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交談
燕市第三醫院。
住院部三層,3011房。
得知“自己”正在趕來的路上,陶筱就有點坐不住了。
他從床邊站起來,适應了一下稍微有些拔高的視野,在病房裏緩緩走了幾步。
還好,這具身體不算虛弱,之前他看到的蒼白臉色,可能僅僅源于沈峭寒的那一半法蘭西血統。
陶筱走到窗臺邊,窗外是住院樓後面的一片花園,看不到從急診前來這裏的路。心裏有些忐忑,他下意識摩挲着手指,感受着左手指尖那層薄薄的繭。
除了鋼琴之外,沈峭寒還會拉小提琴,指尖有繭一點也不奇怪。
陶筱正無比發散地想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一陣節奏清晰、不急不緩的敲門聲打斷了他。
護士開門回避,陶筱下意識站直身體,看向門口。
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男人,烏黑的半長碎發貼着脖頸搭在肩頭,眉眼清秀,雙眸漆黑,嘴角微微翹着,是一張天生帶着幾許笑意的讨喜面容。加上他修長卻極具活力的身段、健康的小麥色皮膚,看起來就是一個無比陽光的鄰家大男孩兒。
這是陶筱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看自己的臉。
雖說他平時照鏡子拍視頻都不少,但鏡子畢竟是左右對調的,而照片視頻又沒有這種三維世界裏活生生的感覺。因此乍一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面前,陶筱還是難免産生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
門外,沈峭寒看到背着陽光、站在窗邊的人,也不禁怔了一下。
他自己的身軀從膚色到發色都有些淺淡,平時照鏡子的時候并不覺得怎樣,但此時此刻,窗外陽光從身後映照進來,竟顯得他整個人仿佛一尊冰雪精靈的雕像。
一抹笑容綻放在他的嘴角,漸漸融化了冰雪的寒意,仿佛點亮了他淺色雙眸中的星光。
沈峭寒聽到“自己”帶笑的聲音說:“你好。”
他移開視線,不再看“自己”臉上陌生又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擡腳就要進屋。
正在這時,病房門外的走廊裏忽然響起一串迅速跑近的腳步聲,伴随着一道略帶怒意的呼喊:“陶子!”
緊接着,沈峭寒感到自己的小臂猛地被人扯住了。
周亞旻皺着眉頭:“你丫不好好在急診待着,亂跑什麽!”
聽到這聲喊,正準備迎向門口的陶筱不由得打了個趔趄。
沈峭寒怎麽把亞旻哥也叫來了?
沈峭寒手腕一翻,掙脫周亞旻的手,沒回答他的質問。
周亞旻一臉不耐煩,正要繼續數落“陶筱”,餘光卻不由被病房裏的那道人影吸引了過去。
緊接着,他渾身一震,失聲驚呼:“沈峭寒?你怎麽在這兒?!”
周亞旻能認出沈峭寒,這并不奇怪。
其實,陶筱也是因為周亞旻的關系,才能了解到沈峭寒這個人。
周亞旻原本家境不錯,和沈峭寒做過幾年鄰居。
他故去的母親曾經在樂團擔任小提琴首席,與沈峭寒的母親在音樂方面有很多共同語言,兩家一度走得挺近。
直到初中畢業,沈峭寒随父母移居海外,周亞旻的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另娶,兩家漸漸斷了聯系。
因為這一層故舊,周亞旻一直以沈峭寒的發小自居,為認識這樣一位新銳音樂家而頗為得意。
當然,除此之外,陶筱還知道,周亞旻從初中起就對沈峭寒産生了某種懵懂的情愫——周亞旻經常提起這件事,借以唏噓自己的“坎坷”情路。
即使已經過去很多年,即使如今周亞旻早就不再是純情少年,身邊也不缺情人,可陶筱知道,沈峭寒依舊是周亞旻心中無法被替代的存在。
周亞旻一直關注着沈峭寒,只是兩人如今地位不同,交集太少,才沒有恢複兒時的親近。
想到這裏,陶筱的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他喜歡周亞旻五年了。
從他第一次遇見周亞旻,被對方從一群小混混手裏救下來,帶到那間名為“淆”的酒吧開始。
是周亞旻發現了他的舞蹈天賦,介紹給他在酒吧跳舞的工作。由于取向與常人不同,這份相助之情,在陶筱的身上漸漸變成了更加深刻的依賴與戀慕。
陶筱曾經試探着向周亞旻表白過心跡,卻被對方随意幾句調侃化解。
也就是從那時起,陶筱知道,周亞旻對他沒有一丁點那方面的心思——哪怕周亞旻其實是一個男女葷素不忌、且很享受床笫之事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周亞旻擡手扯了扯身上的背心,似乎想把這件沒什麽款型的衣服整得稍顯正式一些。
他又捋了一把頭發,把垂在眼前的劉海向後攏了攏,擡腳走進病房。
“有段時間沒聯系,你這是什麽情況?”周亞旻端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十分自然地與“沈峭寒”面對面站着,看向他額頭的紗布,“怎麽傷着了?”
