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困靈
【心難測,入迷陣】
景安從夢中驚醒時,就看見謝木佑正看着一封信。
“你醒了?”
謝木佑回頭,遠處的發白的天空照得他的臉毛絨絨的,景安忍不住摸了一把。
随後發現不太對,一個生硬的急轉彎把手放到自己後脖頸狠狠地揉了揉,随即甩了甩脖子,脖子發出了嘎巴嘎巴的聲響。
謝木佑注意力剛回到信上,聞聲又看了過來:“睡得不好?”
“噩夢。”景安不願意回想他夢中在雲層中墜落了多久,直到現在身上還殘留着令人排斥的失重感。
他扒了扒頭發強行打起精神:“誰的信?”
“沒有署名。”謝木佑把信拿給他,信紙上歪歪扭扭寫着——“城南醫院,先生速來。”
“要去嗎?”
謝木佑想了想,把信折好收了進口袋:“跟秦夫人說一聲,我們這就去。”
他們從屋頂下來,剛繞到門口時,就撞見了急匆匆的吳溪。
吳溪似乎也剛醒,但是已經簡單地把自己打理了一番,見到他們後急切道:“剛剛曲老師跟你們說了沒?林思渺的奶奶病危,我想帶她醫院。”
“哪家醫院?”景安和謝七異口同聲道,随即對視了一眼,都感到了冥冥中的巧合。
吳溪一怔:“第三人民醫院,城南的那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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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朦朦亮,很多信號燈還沒開始工作。他們的車開得很快,車上還坐着兩個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子。
快到醫院的時候,謝木佑把林思渺叫醒。
“思渺,你奶奶病重了。”
林思渺很傷心,但卻出乎意料地表現出超出她年齡的淡定:“奶奶跟我說了,她說她這次可能扛不過去,如果她出事了,讓我保護好自己。”
保護好自己。謝木佑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下車前,謝木佑交待吳溪:“我和景安帶思渺上去,你們在這裏等,如果有什麽不對,馬上跑不用管我們。”
“老師!”景安剛要關車門,一只小手就扯住了他的衣角,“老師,我也要去。”
“小寶!”吳溪吃了一驚。
景安無奈,看向已經下車的謝七。
“秦銳陽,你能控制住你自己嗎?”謝木佑嚴肅地看向他。
那個語氣,不是對待一個孩子,而是對待一個平等獨立的個體。
秦銳陽垂下了腦袋手指一點一點地松了開來。
在徹底松開前,仿佛下定了什麽樣的決心,再一次揪住了景安的衣擺:“我可以的。”
“那就一起來。”
吳溪欲言又止,最後也幹脆利落下了車把車門鎖上:“我也一起。”
她左手牽着秦銳陽,右手牽着林思渺,見謝木佑看她,坦然地笑了笑:“我好歹是個母親。”
謝木佑手上拿着符紙,上面是朱砂畫的符咒。
“景安,武器。”他擡起頭視線落在了醫院北面黑氣缭繞的地方,“很危險。”
吳溪只能拉着兩個孩子盲目地跟在他們身後,在她的眼中,這裏沒有絲毫異樣。
下了電梯後,吳溪突然想起電話裏,曲老師只說了是林思渺的奶奶,可她并不知道老人家的姓名,于是低頭問林思渺:“思渺,你奶奶怎麽稱呼?”
“奶奶名字叫曲心。”
曲……謝木佑一怔,這個姓氏并不算常見,反應過來後他立刻追問道:“曲菀跟你是什麽關系?”
“謝老師,我是渺渺的姑姑。”
曲菀笑盈盈地從他們身後的白牆後走了出來。
謝木佑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曲菀詫異地挑高了眉頭。
“景安,我其實是不适合收魔人這份工作的。”謝木佑眉眼都冷了下來,“我可能學多久,都無法洞徹人心。”
曲菀無辜地眨了眨眼:“謝老師,您說什麽呢?”
