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幹了這杯
陰未離蹲在地上長籲感嘆:“那破天魔懷泠,真不是個東西。”
齊躍塵深以為然,點頭贊同,“确實。”
遠古時期,盤古一族開天辟地後,清濁兩氣陰陽相生,互生互克。清氣上升,後化為天宮,諸神誕生;濁氣下沉,後化為北冥貧瘠之地,妖魔橫生。魔族不滿諸神獨掌六界,挑撥是非頻頻發起戰争。
遠古時期神魔戰役不斷,六界生靈塗炭。盤古大帝憐蒼生疾苦,故而以盤古一族整族獻祭,七顆神樹之種紮根凡塵,破土而出。神樹扶桑以無上神力相護,以結界籠罩整個仙界凡塵,妖魔不得入侵,諸神不得幹擾。自此,神界與魔界之間便間隔着神樹扶桑的結界。
但神魔之間的戰争遠遠沒有結束,一直到上古末期,神魔大戰最終一役後,仙神兩界合力重創魔族,人間這才得以重歸安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身為北冥魔族之首,三位魔尊時時刻刻都在等待着絕佳的複仇時機。
而破天魔懷泠,據說那時,他從仙界盜走的不是別的,正是神樹扶桑的種子。
随着神樹一顆顆隕落,結界的力量早已薄弱不堪。真正的戰争即将拉開序幕,而被結界保護了兩千多年的他們,卻還沒有做好迎戰的準備。
遠的看不見,咱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陰未離拍了拍手站起身,“先不提懷泠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家夥。據我所知,當初奉命前去捉拿懷泠的仙子是蓬萊上仙,名諱應是……钰淑……”
“哦對了,蓬萊和天山向來不合,你不要介意哈。”說着,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見對方神情恍惚,他又說:“別愣着了,我費盡心思的把我們倆弄進這夢境中來,不是為了讓你來這發呆的。”
齊躍塵怔了怔,忽然開口道:“我好像……來過這裏……”
夢境包羅萬千幻象,他們此時深入黃瑛、黃傑等人的夢境中,其實也是進入了‘它’的夢境中。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個怨念滔天的惡鬼,生前應當就是那位蓬萊上仙——钰淑!
而此時他們所在之地,綠蔭萦繞,泉水叮咚。陽光傾瀉而下,照亮了這幅,久違的、安逸的,世外桃源——蓬萊群島!
“不是……你一天山弟子來過蓬萊群島?蓬萊島主沒把你丢海裏喂魚嗎?”
齊躍塵皺起眉頭細細回想,往日的畫面像是籠上了一層厚厚的濃霧,看不清,道不明,感覺卻又是無比的熟悉,“我……”
“好了好了,別你了我了。”陰未離擡手打斷了對方的話,“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黃瑛和黃傑,這場春秋大夢可不能陷得太深。”
一路上,齊躍塵的神情是恍惚的,時而明朗,時而茫然。看得出來,确實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并不是第一次來到蓬萊群島。
至于具體原因,陰未離不想深究。
現在,他自己這邊就有很大的問題。
六百多年來,他一直在極力避免着這些。最終,還是避無可避。
故地重游……雖然只是夢境一游。但這熟悉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難免會讓人睹物思情。
遙想當年,賞花遛鳥,聚衆鬧事打牌的日子,才是正兒八經的神仙日子!
當年,西海的孤兒兄妹才剛剛位列神位。
當年,天山弟子墨白才和蓬萊島主相戀,宣布戀情。
當年,他還是神界有名的神二代,東皇元清。
當然,他神二代身份是假的,東皇身份也是假的,就連名字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自然會東窗事發。要不是他親娘親自動手捅了他心髒一刀,将他元神扔海裏飄蕩數月之久。他現在就真的是史書中記載,遭人唾罵的忏玉魔尊之子——‘東皇元清’了。
一半神血,一半魔血,混血兒的身份跑哪兒去都不讓人待見。
可怎麽就沒人來問問他,是否真的願意投胎成這不讓人待見的玩意兒呢?
神界,唾棄他的魔血。
魔族,鄙夷他的神骨。
身為神的一生,他已經過完了。
結果是慘不忍睹的,連一身肉皮囊都沒了。
現在,他只想過好自己身為人的一生。躲躲藏藏六百年,到頭來,卻發現不管身處何地,都能聽見有關于‘他’的傳說。
東皇——墨淵!
觸景生情想起了許多他本不願意想起的事情。陰未離出神了好久,才慢慢地反應過來自己是來這幹嘛的。
身為大白的至交好友,蓬萊群島他逛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閉着眼都能找到路。
倒是旁邊這位,患得患失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他關心道:“你沒事吧?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齊躍塵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小師叔曾經帶我來過這裏。”
陰未離點頭追問:“所以呢?”
齊躍塵忽地擡起頭,目光堅定,“跟我來,我知道黃瑛他們在哪!”
诶诶诶?
陰未離一臉懵地跟着齊躍塵找到了地兒。
不是說他倆有多麽厲害,實在是這地方太過顯眼了!
