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褚玉洲特別愛“愣一愣”戰術,讓我繼續找機會讓Derek對我愣一愣。
想來想去,大概我只能告訴Derek其實我在鄉下有妻有女了,那他應該會意思意思禮節性地對我愣一愣。
打發完L.d的小股東之後,我靠在沙發上面給我的糟糠之妻與女兒取名字,順便糾結一下她倆的鼻子眼睛眉毛要取材自哪位全球100名最美女性。
Derek回頭來看我一眼,說:“股東大會的發言稿我來寫吧。”
我拒絕了。
不是我看不起他,我一視同仁,覺得他和我全家沒有一個人能寫出一份能看的發言稿,改他們寫的東西,不如我自己從頭寫,節約時間。
Derek說:“你看起來很累。別緊張,剛才看不出來,現在松懈了才能看出來。褚玉洲怎麽樣?”
我特別想憤怒地告訴他褚玉洲昨晚一點也不憐惜地把我這樣那樣那樣這樣所以我現在看起來特別疲累,但還是沒這麽做。
我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出去。
我突然覺得沒有意義。
感情這種事情,一旦唱獨角戲,就很沒有意思了。
自我感動,自我激勵,自我督促,一廂情願。
很可能我努力很久,換來的結果是沒有結果。
我從來沒有做過明知會沒有結果的事情。
新一期的讀者來信是:我女朋友的情緒有點多變,前一秒還很亢奮,後一秒就興趣缺缺,我很不懂她。
昭君的答複是:你沒有嘗試過認真了解她,也不想認真了解她,你只是希望她能所有一切如你所願,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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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社問我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感覺不對勁。
我說我的初戀死了。
報社讓我節哀順變。
我說初戀死不瞑目。
報社讓我順其自然。
我說我要鞭屍初戀。
報社讓我按時交稿。
如今這社會,人與人之間,除了金錢利益,就不能多一點其他的東西嗎?人情味呢?
襄王的答複是:(前略)你應該多和她聊一聊,很多事情需要溝通,溝通才能避免誤會。與其互相猜測,不如開誠布公(後略)
寫完稿子,我陷入了哀愁當中。
我似乎,應該和Derek開誠布公,但是又無從布起,我能怎麽做?難道要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我喜歡你,咱倆處處對象呗”?
做人可以這樣嗎?
褚玉洲癱在沙發上面,懶洋洋地反問:“為什麽不能這樣?紀總,我想說很久了,你為什麽就不能直接告白?”
我問他:“你告過白嗎?”
他說:“沒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說:“都是別人跟我告白。”
如果不是看在洗手間裏那滿櫃子護膚品的份上,我就把他逐出家門。
褚玉洲翻了個身,繼續勸我:“真的,你直接說吧。”
如果我能直接說,還能等這麽多年,等到今天?
褚玉洲問:“你為什麽不直接說?”
這孩子話真多。
我又不可能告訴他,我怕被拒絕啊。
Derek主動跟我告白,我肯定屁颠屁颠就答應了。但我主動跟Derek告白,他萬一拒絕了,我多沒面子,關鍵是以後會很尴尬吧,說不定Derek就直接辭職走人了。
唉,褚玉洲這孩子沒做過總裁,不懂得全面考慮問題,也不懂權衡利弊。
權衡利弊之下,我覺得還是誘導Derek主動向我告白比較好。
褚玉洲嘆了聲氣:“我反正是覺得死活就那一下,拖着也沒意思,要麽好,要麽不好。”
我認真地思考了一個晚上。
我是一個總裁,二十歲就上過成功青年鄉鎮企業家節目的總裁,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在不想搞一言堂的時候,就不搞一言堂。
褚玉洲說的話在理。
我應該多考慮一下。
我考慮再考慮,一咬牙,下狠心,決定借酒行兇。
經典案例了,我先找個借口和褚玉洲喝酒,喝到微醺,大家都比較朦胧,朦胧之中彼此看彼此就帶濾鏡了。
濾鏡下,我跟他告個白,他接受了最好,事後也不方便反悔;若沒有接受,醒了我就一笑而過,說我把他看成褚玉洲了。
褚玉洲聽完我的計劃,沉默了十秒鐘,嘆了一聲氣。
我說:“你可以不必說話了。”
他說:“拿錢辦事,紀總,我必須說實話。”
考慮到他确實拿走了我的不少錢,我點點頭:“你說實話吧。”
褚玉洲說:“我之前還很困惑,一個人怎麽可以到了三十二歲還沒談過戀愛,現在我懂了。”
我說:“你可以不必說話了。”
他說:“拿錢辦事,紀總,我必須說實話。”
考慮到他确實拿走了我的不少錢,我點點頭:“你說實話吧。”
褚玉洲說:“如果說世界上可以有一個人單身到三百二十歲,就一定是你了。”
我冷靜地問他:“你最近錢賺夠了嗎?”
