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成功地躲避掉了在四月一日被人愚弄的命運,我整天都沒有登錄私人社交平臺,并且在房間裏面睡了一整天。
你知道什麽是最悲哀的事情嗎?
最悲哀的是我四月二日打開手機登錄私人社交平臺,發現昨天并沒有人試圖愚弄我,甚至根本沒有人找過我。
我對這個世界如此不重要嗎?
不,我對這個世界很重要,至少對我專欄的一百萬讀者很重要,雖然他們不知道我是誰,甚至以為我是一個女人。雖然我不知道是否真有一百萬讀者,但報社堅稱他們的日報有一百萬讀者。
我覺得他們誇大其詞,因為他們的報紙定位是給大學生看的。現在的大學生難道還認識字?
Derek說:“那肯定認識,不然很容易走錯地方的。”
我覺得他們不會在意走錯路的問題,無論旱路水路,有路走就很不錯了。
Derek說:“你還是談個戀愛吧,我怕你憋瘋,你越來越不正常了,不但裝女人去日報上面開專欄和大學生争論戀愛問題,還瘋狂地仇視年輕人。”
我沒有裝女人。
Derek說:“沒有男人會取筆名叫昭君。”
他這麽武斷,所以他很難升職。我就取筆名叫昭君,我就是一個男人。
Derek說:“我修正一下我的說法,除了你之外,沒有男人會取筆名叫昭君。”
他這麽武斷,會很難升職的,因為我是他的老板,我決定他能不能升職,看起來他是不可能升職了。
我平靜地看着Derek,直到他将文件放在我的面前,說:“那些都無所謂,紀總你在飛機上把這幾份合同看完,比較急。”
然而我今天的專欄還沒有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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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ek說:“我相信你,你能行的,紀總。”
我讨厭他,更讨厭這句話。
“你能行的”對我而言是一句魔咒,從我抓周到我讀書到我工作。
我抓周的安排根本不合理,他們在我的身邊放滿了辦公用品和金銀財寶。我不奢望我的家人給我放一些娛樂用品,至少他們當時給我留一點計生用品都好過逼着一個一歲的娃娃抓公司的章子。
讀書年代我也不知道青春快樂是什麽,我每天都在讀書,讀書,上補習班,讀書,讀書,參加青少年模拟金融峰會,讀書,讀書。後來我看電影才知道原來大家的青春時代不但要談複雜的多角戀愛,甚至連胎都要堕,我就不好意思抱怨自己過得辛苦了,畢竟堕胎感覺痛痛的。
畢完業我就到家裏的公司上班了,工作到現在。
我并不是九代單傳,加上堂親,我上有三個姐姐三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兩個弟弟,逢年過節家中濟濟一堂,熱鬧非凡,老慈幼孝,和睦友愛。
但我們村裏德高望重的十三公算出來說我八字最好,所以長輩對我寄予了殷切的希望。
我們家的企業居然蒸蒸日上還沒垮掉真的是一個奇跡了。
我看合同的時候,Derek坐在一邊彙報收購娛樂公司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情在我家族內部是有争議的,老一輩的人認為做娛樂公司不是正經事,娛樂圈也沒有正經人,年輕一代則認為雖然娛樂圈沒有正經人,但做娛樂公司是正經事。
他們吵了一個月,最後分組錘子剪刀布決定輸贏。
我們家的企業居然蒸蒸日上還沒垮掉真是多虧了我。
Derek說:“細節問題談得差不多了,其他部門都沒問題,照你所說,高層基本沒有變動,也都談得很好,待遇——”
我的專欄還沒有寫,所以我趕時間,不得不阻止他把我自己一個月前親自做的部署複述一遍:“這些我都知道,你直接跳到‘但是’部分。”
Derek不滿地說:“你這樣很難談到戀愛的。”
我警告他:“你這樣很難拿到工資。”
這是一個禮樂崩壞的時代,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時代,是一個每月二萬八就能腐壞英雄好漢的時代,Derek立刻跳到正題:“但是,藝人那邊有問題。我們之所以選擇L.d娛樂是看中了趙選文和祁明珠一王一後,但他倆要求重新簽合約,否則就解約。當初他倆和L.d的合約上面注明過,如果公司所屬權發生變動,他倆有權解約。如果我們和他倆重新簽約,他倆提出的條件過于苛刻,不但簽約金過高,并且還不是全約,……”
第一,不是“我們”,是我,我半個月不眠不休研究數不清的資料,最終選擇了L.d娛樂。
第二,剛才走過去的空少顏好正條好順。
第三,我要好好地想一下怎麽在專欄上面怼那個筆名叫白狗的大學生。他,或者她,把我的專欄從A版擠到了B版,并且明目張膽地在文章裏面嘲諷我的觀點,并且得出了我沒有過感情生活甚至性生活的觀點。人,是會因為說出了真相而遭到恨意的。
第四,我想潛剛才走過去的那個空少。
第五,我把第四打字在手機上,遞給Derek看。
Derek停下了他的口若懸河,沉默了兩秒鐘,問:“你确定嗎?”
