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章

顧重沒有主動提起話題,而是很任性地帶他去了家韓國料理店,裏面人很多,滿滿當當地擠着一個不算寬敞的空間,沈望帶着帽子口罩,只有零星幾個人打量他,但他們想不到電視機裏的明星會這麽光明正大地來吃平價料理。

顧重領着他彎彎繞繞走了兩個小拐彎,進了包廂,裏面空調開得厲害,冰冰涼涼的。顧重說:“這家店味道挺正宗的,我偶爾會叫助理點這裏的外賣。”

“原來你也會點外賣。”

沈望像是聽到了個小秘密。

“當然會了。不過點來點去也就是這麽幾家。”

沈望兩手交握,喃喃道:“這樣啊,是我對你的了解太少了。”

他印象裏的顧重是矜貴的小少爺,從沒有在他面前露過俗。總是高高的,需要他仰望的。

雖然顧重從沒在他面前擺過架子,但他總是很自然地把顧重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倒不是說要去膜拜、仰慕,而是理所應當地把自己歸為情人,也以為他沒這麽在乎自己,以為他更能全身而退。

但他的顧重現在不過二十六,而初遇時更是只有二十,這麽年輕,這麽信誓旦旦地愛他。他想起就心酸。

但他又悄悄地想象一下顧重躲在辦公室裏吃外賣的模樣,覺得很有趣,以顧重的潔癖,肯定會噴很多空氣清新劑。

聽到他這麽說,顧重深深地看了他眼,翻了頁菜單:“有忌口的嗎?”

“沒,你随便點。”

沈望從冷水壺裏給兩個人分別倒了杯水,雖然他也吃過不少次韓國料理,但是跟顧重卻是頭一回,他很是新奇地打量了圈四周的環境,興奮地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喜歡吃韓餐。”

“喜歡也稱不上,我高中室友是韓國人。總嚷嚷着說想吃泡菜、烤肉、大腸的,被他帶偏了,而他倒是被我帶得愛上中餐了。”

沈望接道:“那你們還有聯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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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顧重翻着菜單,回:“他之前在我的游戲公司裏做工程師。”

沈望剛喝了口水,被嗆得不輕,漲得滿臉通紅。那不就是他在酒吧裏搭讪的那位?顧重卻笑了笑,說:“另外一個,我團隊裏又不是只有一個工程師。”

沈望不知道要說什麽,讷讷地說:“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我們都分手這麽久了,你和什麽樣的人交往是你的選擇。”

“不是的……我不希望你誤會,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是真的,那天在酒吧裏和他說話也只是因為他……”長得像你。

他知道顧重讨厭輕浮和浪蕩。

而他似乎兩個都占。

沈望又低下了頭。

顧重卻沒有理會他這些糾結,只是把菜單給了服務員。等烤肉上來時,沈望也沒有什麽胃口,只覺得涼飕飕的。他不知道該從哪裏解釋起,況且顧重的言外之意太明顯,話語間的灑脫讓他退懼。他卻做不到同等的灑脫、看開,依舊固守在多年前的回憶裏。

沈望卻不知道說什麽,卻是手上勤快,不停地給肉翻面,等泛白了,再遞到顧重的碗裏,顧重客氣了好幾回,但碗裏的東西越來越多,堆了個小山。顧重捏住他伸過來的手腕:“你自己吃。”

“哦,嗯。”

然而沈望呆呆的。

顧重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白肉,起了個話頭:“楊茜那是怎麽回事?”

沈望把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包括藍鶴給他的奇怪感覺。顧重很專注地聽他說,還給他倒了杯茶。等沈望啰啰嗦嗦地說了一遍,顧重道:“這件事沒這麽快結束,據我所知,按照新加坡的法律條例來,虐待動物初犯者,可判坐牢最長18個月,或罰款15000,或兩者秉施。按照這件事情的影響程度,要是真的清算此事,光賠錢是不夠的。但具體怎麽樣,還是要看大使館怎麽說了。”

沈望聽了也一愣,顧重繼續說:“嚴懲倒是好事,給肆意妄為的人長個記性。不過出了這件事情,時間解決前,恐怕是很難繼續錄制了。”

“正好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你不準備參加參加別的節目?其實《蒙面歌王》挺适合你的。”

沈望垂下眼睛:“我已經很久不唱歌了。”

“為什麽?”