他立刻說:“紀總,我有全套計劃了。”
我說:“說。”
他說:“你先去改下造型,就照你拍雜志那風格改,改完了,請岱總吃飯,不要喝酒,正面剛,直接跟他說,你喜歡他很長時間了,如果他願意,你倆就處一處,約定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如果彼此覺得不合适,就分。”
他的計劃存在許多漏洞。
第一,拍封面的風格一直在我家族內部被诟病,除卻我二姐三哥,其他人通通覺得化妝師其心可誅,是對頭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試圖通過弱化我的氣場來達到打擊我家小商品競争力的目的。
第二,Derek才不會答應這種事情。
第三,我也不想答應這麽不嚴謹的事情。
褚玉洲說:“那你繼續單身吧。”
他可真是放肆。
褚玉洲苦口婆心地說:“談戀愛這種事,就不能搞你暗戀我我暗戀你,青春時光這麽短暫,大家太含蓄了就沒意思,當拍電影呢?”
他這麽有經驗的樣子,莫非是談過許多次了?
他說:“沒啊。”
我不信,他一定有故事。
他說:“真沒有,我就主動喜歡過一個人,告完白就在一起了,其他的都是別人主動。”
呵。
長得好看了不起?
長得好看就是了不起。
岱樾這王八蛋就是靠臉吊着我!
其實,褚玉洲說的話約等于廢話。我這麽一個資深顏控深櫃,我不知道應該給自己換個造型嗎?他難道以為我真的沒有審美的嗎?
我一直都維持着我直破天際的造型,是因為我的家人。
我的家人,都很淳樸。這麽些年來的有錢生活沒有腐蝕掉他們淳樸的靈魂,我們老家的地還在,分分鐘做好了破産之後回老家繼續種地的打算。
用我爺爺的話來說,有地才有根,人,如果沒有根,談何立足天地間?
用我姥姥的話來說,大地啊,是我們的母親!
這樣的一家人,要求我及其他小輩也保持向他們看齊的淳樸。
只有我二姐和三哥敢于反抗,反抗的結果是每年中秋和年三十,他倆都要回家接受狂風暴雨的洗禮。
其實我很羨慕他倆,也很佩服他倆,但我不能那麽做,我是我們家的希望。他倆叛逆,長輩們也就當養崽的人生偶有波折了。我若叛逆,長輩們怕是會集體崩潰。
不瞞你說,我剛發現自己的性取向時,天天晚上夢到我爸媽一把火把家裏燒了,說我們同歸于盡吧!
我也想改,但是這玩意兒不是說改就能改的,我很努力了,但是我真的只能把女性當姐妹啊!剛大學畢業那陣子,我也聽從家人吩咐去相過親,對方無一不是年輕貌美的女性,我面對她們,只有一個想法:天嚕,我要能這麽漂亮優雅就好惹!