我堅定地說:“确定。”
Derek又沉默了兩秒鐘:“你确定約完不會臨時反悔讓我頂替你去嗎?紀總,這已經是第三十回了,每次我都很尴尬的。紀總,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你不如認真找個對象吧,其實現在這年代很開放了,我聽說過同性相親。”
我只好換話題:“趙選文和祁明珠雖然是熒幕情侶,但一定會有利益沖突,據我所知,他倆在十七年前剛出道時傳過緋聞,緋聞無疾而終,祁明珠此後一直插足富豪婚姻,趙選文則再沒有任何緋聞,這是反常的。你往這方面查,然後挑起他倆矛盾,讓他倆合作不下去。誰先正常換約,誰演開年大戲,劇本量身定制,全公司藝人都會串場。同時放出風去,說公司有意往電影方面發展,會從內部選人捧,但電影部還在籌劃中,所以沒正式宣布。”
Derek點點頭。
我不能相親,因為我不喜歡女人,但我全家都以為我喜歡女人,如果我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他們會以為我開玩笑,如果我堅定地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他們會集體跳海,死谏。
打發走Derek,我開始寫專欄。
本期專欄的讀者來信是:我已經十九歲了,卻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我好害怕自己會孤獨終身,我該怎麽辦?
三十二歲的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知道怎麽辦,我就不會閑到在這個根本不知道有幾個讀者的報紙上面寫專欄了。
沒有人追過我,一個也沒有,連想騙我錢的都沒有,因為我讀書的時候很低調,防止被訛詐或者綁票。工作後也沒有,因為有傳言我很摳門,摳門到對自己都很吝啬。我不是,我沒有,我的衣服都很貴,當然它們也很醜。錯的不是我,是賣這些衣服的土匪店,他們不去直接搶劫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們不如綠林好漢講道義。
我有審美的,我很清楚這些衣服很醜,但我不得不穿,因為在我的大家庭裏,除了我和我二姐三哥之外,其他人的審美都停留在上世紀或者跨越到下世紀。而我二姐和三哥七年前攜手出櫃,以至于我全家集體認為審美和取向有着微妙的聯系。又及,我全家認為他倆的審美和他倆的取向一樣不正常。
這就是我聘請Derek的原因。因為一些原因,全世界只有Derek一個人知道我的取向,我可以借他的護膚品全套以及香水,然後告訴我家人是因為他噴太多香水沾到我身上了。
但是這樣的行為也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我發現這是沒有意義的,再多的香水也掩蓋不了我直破天際的整體造型。沒有人願意耐心地剝開我的運動秋褲看到我白皙的筆直的光滑的腿。
刮腿毛是我此生做過最刺激的事情了,為此我的衣櫃裏面只有長褲,并且謊稱自己有泳池恐慌症以及潔癖,不能泡公共溫泉。大家都說我是一個難以接近的冷酷的人,其實不是,我想和男人熱情地瘋狂地泡溫泉。
我平靜地寫專欄:
(前略)外貌很重要,首先清理你的衣櫃,然後清理你的毛孔(後略)
當我寫完的時候,飛機也落地了。Derek在忙碌着收拾東西,我起身跟着那個空少下飛機,在心中淡淡地安慰自己這并不可惜,我即将去一家娛樂公司,我可以潛到比他更帥的。
Derek在身後追上來,拿着手機對我小聲說:“不可惜,剛查到他社交平臺,是個零。”
我可能單身太久了,覺得零也不錯。但是接過手機翻看空少的照片,覺得他的男友更合我的口味。然而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只是一個發照片都不能給自己美顏、只能故意選擇從下往上拍臉的可憐蟲。
我不管,我一定要做出一點改變。
Derek滑着行李箱的時候,我用手機打字告訴他我的決心。
他很敷衍地說:“哦哦,好。”
我說:“這次我下定了決心。”
Derek問:“你想怎麽做?不怕被家裏人知道嗎?萬一對方說出去了呢?”
