是那男人臨走前,想請他喝杯酒,這無疑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舉措,但惹得薛言生在鏡頭背後笑得不能自已。但沈望很平淡地拒絕,不了,還請他喝了杯酒。

出酒吧的時候,薛言生心情很好:“那杯酒記在你自己的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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