陶筱看着滿眼關切的周亞旻,恍惚間覺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
即使周亞旻依舊穿着吊兒郎當的休閑服,他的神情和語調卻讓他顯得優雅成熟了不少,還帶着些仿佛捧着易碎品的小心翼翼。
這是陶筱從未見過的周亞旻。
但是,對沈峭寒這樣的人,陶筱卻完全無法生出嫉妒的情緒。
沈峭寒太優秀太耀眼了,兩人的差距,令“嫉妒”這種無關痛癢的心情顯得無比渺小可笑。
陶筱嘆了口氣,垂下眼睫,沒回話。
“你既然回燕市了,咱們就該多聯系。”周亞旻笑着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你要是再遇到什麽事兒,我要是能幫上的,也能幫你不是?”
見“沈峭寒”不說話,周亞旻忽然一拍腦袋:“嗨,我不知道你在這兒,不然也該買點水果上來。那個,陶筱,”他扭頭吩咐,“你去樓下買點水果上來,我跟沈峭寒敘敘舊。”
被困在陶筱身體裏的沈峭寒挑了下眉梢。
“周亞旻,”他道,“你先出去。”
周亞旻瞪大眼睛,發出一聲摸不着頭腦的疑問:“……哈?”
沈峭寒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什麽,語氣稍微放軟了些:“你去買,我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而且我腳腕疼。”
陶筱當初從舞臺摔下來的時候傷到了腳踝,雖然不嚴重,但此時正适合做借口。
周亞旻一龇牙:“腳腕疼你還亂跑!”
他扭頭沖“沈峭寒”笑笑:“這……”
陶筱勾起嘴角,無比熟練地展現出一抹禮貌的笑容:“你去吧。”
周亞旻被這笑容晃得一愣,立刻點頭:“那成,我下樓買點水果再上來,你……嗐,這是我朋友,陶筱,你倆先聊。”
說着風風火火地跑開了。
沈峭寒關上病房的門,反手落鎖,拉起簾子遮住門上觀察窗,這才緩步走到病床邊,拿起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
“這件事匪夷所思,成因暫時還無法推測。”沈峭寒從兜裏取出陶筱的手機遞過去,一邊說,“我并不信任你身邊的人,你可能也不信任我身邊的人。所以,我建議我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一起尋找事情的原因,以及恢複正常的辦法。”
聽到這樣一串沉着冷靜、條理清晰得好像書面語的話,陶筱一怔,接過自己的手機,點頭笑道:“也成。”
“我們手機不能直接調換,微信也不能直接交換,不然身邊有人聯系時會發現異常。聊天記錄如果有隐私的內容,你删一下。最近兩天微信上的重要事務,我們互相通知。”
沈峭寒一邊說,一邊将手機裏有關支付和信用的幾個APP取消指紋密碼和面部識別,退出微信以外的所有社交賬號,并清空密碼記錄。
想了想,他又在支付軟件裏綁定了一張額度不算高的借記卡——他的生活質量不能因為靈魂互換就突然下降,這太容易讓人看出破綻,所以他必須給陶筱提供最基本的花銷。
陶筱看着沈峭寒這一系列操作,才恍然明白過來。
他之前根本就沒想到靈魂互換之後可能造成的各種問題:在指紋密碼與面部識別普及化的現在,靈魂互換就意味着,原身的一切都會對陌生的靈魂完全不設防。
也就是說,如果手機不做防範,他就可以暢通無阻地使用沈峭寒的手機支付和部分信用理財,可以窺探沈峭寒所有社交賬號裏全部的隐藏內容,甚至可以以沈峭寒的身份發布任何言論。
雖說有戒備心是人之常情,但是被暗戀對象的心頭好這樣防備,陶筱心裏還是有些不忿。
他窮歸窮,可還真不是那種投機取巧、貪小便宜的人。就算沈峭寒不防備他,他也絕不會因為靈魂互換,就想盡辦法把沈峭寒的財富套現到自己身上。
雖然這樣腹诽,陶筱卻沒表現出什麽,照着沈峭寒的做法清理了幾款APP的指紋密碼,只留下支付軟件裏并不算多的透支額度,方便沈峭寒日常花銷——畢竟,身體還是自己的,總不能什麽路都不給沈峭寒留。
況且兩人目前也算是站了某種意義上的統一戰線。
全部處理完畢,陶筱和沈峭寒又把手機換回來,并互相加了微信。
沈峭寒從口袋裏取出陶筱的身份證遞給他,又找到自己的錢夾,取走居留卡和一張信用卡。
“這個狀況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正常。醫院裏不便多說,等出了院,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事情的原因。”
陶筱點頭:“成。”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緊接着是劉召的聲音:“沈峭寒,你鎖門幹嘛?開門,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靈魂互穿的劇情,大家會不會覺得有稱呼混亂的問題?用引號區分的方法可以嗎?
我自己已經看不出來惹…(薅自己頭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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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趕一期榜單,前三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