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v=
第56章 第 56 章
原本中秋節我是打算和岱樾、小岱陪着爸媽回鄉下去看望四位老人的,但我跟岱樾剛說完沒多久,我親媽就打電話過來了,問我中秋回不回去吃飯。
我當然說回去。
約好時間後,我打給我爸媽,解釋說我中秋節那天有事情,所以想提前兩天陪他們吃飯。他們忙說沒關系,可以可以。
我一直沒有對他們說過我找到了親生父母的事情,其實也覺得沒必要特意去說,這中間并不沖突,說了他們也只是徒增失落,還要對着我強顏歡笑。當初買我的也不是他們,他們并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能做的只是盡力把握好他們和我親生父母雙邊的平衡,養兩邊的老對我而言并不是難事。
中秋前幾天,我陪我爸媽、還有小姑和小舅兩家人回鄉下看望老人家們,感覺他們遠離吵鬧,狀态也恢複些了,見着我們之後笑呵呵的,一起吃了飯,是久違了的場景。
我小時候,紀家就是這樣的,一大家子人圍着圓桌吃火鍋,熱熱鬧鬧地搶菜吃。那個時候還沒有兩個小五,我也還小,腿短手短,又不喜歡滿桌子跑着去夾菜,全靠我爸媽和我二哥給我夾菜,否則我就只夾面前的。
“你坐的地方不好,空調口往這邊吹,火鍋熱氣熏眼睛了。”岱樾問,“換個位置吧。”
我搖搖頭:“沒事。”
他又看了我一小會兒,沒強求,夾了遠處的菜給我:“還想吃什麽,我去夾。”
我沒來得及說話,滿桌子跑的我五弟五妹就一個給我碗裏擱了一塊煎餅,一個往我碗裏放了一個扇貝,笑嘻嘻地說:“奶奶說這桌子不能轉,不給你夾菜你就只吃你前面這碗菜。”
我媽坐在旁邊笑着說:“是啊,打小就這樣。”
她夾了一筷子菜給小岱,又很不滿意地說:“傳染得小寧也這樣。小寧,你別太學着你幹爸了,這才半年,怎麽感覺也面癱了?”
我不是面癱,我只是一直保持表情的鎮定而已。
原來我在我媽的心目中一直是面癱?
她可算是終于說出心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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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繼續給小岱洗腦:“你多學學你爸。阿樾,別讓小寧跟你紀總一樣,小小年紀的,一本正經幹什麽呀,多跟你學學,愛笑,能說,開朗。”
呵。
小岱默然地看了一眼出門就染上僞裝色的岱樾,默然地收回了目光。
呵。
他的心裏很可能在呵。
半年的時間,足夠小岱對他心目中頂天立地勝過親爹的叔的真實形象産生深刻的認識了,我甚至懷疑岱樾以前遠離小岱就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
比如今天早上出門前,岱樾在我剛擦得幹幹淨淨的鏡子上面用剃須膏泡沫畫一箭穿心不夠,還非要蹭我一臉泡沫,不讓蹭就代表我不愛他了,一二三我還不答應,他就委屈了他就要鬧了。我還沒有搞懂他的邏輯在哪裏,就在鏡子裏面看見小岱麻木的臉色。一秒鐘之後,小岱漠然地把拖把放到洗手間的角落裏,轉身出去了。
過兩天的中秋節,我帶着岱樾和小岱回我親爸媽家裏吃飯。自從認親之後,其實我們也沒再怎麽見過面,偶爾也是為了公事有所接觸,這次他們以過節為由頭,請了家裏的不少親戚,正式宣布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
不少人都是做生意的,早也聽說過我,甚至還有間接接觸過的,紛紛說真是奇妙。
我也覺得很奇妙,我才知道曲黃河是我親姥姥的戰友的妹夫,并且跟我親爸媽家很熟,家族大群裏都有他,不常說話,只在逢年過節發個大紅包。
更奇妙的是,我妹的對象是曲黃河他外孫。
呵。
我沒有問我親爸媽,我認親這回事跟後來曲黃河突然推我上位有沒有關系。這種事情,他們不主動說,我就沒必要問得太清楚。我本身有這個能力,如今幹得也不錯,這就夠了。這圈子裏面難免沾親帶故,也不怕沾親帶故,只怕盲目的沾親帶故,顯然曲黃河也不是那種人。
