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劍舞

【國殇曲, 算盤空】

随着那名餘姓男子的獻藝,越來越多人開始自告奮勇。

駱成虛見到此景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宴會進行了兩個小時,已經有人不勝酒力,甚至開始對身邊的侍女動手動腳,駱成虛見差不多了便輕輕拍了兩下掌。

片刻後,空氣中響起了刀劍之聲, 突然乍現的寒光讓人忍不住一個激靈,剛上頭的酒氣突然就醒了。

衆人甩了甩頭再一定神, 大殿之中已列了一個方陣, 四十八位弟子持劍, 神色肅然, 嚴陣以待。

“操吳戈兮被犀甲, 車錯毂兮短兵接——”

“唰”的一下,衆弟子将劍舉起,連空氣中都染上了一絲肅穆。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蹭——”很難說得清劍刃破空的聲音,但是所有人都不禁一震,産生了難以言說的敬畏。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骖殪兮右刃傷——”

“咚——”鼓點響了,劍越舞越快。

刀刃、寒光、袍袖、步伐還有蒼涼的嗓音和越來越急促的鼓點, 每一下都仿佛擊在人心。

但衆人沒有注意到的是, 駱成虛的臉色卻難看了下來, 眼底閃過一絲陰鸷。

“帶長劍兮挾秦弓, 首身離兮心不懲——”聲音越來越高亢, 弟子的劍也越來越快,在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驚呼中,劍刃上滴下了鮮血。

位于隊首的駱沉逸也開了口:“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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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淩——”衆弟子開口,這句不可淩在大殿中久久回蕩着。

不少人心頭生起對落星派的觊觎之心,在這一瞬間,都被劍光絞殺得無影無蹤。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伴随着這一聲的吶喊,弟子倒地。

全場寂靜,刀刃上的血滴滴下,終于有人回了神:“好!”

駱成虛看衆人反應,臉色勉強好了一些。

再次拍了拍掌,這一次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未見人影卻先聞到了一陣清幽的香氣。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幾個青衣女子踏空而至,歌喉婉轉,舞姿曼妙。

一首山鬼被她們唱得煙眉愁倦,目中含情。

謝木佑卻是在發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半躺在景安腿上,看着穹頂出了神。

景安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都沒讓他回神。

“咳。”景安不滿地輕輕嗓子,“聽傻了?”

“嗯?”謝木佑回神,聽見了現在在唱的歌卻搖了搖頭,“我是在想剛剛的劍舞,那首國殇。”

良久,他笑了:“其實落星派也沒有那麽不堪,至少還是有有風骨的人在的。”

仿佛就像是有人聽見了他的話,一聲清脆的劍吟,擊散了因為一曲山鬼而目露垂涎原形畢露的男人們。

衆人一凜,仿佛耳邊又回蕩起了那句“不可淩——”,終于斂去了不該有的心思,單純地安心欣賞歌舞。

駱成虛恨恨地看着自己最為得意的大弟子,大弟子正收回半出鞘劍,目光沉沉的審視着到場的來客。

似乎是感受到了上位的目光,駱沉逸微微擡頭,沖着他的師傅點了點頭。

“哼。”駱成虛滿心算計落了空,可他又能說什麽?

國殇舞得不好?不,是舞得太好了。

而且思慮周全,表演的同時還為落星派立了威。

可這看似沒有一點差錯的行事,卻徹底讓駱成虛算盤落空了。

晚宴上的暗波湧動卻絲毫沒有影響景、謝二人的心情。

“我也會唱。”景安不滿,不就是一首楚辭嗎?值得謝木佑這般費神。

謝七突然爬起來,伸手掩住了他的唇。

“別。”

詞在景安的嘴邊滾了一圈,終究沒能出口。

景安用眼神詢問他。

謝木佑想了想:“我想你活着,只要不當鬼雄,當個普通人也好。”

景安不期然的想起來開宴前的那場夢?

或者說是藏在他腦海中被他遺忘的事情?

他用那個男人的視角看到的一切,那位被“他”稱之為鳳君的男人,是用“景安君”這個稱呼稱呼“他”的。

可自己的名字是謝七告訴他的,那麽,究竟是他叫景安,還是他的宿主叫景安?

景安心頭之前的謎團徹底解開了,他和謝七以前肯定是認識的,可是另一個新謎團産生了。

跟謝七有關系的是他?還是他的宿主?

