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浮生若夢

蔚藍的天空被鋪天蓋地的烏雲覆蓋,像是被潑上了一層濃郁的、漆黑的墨。

冷、徹骨的冷,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沒。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見別人,也不看見自己。他掙紮着,呼喊着,海水卻随着他的聲音湧進他的口鼻。無人回應,也無人救援……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非常害怕海水,甚至根本不敢靠近海邊。那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記憶将他折磨的疲倦不堪。

比‘東皇’二字更令他心生恐懼的,是‘東海’!

“醒醒、喂,醒一醒……”

從噩夢中驚醒,陰未離不斷地喘着粗氣,額前淌着冒着熱氣的汗珠。

剛才還冰冷徹骨來着,現在怎麽就跟蹲在火爐裏一樣?

他怔怔地低下頭,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幾層別人的外衣。而且他整個人都是以一種極其巧妙卻惹人誤會的姿勢,被人強行按進了懷裏。

于是,他将視線投到對方身上,咱這清白無緣無故就給毀了,總得給個解釋吧?

接收到質問的視線,齊躍塵默默松開了環抱住他的手,退後了一點兒:“你一直在喊冷。”

沉默了一息,陰未離有些不好意思的擡頭笑笑:“那個……做噩夢了。我沒有說些別的話吧?”

齊躍塵站直身,神情有些猶豫,“其他的我沒聽太清……好像是……墨?”

僅此一個字,陰未離的臉徹底陰沉下來。

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齊躍塵就這麽怔怔地望着他。對方的神情冰冷如霜,和噩夢中的‘冷’不同,這種‘冷’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足以威震旁人的冷氣。但是很快的,這種不應該屬于眼前這個人的威震氣勢,一眨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等……這幾件衣服是誰的?”陰未離想站起身時,才想起身上還搭着好幾層衣服呢,能不冒熱汗麽這!

待他将那幾層花裏胡哨,顏色各不相同,明顯不出自一人身上的衣服全部掀開後,他發現最裏面的一層白衣格外眼熟。

正拿在手裏茫然着,一邊的人已經十分自覺地從他手上将那件白衣接了過去,穿在了自己身上。

齊躍塵本就穿的單薄,剛才甚至只着了一層裏衣。而他剛才沉浸在噩夢的餘威中,竟然沒有發現。

人家對他挺好的了,剛才他還給人甩臉子……

這樣一想,心裏難免就有些愧疚。

齊躍塵并沒有關心這些,他指了指不遠處同樣東倒西歪的一些人語氣平淡道:“衣服是從他們身上扒下來的,我挺好奇的,你怎麽能冷到渾身發抖的地步?”

換你在海裏泡幾個月,就知道那種冷到底有多可怕!剛得救那會兒,站在三月天的太陽底下,他都熱的滿頭大汗,嗷嗷直叫!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體溫低的可怕。那種冰冷、絕望、幾欲令人窒息的滋味兒,一輩子體驗過一回後,就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當然,這些,陰未離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他們怎麽在這兒?”

“哦,剛剛跟上來的,那時候你睡着了。”

他有這麽能睡嗎?他怎麽不知道……陰未離正納悶着,忽靈光一閃,“壞了!別愣着,趕緊救人!”

兩個人忙前忙後把昏睡不醒的二十餘人安置妥當,才見他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

這座山,處處透漏着詭異。

陰未離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好大一會兒氣。很久沒做這些體力活了,可把他給累着了。

咦,不對啊,他擡起頭看向自己的同伴,“這些人包括我在內,都中術了。我大概是因為佛祖保佑吧,才能幸免于難。”說着,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将佛光普照的那面穿在了外面。他疑惑道:“你怎麽會一點兒事沒有。”

被金光燦燦的佛像晃到了眼睛,齊躍塵下意識擡手擋了一下,另一只手将自己的佩劍平放在陰未離的眼前,“這把劍是從天山帶下來的,驅鬼辟邪。”

“刀劍不長眼啊少俠,拿遠一點兒。”陰未離一邊兒将對方的劍推開了點兒,一邊擡頭說:“不對啊,你不是天山道士嗎?怎麽不會捉鬼?”

将劍收回劍鞘,齊躍塵正兒八經的搖頭:“我只是天山的記名弟子,從未正式拜師。我不是道士,也不會捉鬼。”

陰未離詫異了,這可就奇了個怪了。

一記名弟子能在天山待上近千年?

大白都沒這待遇!

可齊躍塵明顯是個不會撒謊的人。

他絕不承認自己已經被對方吊起了一丢丢胃口。

真相,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直到齊躍塵毫無頭緒的将問題扔來,“怎麽救人?”

被打斷了思緒,陰未離懊惱地拍了下腦瓜子,“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了。”随即他又眼巴巴地擡起頭說:“如果我說我們就這樣跑吧,你會不會一劍劈了我?”

