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逢

說好晚上七點到,結果火車晚點,顧娅遲了整整一個半小時。也幸好現在是夏天,雖然八點多了,但天還沒暗,行人依然絡繹不絕。

顧娅給基友去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的坐标軸後,便坐在車站的椅子上等她大駕。人來人往,都是金發藍眼的外國人,讓她有種get lost的感覺。有時候,出國和穿越沒什麽區別,都是去一個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因為生活文化差異,不停地鬧出笑話。喜喜悲悲,運氣好的話,找到個合适的,然後走完這一生。

火車過往,掀起一層灰,她看煩了,便找個地方坐着玩手機。哪知,屁股剛坐熱,就有一群年輕人迎面走了過來。

他們這隊人男男女女都有,看上去大概十五六的樣子,打扮得很潮流,說話也很大聲。每個人手中都拿着一瓶啤酒,不知是哪來的高中生,準備去派對。

因為這邊迪廳的飲料價格比較高,而德國人又比較好喝,通常憑他們的酒量去買醉,沒個六七十歐打不下來。所以,他們為了能盡興,在外面超市或者小賣部就已經預先買好了一箱啤酒,先喝個半醉,再去舞廳發瘋。

這些高中生,平時在學校裏一本正經的未必就熱情,但幾瓶啤酒一下肚,立馬後媽變親媽,親切得讓你扛不住。

比如說現在,他們說說笑笑間,頭一扭瞧見了顧娅這亞洲姑娘,一時好奇,突然就嗨了起來,抄着半生不熟的日語和她說,空你幾哇。

顧娅目不斜視地繼續看微博。

見她沒反應,他們又用同樣走音的中文道,你好。

既然他們說了中文,出于禮貌,顧娅就做不到不理,擡頭對他們笑了笑。

這一笑,幾個小男孩立即就來勁了,圍着她叽裏咕嚕地說半天。

其實他們沒有惡意,就和國內小孩見了老外要說聲哈羅一樣,不過是出于好奇,所以問的問題也就是你是哪裏人,來德國幹啥,呆了多久之類的。

他們圍着顧娅一頓咋呼,顧娅實在不想搭理他們,幹脆裝作自己聽不懂德語,用一臉迷茫的神情去看他們,希望他們知難而退。沒想到這幾個人還挺堅持,又換了一種語言,用英語和她繼續聊。

顧娅決定将裝死進行到底,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不回答,堅持了一會兒,救命稻草來了。

看見她站起來,幾個高中生總算沒再糾纏,嘻嘻哈哈地走了。

顧娅埋怨地瞥了眼周小凡,“你怎麽才來?”

周小凡抱着胸,上下打量她,“你牛,到哪都會被搭讪。”

“別挖苦我啦,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火車,中國都到了!我已經很郁悶了。”

“誰挖苦你,我這是羨慕你。”周小凡白了她一眼,繼續道,“你該,誰讓你不坐快車。”

“沒錢。”

“你白富美都沒錢,那我們這些窮吊絲怎麽辦?”

顧娅聞言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我算哪門子的白富美,撐死了也就是小康之家。”

“你也太謙虛了,沒錢怎麽能跑地球?”

“我爸說,這些錢就當是給我的嫁妝。”

周小凡嘆息,“雖然你後媽人不咋滴,但你爸對你真的沒話說了。”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讓他失望。不蒸饅頭争口氣,我想在德國闖一番天下,不讓那些人看扁。”

周小凡點頭,“我理解。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一說到申請學校的事,氣氛就嚴肅起來,“我寫了一封Email給經濟系的主任教授,他也回複我了。”

周小凡心急地問,“他說什麽?”

“他讓我下個星期一去一趟他辦公室,他可能要約我聊聊以前在新西蘭都學了些什麽。”

“然後呢?”

“再決定能不能破例接受我入學。”

“那你準備好了嗎?”

“來之前,我把書又翻了一遍。”

“新西蘭的書你都帶過來了?”

“沒有都帶過來,但主課都帶了。從新西蘭過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帶了六十公斤的行李,其中三分之一都是書。事實證明,我當時的決定是對的。”

“哎,你也不容易。”

是啊,人為了實現一個夢想,确實要付出很多。

“我現在就擔心,我學的那些東西用德語表述不清。”

周小凡道,“主要是你還沒考過德福,不過別擔心,你口語還是不錯的。如果實在說不清,你就用最簡單的句子,不管說的對不對,都要說,不能保持沉默。還有,如果實在不确定,你就直說我不知道,別耗着時間,幹脆讓教授換個話題。”

“好,我知道了。”

“你周一什麽時候去?我陪你一起,給你壯壯膽。”

“早上九點。”

“啊,這麽早?”

“怎麽了?”