他想幸好謝七捂着自己的嘴,導致所有的疑問都憋了回去,不然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當個普通人也好啊。”謝七似乎是醉了,手撐着腦袋,歪着頭看他。

一雙鳳眸含着笑意,眼尾藏着一抹醉紅。

“當着普通人,不用去想那些大事,什麽災禍,什麽天道都和我們通通沒有關系。”

景安腦子突然空了,撥開他的手,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如果我是普通人,你陪我嗎?”

謝七眨眨眼,仿佛在說他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其他的人晚宴或許結束于歌舞,可景安的晚宴結束于謝七的承諾——

“不然呢?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還想自己去?”

***

第二天清晨,景安醒得很早,應該說他就沒怎麽睡。

昨晚的謝七就像是個鬧覺的孩子,拉着他的手非要他承諾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走。

景安心裏好笑,這個世界上他只認識謝七,又能往哪裏走呢?

點頭拉鈎總算是把謝七哄睡着了,景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看着謝七的頭頂不停地傻笑,仿佛這輩子沒有什麽比這個人更能讓自己高興的了。

笑得花錦悄悄地用肉墊蒙住自己的眼睛,順便用尾巴把偷看的大肥鳥勾得換了個方向。

還是別看了,本來就夠傻的了,再看下去免得就更傻了。

……

一夜好眠的謝木佑醒來時條件反射蹭了蹭臉邊的東西。

景安心想,總這麽迷迷糊糊的也挺好,清醒的時候他要是知道蹭的是自己的胸膛,怕是別扭得一天都不會跟他說話了。

卻沒看到懷中那人耳根悄悄紅了起來,睫毛卻還在忠實地負責裝睡。

他們的一夜過得很好,可有人卻翻來覆去守了一夜的空房。

直到天亮才等到那人回來。

“師兄!”

駱子鯉翻身下床,推門而入的駱沉逸向前踉跄一步,身子一歪便倒在了他的懷裏。

“師兄?!”

駱沉逸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蒼白的唇色卻不是這樣說的。

他的衣服全部被冷汗浸濕,若不是顧及奪寶大會還指望他上陣,怕是師父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時間倒轉回昨日晚宴結束,駱沉逸去跟師父請安,卻被師父叫住了。

駱成虛聲音壓抑着怒火:“你幹的好事!”

駱沉逸不亢不卑道:“請師父示下,沉逸不明白師父的意思。”

“好個不明白。”駱成虛冷笑,看着這個翅膀長硬了的弟子,袍袖一揮花瓶便砸了地。

“為師才是不明白,劍舞是誰安排的?!”

“是弟子,但師祖之前一直教育弟子們不得松懈,落星派的人當有風骨。”

“風骨……呵,你的意思是在說為師沒有風骨?”

駱沉逸腰彎得更低了:“弟子萬萬不敢,只是師父事務忙碌,有些事有所不知。昨夜,已經有位來客對師妹們動手動腳,弟子不過想讓他們知道落星派不可欺而已。”

“沉逸。”駱成虛凝視着他,“你知道為師為什麽要安排你的那些師妹獻舞嗎?”

“沉逸……不知。”

“你當真不知?”駱成虛盯着他,緩緩道:“落星派不該偏安一隅,為什麽那些下九流的門派都能在外面呼風喚雨,而我們卻要守在這座孤島之上?”

“師祖說的,修大道,與天争。”

“修仙?你真信了那老不死的話?”

駱成虛繼續道:“沉逸,我知道你別誰都聰明。但莫要動那些無謂的善心,更何況,你真當你那些師妹不願意?”

駱沉逸一言不發,靜默地聽着師父的□□。

“沉逸,你師祖老了,老得糊塗了,老得看不清現在的形勢。落星派究竟誰掌事希望你銘記在心,更何況,你是我大弟子,以後也是我衣缽的繼承人,有些錯我不希望你再犯。”

沉默許久,駱沉逸才道:“……弟子明白。”

“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為師對你寄予了厚望。去吧,去地牢裏好生反省,下不為例。”

駱沉逸沒有辯解,哪怕每次從地牢裏出來都得少半條命,說了句“弟子謹遵師父教誨”便要退出房間。

但是在關上房門的一瞬,師父的話卻比地牢更為可怖,讓他不禁心頭一顫,手心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駱成虛說——

“如果再有下次,就別怪我容不得你那撿回來的小師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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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弟子劍舞時的念白是《九歌·國殇》

*女弟子起舞時的念白是《九歌·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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