為了不再被逼相親,我編出了一個慘絕人寰的謊言。
我說我是有暗戀的對象的,對方當然是一位女性,是我高中時候的校花。
校花已經結婚了,我不能拆人姻緣,但我也實在忘不掉她,那我能怎麽辦?
我無助、我痛苦、我頹廢,我不能懷揣着對一個女人的深愛,再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就讓我一個人生活吧!啊,生活!總有一天,生活能令我重新恢複希望!啊,希望!希望總是在時間裏悄然來到!啊,時間!時間能治愈一切傷痕!
我家裏人十分同情我,也十分為我動容,決定不再逼我相親。
為了扮演好一個頹廢的終身走不出失戀陰影的男人,我盡力了,這比我努力改性向要容易一點。
總之,綜上這些複雜的原因,我要改造型,很難。
改完造型之後,我要麽面臨出櫃,要麽面臨和女性的婚姻,哪一條對我而言,都是絕路。
然而,現在的小年輕是不聽人說話的。
褚玉洲強行把我摁在浴室裏,給我洗了個頭,給我綁了條餐桌布,給我,剪了個頭發。
他一邊剪一邊說:“我以前在理發店打過工,學過的。”
他學過的東西可真多,打過的工也很多。
礙于臉上還貼着面膜,我就沒有說話了,讓他剪吧,剪壞了更好,我就顯得更直了。
他嚓嚓嚓給我剪完頭發,說:“先別照鏡子,把衣服換了。穿我的衣服。”
我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合理懷疑他在嘲諷我比他矮。
褚玉洲裝作沒看懂我的眼神,挑出他的一套衣服給我:“去換。”
反正也是在公寓裏面,換就換吧,當玩過家家。
唉,我喜歡玩過家家,也喜歡玩換裝游戲,我那沖了三百塊錢巨款的換裝游戲賬號還在Derek的手機上存着。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只能用他的手機玩。
我傷心地換了衣服,果然袖子長了褲子長了,褚玉洲就是想羞辱我。
難過。
我都這麽慘了,褚玉洲拿我的錢還要羞辱我。
我正打算脫下來,他就敲門:“換好了嗎?”
我說:“長了。”
褚玉洲推門進來,笑了笑:“你先随便挽起來,別脫,信我的,這要不成,我退錢給你。”
這對他來說,就很嚴重了,看來他勢在必得。
唉,先随便挽着吧。
褚玉洲又把我往椅子上一按:“坐好,我給你化妝。”
我垂死憂中驚坐起,警惕地看着他的化妝包——他居然自己也有化妝包——說:“不化。”
“沒事啊,你不要思想這麽古板,男的就不能化妝嗎?”褚玉洲循循善誘,“其實你也想化的吧。”
不,我只想敷面膜,我覺得自然是種美,清水出芙蓉這種有深度的高端美,我是指望不了褚玉洲明白了。
但是,我抵抗不了做過Tony老師的褚玉洲。
這也是我都不敢去理發店的原因之一,我只在小學的時候陪我媽媽去過理發店,目睹了Tony老師Andy老師Jimmy老師打敗我媽媽的全過程,覺得那是個魔窟。他們連我媽媽都能打敗,若我進去了,簡直是有去無回。
現在從褚玉洲的身上,我驗證了我年少時的定論。
他看起來挺專業的,和拍雜志時候的化妝師一樣,打開化妝包,我的媽媽呀,口紅他買了一排!這種東西他買一排有什麽意義?畢竟顏色看起來都是一樣的。
我開始懷疑他缺錢的真正原因是否因為他太能花錢。
我問:“口紅也要塗?”
褚玉洲說:“一點點。”
我說:“沾杯會很尴尬。”
褚玉洲說:“不會的。”
我說:“你到底要給我打幾層粉?”
褚玉洲說:“你閉嘴睡一覺。”
他可真是能耐了,居然敢叫我閉嘴。
褚玉洲說:“你的臉在我手下,自己看着辦。”
我閉嘴,閉眼睛,閉目養神。
等他給我化完妝了,我再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