也說不一定,曲黃河是單純地吃下了鐘甜的虛假銷售呢……
總之,我的一切都很順利。
“世·界”也很順利,感情生活也順利,家人關系也順利。
就在我以為我終于結束了三十二歲的坎兒,正在光明的三十三歲的人生贏家新階段快樂成長時,向乃給我打了電話,說要免費送我一個獨家,換“世·界”裏面給一個八竿子打不着他的公司好位置。
我看那公司是大佬A的旗下産業。
當初大佬A利用向乃搜集了大佬B的許多醜聞證據,原本是打算以此來要挾大佬B,不料我與何田玉摻和進來,攪渾了一池水,大佬A只好退而求其次,幹脆甩手資料,直接弄倒了大佬B。
雖然我與大佬A算不上血海深仇,但畢竟也在某種意義上擋了對方財路,我其實是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接着打仗的。
結果向乃事後給我傳達了大佬A的意思,意思是出來混以和為貴,大家和氣生財,他們非但不會跟我計較這件事情,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的地方呢。
合作我看就免了,大家面上過得去就好。
我還記得向乃最初隐晦地向我求救的事情,試探了一下,向乃裝傻。
也正常,那時候向乃想脫離大佬A,純粹是他害怕大佬B會追究到他身上,大佬B他得罪不起。但現在大佬B都倒臺了,向乃當然是繼續跟着大佬A浪了,總不能指望他洗淨鉛華做慈善。
我琢磨着,也許有0.0000000000000001%的可能性,向乃還是幫忙在大佬A面前說了我好話的,畢竟我幫他解決了大佬B這個難題。
當時聽完我這話,岱樾冷笑了十分鐘,我不得不打消了這份自作多情,省得岱樾哼到打嗝。
還是當做A俊傑比大佬B更懂看時勢和人吧,我這人在一般情況下是典型的商人性格,你不逼到我沒飯吃,我就很有軟弱屈服性了,大家得過且過,主要是我得過且過,怎麽過都是過。
但你非得把我吃飯家夥都給弄沒,我只好摔鍋為號。
這世道做人也不要太過分了,誰沒個脾氣呢?
說回向乃那獨家。
向乃可真是個喪門星。他就很難給我帶來什麽好消息,也可能是有好消息他就懶得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也可能對他來說,他給我的壞消息就是他心目中的好消息。
他說,紀陳陽暗中聯系人,打算趁着紀氏還茍着,趕緊賣掉了。
紀陳陽确實也不傻,有學歷有資歷有履歷,說出去也不差別人一句真情實感的“紀總”,然而他本質上是個撈快錢的人,投機的事情大概很少有人能拼過他,他的直接目标和唯一目标就是賺錢這件事本身。
我問消息來源,向乃當然不肯說,還很拽,說随便我信不信。
就這麽一個無來源無意義無證據的三無消息,也想跟我談對換?我看向乃可真是不會做生意。
會做生意的我一邊把大佬A新寵公司名字發給我們“世·界”網絡技術部最高負責人何田玉去查,一邊假裝我要挂電話了。
向乃忙說有得談有得談,又跟我東拉西扯一陣,這才給了點偷拍。照片裏是紀陳陽和人見面的場面。
我把照片也發給了何田玉去查。
向乃問:“所以我們說的那事有結論了沒?紀主席,這個小忙,不至于不幫吧?影響不了你的一世英名。”
我把褚玉洲召喚進來,指了指手機,做了個手勢,他迅速會意,說:“會議那邊在催了,鐘總讓您趕緊過去。”
向乃:“紀主席,這招免了啊。”
“我确實有會要開。”我說,“會後給你答複。”
向乃:“我走後門呢,你給我開會讨論?那我走你這後門幹什麽?你玩我啊?”
“沒有。”我說,“我先開會。”
我确實有會要開,并且絕不是為了他向乃才專門召開的。
事實上,在讨論完正事之後,我才把何田玉新鮮發來的大佬A新寵公司資料背景發給與會各位,詢問大家的意見,見超過一半票數同意,就給加個塞吧。
向乃還不滿意:“你真是玩我?我要第一梯隊的位置!”
我說:“這裏不是我的一言堂,我做不了主。”
“你真的哄鬼呢?你的作風還不是你一個人搞定?”
