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誠意

原棠又變成了原形,大部分時間裏,他都相信原形能帶給他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當然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為了幫崇昊愈合傷口,投入了大量靈力,維持人形有些吃力。

其實原本不該有這種情況的,可最近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體力跟以前比差了很多,可以選擇的話,當然還是原形更為安逸。

為了讓自己靜心,他又把自己的尾巴全部變了出來,一個一個的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數尾巴是會上瘾的,因為他的尾巴蓬松柔軟,光滑漂亮,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那麽好看的尾巴了。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數一遍,扭頭看一眼崇昊,再數一遍,再扭頭看一眼崇昊,身邊的男人始終沒有半點兒動靜。

他臉色蒼白,看上去像是被人抽幹了所有的血,狐貍藏起爪子,用肉墊拍了拍他的臉,然後湊過來用鼻子在他鼻尖碰了碰,确定了一下他的呼吸,又縮回腦袋繼續數尾巴。

過了一會兒,他又拍了拍崇昊的臉,鼻子再試了試崇昊的呼吸。

确定他依然還活着,小狐貍又一個滾兒打出了山洞,抖了抖毛發,撲進草叢裏不見了蹤影。

再次出現的時候,雪白的毛發上已經沾染了血跡,他嘴裏叼着一只山雞,一路回到崇昊身邊,抖了抖毛發施法清除一身血跡,順便在山洞裏生了火,用懸浮術讓雞在上面自己烤着。

崇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是被壓醒的,睜開眼睛,脖子上正貼着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伸手一摸,一水兒的順滑。

狐貍精也被他這從頭到尾巴尖的一撸給撸醒了,立刻擡起腦袋看過來,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對着他。

崇昊啞聲道:“先下去。”

小狐貍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直接從他胸口跳了下來。

他注入那麽多靈力幫崇昊施展的自愈術也并非半點作用都沒有,至少被刺穿的地方已經不再漏風似得疼,只是被蛇尾拍出來的內傷卻沒有那麽快能好。身旁的小狐貍完全沒有半點兒自知之明,他只能開口:“扶我起來。”

小狐貍只好變回人形,伸手把他扶起靠在了崖壁上,然後把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野雞拿過來遞給他,卻聽他道:“為何不送本王回府?”

“他們找到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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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昊看着他,道:“你究竟跟多少人上過床?”

狐貍精皺了皺眉,道:“就你自己,其他不是人族的東西會吸我精氣,我才不傻。”

崇昊頓了頓,眼睛裏濃得化不開的陰霾隐隐散去一些,道:“你怎麽招惹他們的?”

“那只蠢蛇是因為我吃了他的匿丹,也不是什麽頂好的東西,居然就記了我那麽多年。那兩個雙胞豬頭是因為我把他們魔殿燒了,燒了再建就是了……小心眼子,那破房子一開始除了大了點兒其實可醜可醜了,再建興許還能好看點兒,竟然一個要抓我回去搬磚,一個說要分吃了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真行,吃了人家寶貝,還要說人家的東西不好。把人家家燒了,還覺得自己做了樁好事,人家苦主找上門來,還罵人家小心眼子,不是什麽好東西……崇昊給他氣笑了:“你……”

他咳了一聲,到底沒有責罵他,而是問道:“懷往為何要殺你?”

狐貍精的臉冷了幾分,道:“天底下的道士都覺得天底下的妖怪最好都死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崇昊道:“你與他究竟有何過節?”

狐貍精感覺他好像在質問自己,頓時有些生氣:“怎麽,我救你一命,你不知感恩,竟要為他們向我追責嗎?”

崇昊提醒他:“是我先救你的,你現在充其量是在報恩。”

狐貍精臉色一繃,忽然抓起一側的石頭便朝他砸來,崇昊慢了半怕躲避,臉上頓時被刮傷了一道,原棠氣沖沖的站了起來,道:“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方才就該趁機掏了你的心!”

他說罷,又一把将崇昊手裏的烤雞奪了過來,道:“餓死你得了!”

他轉身沖出去,半刻鐘不到又因為外面的冷風而鑽了回來,坐在山洞口憤憤的啃着烤雞,竟然是真情實感的覺得是崇昊在不知好歹。

崇昊到底是肉·體凡胎,嗅着那烤雞的香味,五髒廟也開始鬧了起來,不得不開口請求:“分給為夫一些。”

狐貍精背過身去,一直把外面烤的焦脆的表皮啃光,才擡手把剩下的扔給他。

崇昊接過來,拿着那被啃得亂七八糟的烤雞轉了個圈兒,真是沒一處不被他啃過的地方,只好舉到唇邊咬了一口。

狐貍精見他吃自己口水,心情頓時好了一些,又走回來偎在他身邊,伸手撥了一下他淩亂的長發,道:“你為何要幫我擋劍?”

“你為何不趁機掏了我的心?”

狐貍精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因為我發過誓不會再殺你。”

崇昊忽然轉臉看向他,狐貍精精致雪白的臉孔在火光下染上了一層陰影,所謂燈下看美人更美,他沒忍住捏了捏原棠的臉,道:“你想過要趁機殺我嗎?”