她款款地走到了林思渺的身旁,想要牽她手的時候,林思渺本能地向後瑟縮了一下。
吳溪見狀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着看向曲菀:“沒事,渺渺這孩子跟我投緣,我牽一會兒。”
景安拉着謝七落後了幾步,将林思渺和曲菀隔了開來。
右手握住了鬥天破,左手搭着謝七點肩,雲淡風輕道:“謝七,你不需要洞徹人心,人心是惡的,你只需要知道如果去除他們的惡就足夠了。”
曲菀卻仿佛沒有明白景安的未盡之意,反而笑嘻嘻地隔空對着林思渺喊話:“渺渺,你奶奶就想着你了,見到你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謝木佑捏緊了手上的符咒,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這層樓的太不對勁了。
走廊靜悄悄的,沒有醫生,沒有護士,就連一路的病房都是緊閉的。
唯有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們感受到一點生機的流動。
謝木佑的腳步在一扇門前停住了,吳溪轉頭看他,神色有些茫然,她記得曲菀給她打電話時告訴她病房在18樓的盡頭。
曲菀卻突然笑了:“謝老師果然不是普通人呢,不過,您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能不說話嗎?”景安解下了鬥天破,用它抵在了曲菀纖細的天鵝頸,“太吵。”
謝木佑推開了房門,出乎意料的是屋內空無一人。整潔的病房裏,病床上的老人蓋着薄被背對着他們呼吸平穩,絲毫沒有曲菀給吳溪電話裏說得那般急迫。
林思渺眼眶一紅,松開吳溪的手就往病床邊跑。
謝木佑突然間靈光一現,他腦海裏重新閃過那句——“保護好你自己。”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她的奶奶卻告訴她要她保護好自己。
是不是意味着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保護得了她,或者說沒有人願意保護她。
昨天跟他通電話的林思渺的父親說他晚上要在醫院陪護林思渺的奶奶,可整間病房太幹淨了,壓根沒有任何人陪護的痕跡。
“別去!”
林思渺還在往前跑,景安就已經對謝七點話做出了反應。
一個淩空前翻直接擋在了林思渺的前面,小女孩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景安的腿上。
“全都離開病房!”謝木佑低吼道。
“謝先生,門、門被反鎖了。”吳溪絕望道。
謝木佑立刻發現曲菀并沒有跟着他們進病房,誰鎖的門似乎已經不需要猜測了。
“躲開!”謝木佑雙手緊握短劍,重重地砸向那個看起來格外脆弱的門,卻在碰到門時沒有預想之中的聲響,反而被吞沒了劍身,劍刃紮進去的四周蕩起了波紋。
一個門鎖,就算不用任何術法都能暴力拆卸。
但可惜的是,這已經不是一個門鎖了。
謝木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風在他耳邊刮過。
靜靜地聽着,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病房的東北角畫了一個圈:“你們站在這裏面,絕對不能出這個圈子。”
吳溪緊握着兒子的手走進裏圈內,景安也一把拎起林思渺放在了圈子裏。
林思渺掙紮着,小手一直向病床方向揮舞:“奶奶也要一起。”
謝木佑接過林思渺,嚴肅地看着她:“思渺,等等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能出來,相信我。”
“……好。”
見林思渺應了,謝木佑轉向景安:“景安,站在他們的對角處,守住死門。死門大兇,但……宜殺戮。”
景安揚了揚嘴角:“放心,什麽魑魅魍魉都逃不過的。”
“如果扛不住……”
“如果扛不住我就回腰牌。”景安補完了他的後半段話,鬥天破破風而出,棍風揚起了地板上的塵土,“可我真的這麽做了,死門誰來守?”
謝七張了張嘴,就見景安死死地盯着他:“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嗎?”
再有這樣的事,不要讓我來。
謝木佑唇角突然多了些溫度,也是,哪怕不是自己,景安也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臨陣脫逃,畏首畏尾,貪生怕死這幾個詞放在景安身上才是真正地污蔑了他。
“那就——破陣。”
謝木佑朝着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打出了四枚銅錢。
兩枚被力道嵌進了牆體,剩餘兩枚卻沒入了漣漪之中。
沒有銅錢的兩個方位分別是正南和正北。
正北是在病房門旁,這是謝木佑的預料之中。
但是正南方……
謝木佑背對着正北方,面前是正南方以及……病床。
又是一枚銅錢擲出,只不過這次是一枚五帝錢,越過病床上方直奔正南方。
五帝錢并沒有再次落空,正南方的牆體就像是出現了一面玻璃,銅錢被嵌在了玻璃上,順着裂縫玻璃上向外開始出現了細微的紋路。
“幻像,困靈陣。”
謝木佑覺得有些棘手了,不是棘手于這個陣法,而是棘手于為什麽突然多出來這麽多精通術數的人。
從蘇複鑫再到這次的事情,都讓他産生了一種微妙的不安。
更不用說,還涉及到了心魔。
他看了一眼景安,一時間,腦海中轉了很多想法。看來等這次的事情了解後,他要再次“拜訪”香爐的主人了。
謝木佑把心思再次收回到眼前的局面上,這一次他思考的問題不再是如何破陣,而是如何才能讓背後的人吃到苦頭。
白皙得沒有血色的手指握緊了劍柄,他向前走了幾步,在林思渺的尖叫聲中對準了病床上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