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麽多人,自然一輛車坐不下,爺爺和奶奶坐我和岱樾的車,加上小岱。一路上爺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抓着我的手一直在低聲說着話,其實也聽不太清,但還是得聽着。

奶奶在旁邊也很難過,好半天才說:“洵陽,奶奶知道又為難你了,整個家裏就你懂事——”

車子猛地一停,驚得我立刻扶住兩位老人。還好我坐在中間,給他倆都系了安全帶。

小岱都吓了一跳,急忙回頭看,一邊幫他爹解釋:“紅綠燈!”

我擡頭看向後視鏡,岱樾正目視前方,神色非常的冷。我往下看了看,他抓着方向盤的手指都泛白了。

我只好輕聲說:“慢點開,車上有老人,我也沒系安全帶。”

岱樾沒理我。

小岱有點害怕地看看岱樾又看看我,躲在副駕駛座上不敢說話。

接下來倒是開得比剛才穩很多,但岱樾一直都冷漠地看着前方,沒說一句話。

送到醫院後,暫時就先交給醫生了。何況一群人都紛紛趕到,我抽空把岱樾拉到沒人的過道裏,低聲說:“別跟老人家計較。”

“又是‘你最懂事’,你最懂事就要逮着你薅?”岱樾拉着我的手,特委屈,“我讨厭他們對你說這句話,好事兒不歸你,什麽破事都找你,你現在不是他們一家的了,沒義務。”

“我沒打算管。”我說,“你冷靜點。我只是把老人家血壓哄下去。”

岱樾一怔:“真的?”

也不知道他對我有什麽誤解,我看起來怎麽也不像大傻子吧?

這一下子岱樾就尴尬了起來,偷偷瞥我。

“遇事要冷靜。”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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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我語重心長地說:“不冷靜容易出錯,鐘總沒有你前任老板的脾氣好,你給他虧本,他會打你的。”

岱樾笑了下,還不服氣:“我只有這種時候不冷靜一下,做生意的時候都說我有紀總親傳風範。”

我問:“我的風範是什麽?”

岱樾說:“突發奇想,旁若無人,鎮定自若。”

确定第一個第二個詞是在誇我?

把岱樾給哄好了,我正打算領着他回去找被我倆扔下的崽,繞過走廊就見拐角處的紀陳陽。

紀陳陽的臉皮一向都很厚,聽牆角被當場抓包都毫不臉紅,只是叫了聲:“萊萊?”

我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好多年沒這麽叫過了,不說我都忘了。”紀陳陽笑着說。

這是我小名,但嚴格說起來也不算。很小的時候被這麽叫過,據說原本是打算給我取名叫紀萊陽的,後來十三公算八字說這個不好,改成“洵”,有水,遇水則發,旺。

前段時間,岱樾吃飽了撐的找我鬧,非想要個只有他叫的稱呼。為了防止他叫出比較羞恥的稱呼,我想了半天,把這個被廢棄的名字扔給了他。

今天在酒店裏那一聲,我合理懷疑岱樾并非情急之下失口,他很有可能就是吃飽了就想搞事,暗搓搓。

雖然我也不介意。

我沒理紀陳陽,徑自回了急診室門口,小岱乖巧地坐在過道的塑料椅子上,聽到聲音就轉頭看我,表情十分的茫然。

我問他:“要不先送你回去?”

小岱搖頭。

我也不勉強他,讓他困了餓了就找岱樾說。他點點頭。

沒多久,醫生出來,說兩位老人家也沒大事,已經平複下來,只是最好別太激動,這年紀就怕腦溢血這種一下子氣沖頭的事情。

沒事就好,沒事我就放心了,而且也不需要我了。

紀陳陽和我小姑一人攙着一位老人出來,也沒什麽別的好說,又浩浩蕩蕩給往家裏送。

我想了想,讓岱樾還是把家庭醫生請過去,這兩天家裏有一位醫生守着,多少放心點。

回了紀家,燈火通明。

當然這不稀奇,年三十誰家裏都是燈火通明,我和岱樾家裏沒人都開着燈,就希望新的一年亮亮堂堂的。

四位老人家都在房間裏面休息,除了我姥姥那邊的大哥、小舅在照顧老人之外,其他人都在大廳裏面。

集體靜默了很久。

我反正是沒有話可說,但看起來大家似乎在等着我開口。

然而這件事情當中,最沒有幹系的就是我,究竟指望我什麽呢?這個時候按照我的原定計劃,我應該和我男朋友和我崽在家裏面吃餃子,吃完餃子玩煙花,我很多年沒有玩過煙花了,再晚點,賣煙花的店子都要關門了。

過了很久,三哥打個呵欠,同時也打破了這可怕的靜默,說:“沒有要說的,我就睡覺去了。”

“你等等。”大伯趕緊說,“今天在酒店說的是怎麽回事?”

說着,大伯一個勁兒地看大姐夫。

大姐忙說:“什麽眼神?紀小風瞎說,是得解釋清楚,這是诽謗了。”

三姐的視角比較獨特:“是啊,爺爺說讓紀總來管呢,紀總最喜歡管事了,怎麽還不開口?”