“我約了牙醫。”

顧娅道,“沒事,你去忙,我自己能去。”

周小凡愧疚地道,“真不好意思。我真想當你後援團來着。”

顧娅無所謂地聳肩,“真沒關系。我一個人可以冷靜下,你陪着我,我一激動反而會緊張。”

“那好吧。那你面試完,給我來個電話。”

“嗯,好的。”

想到學校的事,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變得繁重起來了,所以兩人對視一眼後,又心照不宣地把話題給錯開了。

***

星期天在家,顧娅将所有的科目都過了一遍,可人腦畢竟不是電腦,不可能全記住。結果就是越看越沒底,完全不知道教授會問她些什麽。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終于到了星期一,周小凡将她送到車站後,便屁颠颠地去看她的牙齒了。

顧娅想到之後和教授的約見,就一陣心慌意亂,一半充滿了希望,另一半是擔憂,不知道今天過後,人生是否會逆襲。

可想越多,就越是不在狀況裏,一輛有軌電車開過,顧娅沒看清楚就跳了上去。坐了近二十分鐘,才發現自己居然把4路車錯看成了14路。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主要是前面一段的路程都一樣,再加上她心不在焉的,所以直到現在才察覺。

她急忙下車,想往回坐,不料這邊是單行道。問了幾個人,繞了一圈,好不容找到車站了,車子又遲遲不來。抱着一大摞書,行動不方便,卻也沒辦法。出門在外,沒人可以差遣,好壞都只能靠自己。

她也夠倒黴,做啥啥不順,一會兒面對教授還不知道會出什麽幺蛾子事。

早上下過一場暴雨,地上還都是濕的,街邊積水嘩嘩地往下水道流去。

一輛白色奧迪A8沿街開過,顧娅怕水濺在身上,便向後退了一步。誰知,汽車在她眼前開過後,又退了回來,停在她跟前。

顧娅正納悶,這是咋的了?這時,車窗緩緩降了下來,一顆男人的頭從車窗裏探了出來,說了一句哈羅。

見他對自己笑,顧娅一時反應不過來,一邊傻傻地哈羅回去,一邊在那暗忖,這是誰啊,幹嘛對我笑得這麽風騷。

帥哥向她招了招手,道,“上車吧。”

顧娅又是一愣。

于是他湊過身體,替她将車門給打開了,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是什麽情況?顧娅抱着懷疑的态度望向他,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動機何在。

帥哥看着她笑問,“你不記得我了吧?”

她有些窘迫,老實地點了點頭,确實不記得了。每天見過那麽多張外國人的臉,誰還記得你是哪根蔥。

他道,“我叫尼爾斯。”

她一揚眉,還是不明。自從到了德國,臉盲症就沒治愈過。

顧娅一臉迷茫,于是他又提醒,“就是在火車上偶遇的那個。”

這麽一說,她才恍然,原來是上章出現過的兵哥哥。小樣兒,脫了制服,她就認不出他了。

她左右看看,不由驚訝,“這裏是萊比錫。”

那天他下車的地方明明是在200公裏開外的魏瑪。

他立即解疑,“我這幾天度假休息,所以過來看看。”

“你是萊比錫這邊的人?”

“差不多。”他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轉移開話題,“你這是去哪裏?”

“我去學校。”說到正事,她心口一淩,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麽,我等的電車一直不來。”

于是他拍了拍副駕座,道,“上車吧,我送你。前面出車禍,交通管制了,警車都來了好幾輛,沒有一兩個小時,估計恢複不了。”

顧娅本來還有些顧慮,但聽他這麽一說,也就不和他客套了,直接坐上車去。

踏進車裏後,才發現他鋪在車裏用來墊腳的,是雪白的羊毛毯,被她一腳踩上去,立即踏出一個黑白分明的腳印子來。

顧娅一看,頓時覺得不好意思了,紅着臉道,“對不起,我把你車弄髒了。”

尼爾斯順着她的目光也瞥去一眼,不以為然地随手一揮,道,“沒事,反正也不是我的車。”

等車子在城市裏兜了一圈的時候,他突然問,“你知道去學校的路怎麽開?”

“啊!”顧娅當時就震驚了。大哥,既然你不認識路,這麽積極地讓我上車做什麽啊?

見她這麽愣忡,他突然惡作劇地笑了起來,“逗你玩的。放心,我心裏有數。”

囧。

顧娅一顆心還沒放下,就聽他又道,“要不然,還是幫我把GPS拿出來吧。就放在你前面的抽屜裏。”

“……”顧娅頓時頭頂一排烏鴉飛過,轉頭望向玻璃窗外,露出個極其無奈的表情。好吧,就當是德國人的黑色幽默,理解無能。

尼爾斯将車停靠在路邊,低頭設置導航系統,随口問道,“現在不是暑假期間嗎?怎麽還開課?”

顧娅不想解釋得太細,便籠統地道,“我不是這裏大學生,只是和教授約了個時間。”

“哦,學術交流。”

“算是吧。”說這句話的時候,顧娅心特虛。天知道,她離學術交流之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學校就在市中心,GPS指路,車輪子跟着一滾,就到了。顧娅望着越來越近的教學樓,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

似乎看出她的緊張,尼爾斯安慰道,“別擔心,教授他不吃人。”

萍水相逢的人願意出手相助,顧娅已經很感激了,她下車後,拍上車門,認真地道了聲謝謝。

他捏緊拇指,做了個德國人專屬加油的動作,道,“那就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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