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十四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開一天會,就這麽飛快地過去了。我最終還是報了警,人口失蹤,警察問了我一些情況,就去別處問詢了。
弄完這些,本來也該回公司,但我擺了擺手,說:“走會兒。”
我說走會兒,Derek只好陪我走會兒。
其實我是很糾結的,從昨天開始,我和Derek之間就怪怪的。
說他和這種人口失蹤案有關系,我是不信的,他雖然十四年前非得驚人,是酒吧看場子的,但人黑社會性質的組織也是有檔次的,不至于連看場子的都收。由此推測,Derek跟這組織并沒關系(如果有這個組織的話)。
可何田玉為什麽要我小心Derek?
平時,何田玉讓我小心Derek,我還能理解成何田玉怕Derek騙我財和色(雖然我不介意Derek騙我色),但這次顯然何田玉的失蹤和祁明珠的醜聞有關系。
由此推測,Derek和祁明珠的醜聞,也有關系?但他幾乎天天跟在我身邊,不至于有空搞什麽大事。
還是說,前段時間我讓他查祁明珠和趙選文時,他無意中查到了什麽?
甚至說,其實他早八遍年就和祁明珠有什麽關系,比如祁明珠是他失散多年的媽媽或者大姨,電視劇裏這種劇情也不少見了。
我決定從穩妥的話題開始套話,遂随和地說:“這幾天L.d的事,其實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下個星期就能回去。”
Derek:“好,我回去就安排。”
我自然地問:“你追過星嗎?”
Derek:“沒。”
我和藹地問:“怎麽不追呢?”
他看了我一眼,表情有點微妙,仿佛我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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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是老板,沒有不該問的,再者說,我又沒問過他真不該問的,真不該問但我想問的多了去了,都不是一個人該問得出來的問題,問出來不羞死他也要羞死我自己,說不定都能構成犯罪,簡稱職務犯罪,全稱利用職務上下級關系進行性|騷|擾犯罪。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一個猥瑣油膩中年男子?!我都還沒有年輕過!
Derek反問:“紀總不也沒追過星嗎?”
那我跟你能一樣嗎?我都把青春時光用在讀書上了,我連當時敷個面膜都是偷偷摸摸用蘋果皮的、還要被我爺爺說我那樣子削蘋果皮很浪費還不營養、應該帶皮吃,我的青春能跟正常一般人類一樣嗎?
想想還真心酸。
當時我最叛逆的夢想之一就是長大之後買自己的別墅,鎖起門來把全身都敷滿厚厚的蘋果皮,我爺爺在外面敲門我都裝不在家,叛逆到可以搞搖滾了。
……越想越心酸。
也許是我的表情令他懼怕沒有年終獎,立刻老實了,說:“娛樂圈的沒有,看球的也算不上追星,就是偶爾賭賭球。”
當年才多大年紀,就賭球,唉,怎麽變成我挖他傷疤了呢?
我決定開門見山:“何田玉這件事情究竟怎麽回事?你說你去擺平,你知道他怎麽了?怎麽知道的?你在這裏面是充當什麽角色?”
他平靜地說:“紀總,無論你信不信,我真的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
“我相信你,但為什麽你又說你去擺平?”
Derek沉默了一小會兒,說:“紀總,你知道我以前是幹什麽的,還是認識一些人的,如果你一定要管這件事,那我只能去盡力辦。”
這麽一說,好像我道德綁架他一樣,我就很尴尬了。
我又問:“你之前說,有神秘人告訴你這件事,怎麽說的?”
Derek說:“對方只說何田玉出事了,你會下水,水很深,最好不要卷進去,我就趕緊過來了。”
“你不知道神秘人是誰?電話號碼呢?”
“我昨天已經查過那個號碼,外地的號碼,辦卡人是個很普通的名字,并不認識。”Derek說,“我估計對方有心的話,也不是拿自己身份證辦的卡。”
我想了想,問:“你覺得,神秘人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Derek說,“我的工作職責是給您做事,紀總,你如果想查何田玉的事情,我就去查,這和我個人的喜好無關。”
我就更尴尬了。
萬一真是什麽案件的話,這不成了我推Derek進火坑嗎?而且二萬八月薪還包括賣命,好像我是吸人血的萬惡資本家一樣。他可真能說,我教的嗎?這油罐子一樣的嘴。
何況,他都這麽說了,很顯然就是并不想參與這件事,但迫于我的淫|威,不得不勉強為之的樣子。
既然這件事情本身與他無關,我當然不能把他卷進來,那就只能自己偷偷地私下裏再想辦法了。
“也沒必要,我們都報警了。”我安撫他,“我也不管了,你也不管了,誰知道背後有什麽陰謀,給警察管。”
Derek用質疑的眼神看我。
我回以一個正直的眼神。
他問:“你不是想自己偷偷查吧?”