他對我的誤解太深了。
在紀家的時候,我倒是想找人幫忙,找來找去,還是自己養出個Derek幫把手,這才沒過勞死。現在與會各位都是前途無量的青年成功企業家,各有各的想法和擅長,沒有誰比我差,他們就算願意讓我一言堂,我都不願意,真當我老黃牛勞碌命呢?事全我做,鍋也全我背?我願意,岱樾都又要鬧。
這人啊,有了家庭确實是保守很多了。我有那麽多的時間得把岱樾那條圍巾給織好,他已經從我去年買完毛線高興到現在又快過年了,威脅我說明年再沒得系,他就把毛線給吃了。他可真會威脅人啊。
當然,說歸說,我還是給了向乃一條明路——把他當年那位學霸室友林複送給他做項目顧問,親切地指導他如何能讓大佬A新寵公司的投标書獲得我們的青睐。
其實我和林複原本也不熟,還是向乃之前在學生會上強行給我倆拉線的。
大學的時候,林複确實是個風雲人物,非常有前途,但命不太好,出國後的發展不是很順利。所以同學會的時候,向乃免不了拉着我去林複面前秀優越感,秀完又把我介紹給林複,嘴上說是關照破産的我,給我找個好搭檔,但我又沒瞎,看得出他是想讓我關照林複。
向乃的心态真是難以捉摸。
我請他吃東西,他恨我十幾年;林複設計他拿不到畢業證,他要拉林複一把?
呵。
我放棄嘗試理解向乃的心态。
林複多年來發展不順,但态度還是很從容,不卑不亢的,和我在同學會後并沒什麽聯系。
還是我後來接手“世·界”,挑人選的時候,從鐘百花給的人選名單裏又看到了林複的名字,這才上了心。
據鐘百花說,林複還是他在國外讀大學時候認識的,是個有本事的人,只是運氣差,做事又太吹毛求疵,睚眦必報,軟硬不吃,沒什麽人情味,所以人緣不太好,混得不好。
這樣的人,用對了地方,還是不錯的。
我就用了林複,讓他去對付那些死纏爛打要走後門的公司,比如向乃這種,争取折磨到他們沒脾氣。
騰出手來後,何田玉又給我發來了他查出來的紀陳陽私下裏接觸的那撥人,我分析了一下,大概紀陳陽确實是想趁早把紀氏脫手了。
紀氏不止是一個公司,說得上是一條完整産業鏈了,這種大攤子生意,做好了是日進百鬥金,做不好,日虧百鬥金。
只是紀陳陽連搶救都不搶救,實在令我驚訝。
他能力管不來是天生的事情,怪不到他,但他明明也可以外聘CEO來替他管,另外高薪挖其他公司的骨幹,有經驗的高管抱團還是可以穩定局面的。
但是紀陳陽直接選擇放棄,真不是他孩子他不心疼。
也可能他臨走還要将我一軍。
我的心情有點複雜。
紀家的事情我可以不管,公司也早就不是我的了,公司內部人員也早就跑的跑,剩下的也被紀陳陽和大伯他們血洗得差不多了,理論上來說都與我無關了,然而我看着我當初親自定下的紀氏LOGO,不得不承認,還是很舍不得。
河堤上那記者沒有說錯,紀氏是我前半生的心血,它可以不屬于我,但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它在不屬于我之後仍能夠欣欣向榮。
何田玉試圖安慰我:“紀陳陽把紀氏賣出去,說不定還是件好事,接盤的人會好好做,不然你指望紀家現在那些人,早晚公司殼子都沒了,比現在更慘。”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情感上一時半會兒還是很難接受的。
或許還是我太優柔寡斷,紀家內部怎麽鬧,那也是一家人,紀家還是紀家,現在全部給外人,我真的很難接受。
何田玉說:“哦,那你弄回來啊。”
我想了很久,說:“我說過不會插手紀氏的事情,就不會再插手。”
公司我是不插手,但我也說過,紀家的老人們還歸我管。所以我從難受的情緒中恢複過來後,迅速想到了要保護四位老人家和我爸媽,甚至還包括剩下的其他人,比如我小姑一家和小舅一家。
紀陳陽要賣紀氏,以他如今的持股數,他是做不了這個主的,那麽他就要掌握大部分股權,也就是說,他要對其他人下手了。
前面大伯和大姐夫這些人鬧來鬧去,難說裏面紀陳陽到底推波助瀾了多少,他已經默默地占了許多便宜,而現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我試圖照着他的思路來思考,得出的結論是他很可能選擇直接弄死老人們的方法來獲得股權。當然,這不絕對,只是我的猜測。然而我從來不憚于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紀陳陽的為人和行事。
他也很可能故意制造事端,然後連蒙帶逼地設計老人家們把股權交給他,就像當初他設計出我二哥的事情,來逼我讓位一樣。這種沒有底線的商人,不是在賺錢,是錢在賺他。
總之,股權我答應不插手就不會插手,我紀洵陽對曾經的家人說話算話,但老人家的安全我不能不管。