“憋着等一口氣爽完呗。”四弟立馬跟上,“好不容易看家裏有熱鬧了,還找他當家,不定多高興。”

紀陳陽冷眼看他倆:“有意見去找爺爺。”

他倆就沒說話了。

紀陳陽又看向我:“萊萊,你說吧。”

滾。

萊萊也是你這妖怪能叫的?

我說:“爺爺和奶奶休息一晚,任醫生也在這,應該沒事。以防萬一,我今晚借住一下,明天他倆情況穩定,我再走。”

我媽立刻不贊同地說:“別瞎說,這你自己家裏!什麽‘借住’?”

我只好實力裝聾,繼續說:“紀家不歸我當家,我确實沒有身份管事,也不會有人服,在酒店裏面是權宜之計,寬爺爺和奶奶的心。我個人建議大家暫停争端,好好過年。如果有不法事端,請及時報警,尋求警方幫助,比任何人的管事都更有力。”

大家的神情又複雜起來。

過了半天,二姐說:“爺爺說了讓你管事,誰不讓你管,那就是心虛。”

她對我三哥可真是真愛啊。

大伯猶豫了一下,想說話,卻又沒說。

大姐倒是激動:“管就管,誰怕誰啊?紀小風你拿證據出來,沒證據你瞎說,還差點氣死爺爺。你就是來讨債的,搞同性戀就差點氣死家裏人了,現在又來。每次你一回來,家裏就要出事兒,你這喪門星!”

大伯媽立刻罵回去:“說誰呢?誰找個倒插門的還包二奶?還卷了公司兩百萬!什麽時候把兩百萬還回來?”

翻起舊賬來就沒完。

我站起身。

他們的聲音暫時停頓了一下,都看向我。

岱樾和小岱站在旁邊,小岱乖得讓人心疼,正抱着岱樾的手,額頭靠在岱樾的身上打瞌睡。我拍了拍小岱,輕聲問:“先去房裏睡覺好不好?”

小岱硬撐着,搖頭。

“聽話。”我摸了摸他的頭,“等會兒我們就去陪你。”

小岱猶豫着看我,眼圈就紅了,憋着眼淚要掉不掉,很委屈地小聲說:“我想和爸爸吃十二點的餃子,還有玩煙花。”

哎喲爸爸的心都心疼碎了。

雖然他指的可能是岱樾而不是我,但四舍五入也就是我了。

我把小岱拉我的小沙發這來坐着,抱着他拍了拍,朝岱樾說:“拿張毯子過來。”

岱樾飛快地去我卧室裏面拿了毯子過來。

好在客廳裏很暖和,我讓小岱脫了厚外套,裹着毛茸茸的毯子趴我懷裏睡着,然後淡定地看向衆人,等他們繼續吵。

感覺大家都不太想吵了呢,那就最好了,我想帶我崽崽吃餃子玩煙花。

啊,岱樾看着小岱的眼神裏有着淡淡的羨慕呢。

最後大家也沒吵了,都沒意思,罵罵咧咧地各自散了。

我還是最後走的,坐沙發上正思考着要不要叫醒小岱去街上找找有沒有還開着門的煙花店,就聽見我媽說:“洵洵,你今晚不走吧?”

我擡頭看過去,我媽他們還在客廳留着呢,這時候正看着我,臉上挺期待的,又有點緊張。

唉。

“不走。”我說,“等爺爺情況穩定。”

媽媽坐過來,又看了我一會兒,說:“洵洵,你要嫌這裏吵,咱們一家人搬小院兒去,媽想你,你總在外面住着也不是個事兒。阿樾和小寧也一起搬過來,地方也大點。阿樾那房子我記得也沒多大,住三個人也不方便。我跟你爸又整天沒事做,幫你們帶小寧。”

我媽可能已經放棄思考我和岱樾和小岱的真實關系了,反正打包一起總沒錯。

我委婉地回絕:“抱歉,媽,這半年是事情多沒顧上,以後我多看看您和爸。”

我爸嘆了聲氣,好半天才說:“不願意就算了吧,沒事兒多回來看看你媽,約出去喝個茶、吃個飯都好。她沒事兒就翻相片,一想你就難過,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得上網搜新聞,也不敢總聯系你,怕煩着你。”

他倆這麽一說,我也挺不好受的,點了點頭。

紀陳陽站在旁邊,拍了拍他倆的肩膀,又看向我:“萊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趁這機會,你重新回來。這半年你也看到了,我之前是托大了,現在發現還真管不來公司,爺爺他們也很清楚,就你太犟了,大家都不好再開口。你這時候回來,是很服衆的,時機很好,也不說是聘你了,中間再一調停,還跟以前一樣,公司你當家。我再一次跟你發誓,我真的是真心實意的請你回來,絕沒有別的小九九。”

我沒說話,當他不存在。

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我媽見狀,笑着打圓場:“對了,怎麽突然把‘萊萊’這小名又給翻出來了?多少年沒叫過,不說都忘了。”

我淡淡地解釋:“岱樾想叫個獨一無二的稱呼,我就把這個翻出來了。”

“……”

我媽和我爸的表情頓時十分微妙與複雜,互相看了看,又齊刷刷看向一旁笑而不語的神秘岱樾,再一起看向我,最後看向趴我懷裏還睡着的小岱。

最終他倆也什麽都沒說,不知道是難以接受,還是自欺欺人,還是徹底放棄思考。

反正他們不問,我也就不說,問了,我就說,非常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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