我說:“不是。”
“不是就好,紀總,你如果出事,你家就會鬧分家,就會鬧到四分五裂,就會上報紙雜志法庭,就會垮了,資金鏈斷裂,全國幾百家門店集體關門,直接和間接的超過萬人失業,造成媒體的一場狂歡,《實體終被電商沖垮,又一道劃時代的鴻溝》《論小商品之王垮臺》《江郎才盡傷仲永,黔驢技窮紀洵陽》——”
我平靜地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知道你今年的年終獎是多少嗎?”
Derek說:“是你爺爺讓我多看着你。”
我之前真的就是精|蟲上腦才會喜歡他,真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改,我真的決定改了。
Derek的恐吓雖然起到了一定效果,但我曲線救國,裝作不經意地說:“對了,趙選文說的那件事情,我們還是得辦,何田玉突然出事,我都不記得了。”
我就賭Derek并不知道何田玉為什麽出事。既然他只是聽神秘人在電話裏說了何田玉的失蹤水很深,那他很可能并不知道何田玉是為了幫我偷祁明珠醜聞資料才出事。
他說:“我會安排,紀總您也不必操心。”
我心中咯噔一響,難道神秘人這個也跟他說了?
接着他又說:“這種事情,但凡娛樂公司也都做慣了,我會安排經紀部和公關部那邊負責,勞動不了高層出面。”
我的心中一松。看來,他只以為祁明珠那是個普通新聞資料?
但也不對啊,趙選文肯定比他更了解娛樂圈的法則,趙選文都拿這事來威脅我續約的事情了,說明這次肯定不是普通事态,Derek沒有道理想不出這一層。
他果然還是有事瞞着我。
他根本就知道何田玉是為了祁明珠的醜聞而出事的,所以在阻止我再管這件事情。
我略微一想,又看他一眼。
他收到我的眼神,輕輕地嘆了一聲氣:“紀總,我知道趙選文親自求你,可能這件事不好辦,但是,曲奇雜志社的老板向乃,你真的想見嗎?”
哦。
我恍然大悟。
這兩天何田玉的事情把我給震住了,腦子都亂了,剛才我想了那麽多,忘了這茬。
Derek是知道我和向乃的血海深仇的。
那就好,他沒事瞞着我就好。
我鎮定地說:“我沒事,你去安排吧。”
他拒絕:“不。”
我愣了下:“你說什麽?”
他說:“為了你好,也為了我好,為了大家都好,您還是別見他了。”
“……”
他在諷刺我鑽桌子下面不出來的黑歷史吧?是這樣吧?肯定是。
呵。
拿我二萬八的月薪,還敢諷刺我,要不是我錢多燒手不給他開工資不舒服,我一毛錢就不給他。拿着我的錢到處瞎搞就是不肯搞我,呵。
我這人寬宏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發大財者不拘小節,說:“好吧。”
想當然的,雷眉铩羽而歸,說連向乃面都沒見到,人家雜志社的熟人說最近根本就沒跟拍到祁明珠的風聲,祁明珠不都在劇組好幾個月了嗎,天天埋頭拍戲,拍王導的戲誰敢分心啊。
至于何田玉那邊,他那個助理聯系過我一次,說潛入了向乃的電腦,發現了何田玉去過的痕跡,但是,沒找到祁明珠的資料,要麽沒有,要麽,被何田玉弄走了,要麽,被向乃發覺,早就删除了。
事情就陷入了僵局。
我傾向于資料在何田玉的手上,否則,不至于鬧這麽大。
現在就不知道何田玉是生是死了。
雖然我請那助理幫忙設法匿名通知警察何田玉和向乃電腦的關系,但也不确定有沒有用,萬一向乃咬死了跟自己沒關系,人警察也沒辦法不是,說起來向乃還可以很無辜呢,說自己好端端被人侵入電腦,倒打一耙。
只能我親自去見向乃了。
我的直覺告訴我,向乃肯定會見我,我多少能探聽點口風來。
左右我就算知道了醜聞是什麽,也沒證據,對方不至于讓我也消失,吧?我大可以裝傻,就說趙選文讓我來的。
就決定是這樣了。
首先第一步,瞞過Derek。
心酸,沒老婆沒老公,享受不到配偶福利,還得承擔配偶枷鎖,欺負人。
計劃A,我聯系上了向乃,定了時間,支開了Derek,借口要跟褚玉洲逛街買買買,慶祝褚玉洲試鏡成功,跟着外人就不方便了,我一個金主陪小情兒,結果搞三人行,算怎麽回事呢?我不高興,人褚玉洲也不高興啊,至于你Derek高不高興,如今浪子回頭的我也不是很在乎了,就算在乎,我也當不在乎,反正你姓岱的也不在乎我。
Derek大概也心裏有數,沒有多說什麽,點點頭,上他自己的班去了。
褚玉洲這孩子也挺樸實的,邊開車邊腼腆地跟我客氣,說我給他打的錢挺多的,其實也不需要買買買。
乖是挺乖的,但今天不買也得買。
褚玉洲又說既然如此可以直接給他錢,他自己去買,不需要我浪費時間纡尊降貴放棄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生意來陪他。
這孩子不光是長得美,想得也挺美的。
我回頭看送車的Derek消失在視野當中,打斷褚玉洲的話,說:“我有點事情,你自己去買,留發|票,回來我給你報銷。”
褚玉洲:“哎?您有什麽事情瞞着岱總去辦嗎?”