“這幾年生活作息也不好,對嗓子傷害很大,再說,我本來就不是音色多罕有的類型,我在這種純歌手競技的節目恐怕也拿不到好的成績。”

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顧重說,也是,輕飄飄的語氣,卻像是一塊石頭壓在他的身上。

兩人相繼無言地低下了頭。

走在街上,顧重也不提起回去的事,只是漫無目的地亂走。許是周末的緣故,狹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兩人貼着才能走。沈望垂着的手臂,偶爾會擦過顧重的手背,他就像是觸電般地把手攥緊了,放在自己的身前,心緒混亂地向前走,而顧重像是在想別的事情,神情淡漠,也看不出沈望心裏的起起伏伏,兩人逛着逛着,便到了安靜的地方,沈望也好摘了口罩,透透氣。

顧重把手壓在欄杆上,眼前是靜谧的海,海風吹拂過英俊的眉,月光替他輕吻了他高挺的鼻梁。顧重突然說:“我好像是第一次跟你吃烤肉。”

“我們倆口味很不一樣,只有在西餐上才能統一,所以我們出去也一般只吃西餐。”沈望側頭問他:“但是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想吃烤肉,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所以也不找你吃這個。”

“以前我在你面前,總是……”

沈望安靜地聽他講,但顧重卻不再說下去了。

總是什麽?

隐藏自己的喜好?還是裝作大人?

“其實我還有很多喜歡的東西,例如比起鵝肝,我更喜歡吃漢堡,比起魚子醬,我更喜歡吃薯條,而且我每次熬夜并不是在複習功課,只是在打游戲,其實我是個很平凡的人。”

“這些我知道的。”沈望很溫和地看着他:“以前我們一起住的時候,每次睡到一半發現你不見了,我就會去書房看你,你那時候帶着個耳機,使勁敲鍵盤。”

顧重突然笑了:“我還以為自己裝有品位裝得無懈可擊。”

“那時候你還小。”

顧重說:“是,那時候我才二十不到。”

海風吹過沈望的臉,又柔和又清爽。

“兩年前的我一定很難想象,我們倆竟然會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裏。”

“的确。”

沈望輕輕地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回到兩年前。”

“回去做什麽?”

告訴從前的自己,你會十分愛眼前的少年。

不要對他不好。要對他認真。

“我會求你不要走。”

顧重笑了:“說得好像是我主動走的一樣。”

“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後……”

“你每次只要說起從前,就這麽膽戰心驚的,其實我不怪你了。”

沈望心跳得很快:“真的?”

“真的。”

“那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沈望,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是愛我,而是只是缺少了個很愛你的人?”

顧重望着遙遠的海岸線:“其實我恨過你,認為你愧對了我的付出,我一度想不明白,你憑什麽這麽對我?我明明已經放下了所有去愛你了,但後來我明白,你只是不夠愛我,但這是沒有錯的。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可以明算賬,但唯獨感情不可以。愛情不分對錯,也不能以回報綁架對方。所以我不怪你。”

“曾經我以為看到哭着求我複合的你,我會很痛快,會覺得成功地報複了你,但實際上正是因為曾經真的愛過你,我比誰都不願意見到你的卑微,我寧可你依舊不愛我,潇潇灑灑的,讓我懷着這份殘破的感情憤怒離開,也不想你變成這樣。”

“顧重……”

他死死地盯住他的嘴唇,他預知了之後即将飄出的字眼。就像是鴕鳥似的,沈望緊緊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猛地蹲下 身,不肯聽他後面的話。

而顧重像是看一個小孩似的看蹲在地上發抖的沈望,想要把他拽起來,但沈望卻怎麽也不肯起身。只有一張煞白的臉對着顧重,嗫嚅着嘴說:“你恨我吧,我求你了,你不要這樣……我寧可你恨我,我不要你想開,我不想聽,我不聽。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顧重嘆氣道:“你不能像個小孩一樣,逃避所有的事情。”

但沈望依舊是自顧自地念着:“你是煩我來找你,我今天不應該來找你的,我以後不經過同意不會來找你了,你別不要我……”

顧重也像他一樣蹲在地上,跟他平視,看他愛了四年的男人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淚堆在眼眶裏,濕漉漉地往下流。顧重恍惚地心軟,又壓下了憐惜。只輕輕地撚了撚他的眼淚,對他說了句話,沈望只聽了兩個字便哭得更厲害了。

“早點說清楚,對我們都好。”

他求他不要再說了,一遍遍地求他不要這樣,但顧重卻像是下定了決心,掙脫了他的手,他伸手去抓他,但沒拽住他的衣角。沈望追着他的身影跑,天卻應景地下起了大雨,順着他滾燙的淚珠,一起砸進了泥土裏。而顧重的身影也顯示在他的視線裏。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失去了全部,像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幹,來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看向他,而他不管不顧地哭。

顧重不要他了。

因為顧重不再是從前的顧重了,顧重能夠放下他了,因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總是做錯事。他一度以為消滅了恨,愛會應運而生,卻不知道沒了恨,愛也無法依存。

感情總是這麽不講道理,顧重愛他時,他不以為意,而當他愛上顧重時,卻只抓住了恨意的尾巴。他今日所期許的、珍惜的、懷念的不過是恨意和愛意同歸于盡時的殘晖,而他緊緊攥住的不是溫柔的尾巴,而是釋然的虛妄。

顧重溫柔而善良地打碎了他的夢境。

他的自欺欺人也走到了頭。

即使捂住了耳朵,他也聽見了愛人的話:以後若是碰見了喜歡的人,要對他好一些,否則那人會難過。而我們往後便不要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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