一處坐落在仙島深處的宮殿,高閣聳立,水袖流光,歌舞升平。
四處張燈結彩,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不絕。
在他的記憶裏,蓬萊群島只有在島主清水真人和墨白上仙成親的時候,有過這幅熱鬧非常的情景。
等等——那不就是黃傑嗎?!陰未離一臉惶恐地拽着齊躍塵擠過人山人海的嘉賓,朝着人群中心大聲呼喊:“黃傑!黃傑你醒醒!”
只見這厮,臉上蕩漾着幸福滿足的笑容,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喜服,領着一個蓋着頭蓋的新娘子,正在作揖答謝賓客。
在陰未離領着齊躍塵擠過人山人海,喘着大口粗氣終于擠到黃傑跟前時,對方竟然驚訝了一番,随即開口笑道:“半仙,齊兄,你們也來了啊。”
深呼吸一口氣,陰未離擡手拽住黃傑的手,一臉認真道:“你聽我說,這裏是夢境之中,一切都是虛構的,當不得真。你仔細想想,你哪兒有什麽新娘子啊!你妹妹也被困在這裏了,她還等着你去救她呢!”
黃傑溫和地笑笑:“我知道啊,知道這一切都是夢境。既然是夢境,讓我做完這個美夢也是一件美事啊。至于舍妹,剛才我已經見過她了,不勞煩二位費心。”
媒婆大喊吉時已到,新人行禮。周圍的賓客開始起哄喧鬧,黃傑略感歉意地沖着他們笑笑,轉身牽起了新娘潔白無瑕的手。
陰未離和齊躍塵面面相觑,在宴席上随意找了個角落坐着。
不是,這什麽個情況?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夢還放任自己?
美夢?等新娘子一刀捅死你,你就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美夢了!
“未離,接下來怎麽辦?”
生平第二次被人這麽喊,陰未離怔了怔,好半響兒沒回過神來,“啊……哦,先幹了這杯吧。”
“啊?”齊躍塵還沒反應過來前,就被人壓着一杯酒灌肚。然後……然後……他就倒桌不起!
拿着酒杯的陰未離徹底傻眼了,“不是……這年頭還有一杯倒的?你是沒沾過酒還是怎麽地啊?”
看了看趴桌上已經醉成一灘泥的齊躍塵,再看了看正在主席上和美嬌娘你侬我侬的黃傑。他默默地将兩只手上的袖子撸了起來,拎着個酒壇子,笑眯眯地湊了上去。
陰未離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将已經醉的找不着北的新郎官四仰八叉地丢在院外面,他自個兒跑去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
進來後,想了想,他決定将門給關上。
新娘子端莊清華地坐在床上,頭上的紅蓋頭随着從窗外吹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曳。
新娘子伸出潔白如玉的雙手将頭上的蓋頭掀開。
半面鬼臉和半面美人臉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在燭光的照亮吓,那張臉更為清晰的展現在他的眼前。鬼臉猙獰可怖,美人臉嬌美動人。
難以想象,這麽矛盾的五官竟然會出現在同一張臉上!
饒是他見識廣泛,此刻也被驚的不輕,不得不咽口唾沫來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你為什麽來這。”它将半張鮮紅的鬼面具扣在了鬼臉上,語氣清冷。
即使是最陰森可怖的鬼面具,也沒有它原本的那半張臉陰冷恐怖!
陰未離幹咳一聲,搓着雙手讪笑道:“那就給個面子呗?抵禦魔族入侵,人人有責嘛!”
它低頭沉默了許久,忽擡頭凝視着窗外,語氣平靜,“懷泠和我之間有一個約定。我不會放任何人過山,而懷泠,會讓我和子傑再次相遇。”
“這……”陰未離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钰淑姐姐,生前和死後性格差異這麽大,是不是不太好?再者,大白要是知道你死後還固執的守着這個山頭,他會很難過的。”
“上仙?”它詫異地擡頭打量着來人,據它所知,會如此稱呼墨白上仙的人,并無幾個。可眼前這人,它從未見過。
陰未離溫和地笑笑,手下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慢。抄起一把靈符就朝着它臉上撒過去!
它大驚!下意識擡起寬廣的衣袖抵擋,放下廣袖時,就見來人正動作笨拙地爬着窗戶,想翻窗逃跑!
對方的行為舉動讓它愣了一下,上仙的朋友就是這麽個玩意兒?但這并不影響它的速度,在對方的腳尖剛落地時,就見那人反手關了窗戶,它本能穿窗而過,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反應迅速的将靈符貼在了窗上!
陰未離輕輕拍了拍自己那跳個不停的小心髒,自從那新娘子挑開蓋頭起,他就知道對方肯定是要下黑手了。打肯定是打不過了,兩條腿長他身上,他還不會跑麽他!
認慫不是他的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那不是英雄,是傻缺!
至于打,還是讓專業人士來吧!
乘人不備溜回宴席,他狂搖醉酒不起的齊躍塵,“快起來了!救命啊!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