我想了好幾天,選了個說我星座運勢還不錯的日子,親自回鄉下,把事情給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說了。
說之前我其實就是破釜沉舟,他們很可能不相信,很可能去找紀陳陽對峙,很可能從此之後我紀洵陽徹底成為一個試圖挑撥離間的小人。
但我只能選擇這麽做。
他們聽完之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爺爺平靜地問:“那我們又能怎麽辦?洵陽,你怎麽都不願意回來,你大伯是那樣,大姐也算是沒指望了,你爸媽也一向沒心氣兒管公司的事情。你小姑本來就性格弱,成天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裏,連帶她倆孩子性格都跳脫。你大哥有他自己的事,其實一直也沒拿自己當紀家的人。你三哥不說了。你小舅本事也不大。你三姐那邊,可能還抵不上陳陽。”
我解釋:“爺爺,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無論公司如何,我只希望你們能安安全全的。”
“到現在你還這麽說!”爺爺忽然提高了聲音說了這麽一句話,接着又不說話了,坐在一旁生悶氣。
見他不說了,姥姥嘆了聲氣,說:“洵陽,雖然我們不知道陳陽這件事,到現在我們也說實話,還是不太相信他像你說的這麽壞。你小時候和他的那些事——我們都記得,也很能理解你為什麽會一直這麽忌憚他。但是,無論我們信或者不信,和你說了吧,遺囑我們都立好了,我們四個走了,紀家還是你的,我們的東西全是你的。”
我一怔。
“你說你從來都心裏沒有對我們的怨氣,我們相信。我們從一開始也知道你是能理解我們當初做的那些決定,哪怕你可能覺得那很不明智。”姥姥又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你始終都是家裏最懂事的那個,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你就當我們是賴上你了。這一年來你也知道,紀家鬧出了多少的事情,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別無所求,就希望子孫都好好的。所以賴上你了,我們走了之後,紀家還全部是你的,無論你想要還是不想要,我們反正都走了,也看不見了,你實在不想要,扔了也行,我們和以前一樣,服從你做的每一個決定。”
我的心裏五味雜陳,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姥姥說着說着就笑了:“當然,我們話說得漂亮,其實也是有心機的。我們知道,你不會扔了的,你就會被我們逼着又擔起這個家,對其他人也不會差,能把家裏安排得面面俱到。洵陽,說到底,我們就是利用了你這一點來給子孫求個庇佑,我們也給不了他們別的東西,只能幫他們到這裏了,再往後,就真看命了。本來真不知道怎麽跟你開這個口,想着我們走了之後就不用面對這件事了,但現在只能說了。無論你怎麽看待我們吧。”
無所謂我怎麽看待他們,因為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實在是太複雜了。
事情繞了這麽大一圈,紀家死的死,傷的傷,離的離,鬧的鬧,四分五裂,結果最後還是我坐收這漁翁之利,都不知道紀陳陽和大伯大姐夫他們這些人的心裏會是什麽想法。尤其是紀陳陽,他機關算盡,一手促使了這一切,結果還是沒撈着,會是什麽表情?
人生真是很難預測,人心也是。
除了再次叮囑他們注意安全和健康,我沒有再說什麽別的。
紀家我仍然不會要的,但沒有必要堅持在這個時候說。我的态度早就很明确了,他們卻仍舊做了這個決定,也就是不會改了,我沒必要非得氣到他們出毛病。
我沒有回去,反正小岱也習慣我到處飛了,接到通知就會去我小姑或者小舅家裏找我五弟五妹玩,或者找保姆到家裏陪。
我飛去國外找岱樾了。
他最近一直留在這邊忙,但接到我的消息,還是忙裏抽空,跑到機場來接我。
一眼就能在接機的人群裏見到他,他今天沒穿他的商務三件套,穿的牛仔褲和粗線套頭毛衣,顏色十分溫柔,像生活一樣。
說是說我很慘,但其實生活一直對我極盡溫柔之能事。我的運氣十分不錯,永遠都在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始終沒有真正面臨絕境,并且還永遠有一個岱樾在身邊,我知足,并且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