這種羞死人的話題我一般都是用手機打字給他看:照原計劃,關燈行事。
Derek:“哦。紀總你知道我在外面的名聲已經變成什麽樣子了嗎?”
是我的錯,所以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Derek說:“外面說我少顆蛋,所以每次約人都要關燈,很身殘志堅了,也很神經病了,因為每次我在黑暗裏觀察完就把燈打開跟人鬥地主。紀總,我也要做人的。”
我低頭給他轉賬。
Derek阻止我:“不是錢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呢?”
顯然不予考慮。我把轉賬的數目乘以了三,聊表歉意。
Derek:“唉。”
我倆交流間已經走了出來,突然就被一捧花頂到眼前,吓了我一跳。
Derek趕緊伸手去擋住花,卻又驚訝地說:“你是——褚玉洲吧?”扭頭跟我介紹,“紀總,他是公司簽的新人,叫褚玉洲。”
這新人抱着花朝我綻放出熱情的英俊的笑容:“紀總,我叫褚玉洲,你叫我玉洲就好。聽說你今天來,我特意跟司機一起來接你,我早好幾年就知道你了,你特厲害,……”
說老實話,我沒太想聽他那一長串廢話,我在思考如何吃窩邊草,并且很急着想吃。于是我匆匆地朝前繼續走,避開這新人的視線,低頭在手機上面打字給Derek看:就他了。
Derek回頭又看了一眼圍欄後的那新人,低聲和我說:“一般吧,你先別這麽快下決定,以後要和娛樂圈打交道,他這長相的不稀奇,你別這麽沒見過世面。”
我低頭打字:一夜情而已,以後見到別的再換。
Derek低聲說:“你正常點。”
我很正常,當我決定進軍娛樂業之後,我不但深入研究了許多娛樂論壇,還看了一百本娛樂圈小說,小說當然不一定全是事實,但至少藝術來源于生活,反映一定的現實。現實告訴我,在娛樂圈裏混亂的複雜的關系是正常的,說不定約兩桌麻将八個人兩兩都配過對,甚至四四都能。
————————————某知名社交軟件分界線——————————
褚玉洲:老板,我接到那紀總了!
褚玉洲:但是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委屈.jpg]
長風萬裏:順利嗎?
褚玉洲:看都沒看我一眼當然就不順利啊!
褚玉洲:那紀總看上去很直還很硬der。
褚玉洲:真的都沒看我一眼,眼皮子都沒擡,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就走了。
褚玉洲:他是高冷還是自閉啊?全程戴口罩,跟他助理講話都是靠手機交流的,不是個啞巴吧?
褚玉洲:我覺得要加錢了。
長風萬裏:你先有點成果了再跟我說加錢。
長風萬裏:不是啞巴也不是自閉,就是有點冷酷,跟家裏人都不太說話。
長風萬裏:當總裁的都這樣啊,沒見過世面嗎你?
長風萬裏:老板說過,只要把他拉下來,錢不是問題。
褚玉洲:大家打開門做交易,我也不是騙你們錢,說實話你們找個女的去騙他啊。
長風萬裏:找過了,沒成功,所以老板才懷疑他是彎的。
褚玉洲:……
褚玉洲:那你應該找個零,我覺得他很硬了。
長風萬裏:找過了,沒成功,所以老板才懷疑他是零。
褚玉洲:……
長風萬裏:少在這裏廢話,你能想到的老板都想到了,紀洵陽沒別的弱點,你要是再失敗,老板都要放棄了。
長風萬裏:總之按計劃行事。
褚玉洲:好吧。
長風萬裏:先給你打了兩萬,錢不多,給你應急的。你也別想裝闊去泡他,反正你也不可能比他有錢,老老實實走賣慘路線。
褚玉洲:……
褚玉洲:老板,我是真慘,不是賣慘,你多給一萬也好啊。
長風萬裏:就保持這樣去賣慘,記住價目表,親一下一萬,拉手五千,熱吻一萬五,照片八萬,錄像二十萬。
褚玉洲:OK
作者有話要說:
紀總第一人稱,他眼裏的一些地方會和實際情況有出入哈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