“好吧我知道了少俠住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好吧,也不準動口,你撒口!”

淚流滿面的甩了甩被對方咬出牙印來的手臂,他聲淚俱下:“你幹嘛啊你,要救人就救呗,咬我作甚!”

齊躍塵一本正經地說:“給你壯膽。”

我就聽你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哦!

陰未離緊咬下唇,嚴辭指責:“騙鬼呢你!”

齊躍塵認真地搖頭:“不騙你,真的很有效,以前有人這麽教我的。”

少俠,你這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好像你真的信以為真的樣子……等等,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好吧,信了,你真當真了。

琢磨了一下,陰未離醞釀了一下語氣,“怎麽說呢……教你的那個人……真有才。”

齊躍塵開心地笑了,“我也這樣認為。”

陰未離不忍直視地移開眼,騙這麽天真的人,那位兄臺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捉鬼啊……怎麽捉呢?

白霧茫茫中,一位天仙從天而降。

在許多年前,鬼山還不叫鬼山時,山上常年百花齊放,百鳥争鳴。

從天上來的仙子身負要職,路過此山時,被此巍峨聳立,陡峭連綿不可攀爬之山峰所吸引。白霧缥缈,群山環抱,清風徐來,仙子頓足感嘆。

就這頓足的一會兒功夫,仙子追丢了仙界要犯。此人名為懷泠,原為仙界上仙,因盜九天秘寶,欲投奔北冥魔族,而被仙界列為重點追捕對象。

因為一個晃神的功夫兒,仙子便多在山上徘徊了三年之久。

懷泠生性狡猾,料定通往北冥魔族之地的道路已被仙界封死。他便在山上和仙子玩起了捉迷藏。

仙子費煞苦心,布下天羅地網,懷泠總能找到空隙。

這一鬥,就是三年。

仙子自知此事無法善終,勸說山下村民遠離此山,村民們感激上天憐憫,主動幫助仙子捉拿仙界要犯。

被逼無奈,懷泠曾幾度身陷囫囵。但他狡猾的天性讓他熟知人性的醜陋,絕境中,他總有辦法誘騙他的敵人為他辦事。

當仙子察覺到懷泠已經在村民中擁有極高的威望時,事态的發展早已遠遠超出她的預料。

在一次圍剿中,大數村民倒戈相向,被暗算的仙子身負重傷,锒铛入獄。懷泠在山上休養生息,等待着絕佳的機會,投奔北冥魔族。

這一困,便是十年。

十年與世隔絕。

無人知曉,無人問津。

每每對月長嘆時,她總能聽到外面響起的悠悠長笛。

這座山,成了禁地。

懷泠,反而成了人們的信仰。

無數次,仙子都想引來天罰,和這披着仙人皮囊,心黑到發黴的魔頭,鬥個魚死網破。但山下的村民又何其無辜。

青年的出現讓絕望中的仙子看到了無限曙光。

她曾數次懷疑過,對方的出現是否又是那深谙世事的魔頭精心安排的。

英俊、睿智的青年不止一次來探望她。當他當着她的面吹響長笛時,仙子冰冷的內心,流淌進了一股柔暖的清流。萬年不曾動蕩過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逆局翻盤的過程是艱辛的,而萬幸的是,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青年的睿智讓她佩服之至,同時,內心中也生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艱難困阻,被對方幾次三番逃脫後,仙子和她的同伴,終于在一個風黑風高夜,将逃脫了近二十年的懷泠緝拿!

仙子将懷泠帶回仙界複命,青年在人間隔山遙望。

沒過多久,因思念成疾,青年病重,生命危在旦夕。仙子聞訊趕到,心甘情願的獻出仙骨。

通往北冥的道路早已被仙界鎖死,唯一的辦法便是拿到仙骨,瞞天過海。

當晚,長生殿供奉的仙牌碎裂。

九州大地,四海八荒,再無她的蹤跡可尋。

第二日,仙界牢獄中,懷泠公然越獄。無人知曉他是如何闖過守衛森嚴的仙界大牢,更無人知曉,通往北冥魔族之地,路上那七十二天罡陣又是如何被他破解的。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北冥魔族竟在邊界出擊,恭迎這位早已在北冥獲得魔侯之稱的仙界叛徒!

在北冥魔侯懷泠的自述中,這位追捕他二十餘年的仙子,無疑是令他敬佩的。

當旁人提及到那位仙子時,懷泠總會陰森地冷笑:“被摯愛之人所背叛,棄屍荒野。”

令人心驚膽戰的同時,這一番話也為初到北冥的他立下了不小的威望。

魔尊麾下另一位魔侯随口提起,“你是如何讓他背叛她的?”

懷泠笑的陰險狡猾,他長了一副正人君子的皮囊,卻酷愛欣賞人間酷刑,“他家一十三口人都盡在我掌控,他敢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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