“不關你的事情就不要問。”我想了想,不放心地叮囑,“如果Derek試探你,你就說我一直在和你逛街,不要讓他知道。”
褚玉洲點頭:“肯定的,您放心吧。”
其實我是很放心的,但事實告訴我,我放心得太早了。
事實是我留了一手,也沒告訴褚玉洲我去哪,讓他半路放我下車,他把我放一個我等了十五分鐘也沒打到出租車的路口,我真是服了他,很想問他是不是錢賺夠了嫌燙手。
可我還沒來得及問,一輛眼熟的車就停我眼前,車窗是開着的,Derek淡淡地看着我,問:“紀總,怎麽了?”
“褚玉洲的妹妹有點急事,他趕着回去了,我正打算打車回公司。”我鎮定自若地問,“你怎麽在這裏?”
Derek淡淡地說:“我打算去市郊的片場考察。”
呵,我看是在跟蹤我。
或者褚玉洲出賣我。
或者Derek采用了高科技手段監控我。
但做賊就會心虛,啊不,是我大人有大量,寬容地說:“那你去吧。”
“紀總和我一起去吧。”
“不去了,片場聽說環境挺複雜的。”我說,“我回公司。”
Derek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來,開了後車門,捂着車門頂,說:“那我送紀總回公司,我也是沒事做才想去片場轉轉,怕對不起我二萬八的工資。”
都這樣了,我也只能上車,被他一路送回公司,被迫加了一下午班。
呵。
計劃B,我召集L.d的經紀部召開會議,抛給他們好幾個他們基本無法解答的死循環問題,由Derek代我主持發言,我聽了兩句,說要去洗手間,讓他們繼續開。
我直接下了樓,打車去曲奇雜志社上洗手間。
昨天已經失約過一次,今天我得按時到。
中途Derek打我手機,我沒接,雷眉打我手機,我也沒接,直到我爸打我手機,我以為家裏有事,接了,聽到我爸質問我:“阿樾說找不到你人啊,你去哪了?你別犯錯誤啊,我早說了娛樂圈不正經,洵洵你不能學壞,阿樾說你最近去哪裏都不跟他說了,他可着急了。我聽你五弟五妹說娛樂圈可亂了,仙人|跳特別多,你可不能上當,那擱古代叫什麽?就是……唉,不好聽,又是新時代了,我也不多說。但我早說了……”
我爸短話長說,半個小時之後,我到了曲奇雜志社的辦公大樓下,他才意猶未盡地說:“我這邊有事,你媽叫我過去。那你趕緊給阿樾回電話。”
我收好手機,給了車錢,下車,看着站在大門口的Derek,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Derek右手插在西裝褲兜裏,左手胳膊稍稍勾着,小手臂上搭着一件西裝外套,正微笑着看向我的方向,那叫一個衣冠楚楚玉樹臨風極為尴尬。
我尴尬。
我卻不會表露出來。
他朝我走過來,微笑着說:“紀總,外套沒拿。”
現在我能确定他在我手機上裝了什麽定位設施。
我沒接外套,鎮定地看着他,給他心理上的壓力,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是老板,而他,因為拒絕我潛|規則的不合理要求,我已經在冷落乃至于冷藏、說不定下一步就是冷凍他。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給他來個明升暗降,讓他去全權負責我新開的時尚快消線,從此遠離我的眼前,他求我,我也不會把他調回來給我當特助了!
這,就是腌臜的職場。
我倆對峙了一小會兒,他忽然笑了笑,抖開外套,繞到我身後面,說:“擡手,紀總,你襯衫後面沒燙好,有褶子,遮一下。”
我把手伸進袖子去的時候,覺得哪裏不對勁。
Derek給我穿好外套,退後一步,說:“你如果要上去,我陪你去。”
事到如今,就算我現在找借口帶着他離開,他大概也會瞞着我偷偷來見向乃了。
于是我心一橫,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