“想過啊。”狐貍精坦然道:“可我怕天打雷劈,所以沒動手。”

崇昊抿了抿唇,當時的幻覺實在太真實了,仿佛曾經真正的發生過,盡管他一時無法解釋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幻覺,但他卻隐約明白,自己這一劍,似乎沒白挨。

狐貍精忽然之間好像有了心事,蜷着身子窩在他身邊的樣子帶上了幾分深沉,崇昊不疾不徐的将雞啃了幹淨,忽然聽他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死?”

崇昊輕輕吐出一口氣,答:“本來昨日就該死的,可惜被你救了。”

“人間不好玩,我要走了。”

崇昊扭頭看他片刻,道:“弄些水來。”

狐貍精從項圈裏把水壺拿出來遞給他,崇昊一直把水壺喝了見底,才問:“你想去哪兒?”

狐貍精沒吭聲。

他不可避免的又想到了夙澤說的那句話:“你的修煉還真是數百年如一日的……毫無長進啊。”

袖子裏的手指忽然被捏緊,狐貍精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他嘴唇抿的發白,半晌才道:“我要去尋找新的修煉方法。”

“不想吃本王了?”

“當然想。”原棠生氣的道:“但你總是不死啊!”

崇昊看了他片刻,擡手将身邊的長劍遞了過去,道:“你現在便可以殺了我。”

“我都說我發過誓不會殺你了,你以為妖怪的誓言随便就可以破嗎?”

崇昊看着那柄劍,微微嘆了口氣,道:“你與我行房,不也可以促進修煉麽?”

“太慢了。”狐貍精垂下眼睫,望着自己細白的掌心,悶悶道:“根本不夠。”

“若是将我吃了,你便能得道成仙了麽?”

“吃了你的魂魄。”原棠的眸子裏陡然湧出一股狂熱的光,道:“或有可能。”

寒風卷着青灰,山洞內的火焰被吹的朝這邊刮來,忽然一下子點燃了崇昊的衣角,他看了一眼,也未曾去拍,道:“若本王今日葬身于此,你便将我魂魄食了罷。”

狐貍精立刻看向他衣角上的火苗,眼看着那火已經要燒到崇昊的皮肉,卻忽然又一股陰風吹來,那火瞬間便熄了。

狐貍精的嘴唇動了動,眼睛忽然濕潤了起來,或許是崇昊的幸運刺激了他,眼淚竟也落了下來,他不懂壓抑,覺得委屈了,便扁着嘴哭出了聲。

崇昊默了一下,道:“本王幸存……便令你這般失望麽?”

狐貍精抱着膝蓋,一邊抽泣一邊不平:“我好難啊……憑什麽我這麽難啊!憑什麽你這麽幸運,憑什麽你做人都那麽幸運,我本來剛下山就可以一口吃了你的,你怎麽就突然活了!一直活到現在!”

他哭的不成樣子:“你在天上人人敬仰,在人間也有子民,西方八部都是你的信徒……你還有好多宗廟,人間還給你建生祠,可我一座都沒有!我什麽都沒有!”

“別的妖怪一千年都成大妖了……就我,我三千年才學會把尾巴和耳朵藏起來,我到底哪裏比別人差?這也就算了,可我什麽壞事都沒做,就平白無故被關了三百年!!憑什麽我那麽難?!我不就長得好看點兒,可這是我九尾一族的天賦,我又能怎麽辦?天道憑什麽看不起我,憑什麽針對我?憑什麽說他兩句就降雷劈我?嗚嗚……我想成仙,我想做大妖怪,我也想欺負別人,我想讓別人見了我就吓的屁滾尿流,我想随便彈個手指就讓人灰飛煙滅……”

“阿棠……”

“……我想稱霸一方,我想我說一無人敢說二,我想要天上地下都設立我的神像,插遍我的旗幟,我想建立我的宗祠,我想號令信徒想強占就強占哪裏,我想……”

崇昊實在聽不下去,欺身吻住了他的唇。狐貍精的淚水也是鹹的,嘴唇柔軟的像花瓣,只是吻他,都讓人上瘾。

他順勢将原棠摟到了腿上,雙手擁着他纖細的身子,看着這個空有一腔‘抱負’,卻因為修煉限制而無法實現的‘小可憐’,忽然好像明白了天道為何讓他這樣難了。

他擦了擦狐貍精臉上滾下來的、真情實感的熱淚,額頭抵着他的額頭,道:“你真的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何處不對麽?”

狐貍精哽咽道:“一千個人有一千種想法,憑什麽我的是錯的,你的就是對的?”

“其實昨日戰中,我出現了幻覺。”

狐貍精吸着紅紅的鼻頭,一臉疑惑。崇昊摸着他的腦袋,道:“我夢到你将我的心掏了去。”

狐貍精楞了一下,道:“我也以為我把你心掏出來了。”

崇昊挑眉,道:“你也有?”

狐貍精點頭,略有些得意道:“但我九尾狐原本就是幻術鼻祖,所以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你怎麽看?”

“定然有人希望你以為我這麽做了。”

“何人能在那種時候對我下那種幻覺?”

狐貍精帶着濃濃的小鼻音分析:“定是與你我都有仇的人,希望我們兩敗俱傷。”

“可為何他失敗了?”

狐貍精不明所以。

他懵頭懵腦的時候,實在是可愛的很,男人吻了吻他濕軟的臉蛋,閉上眼睛将他擁入懷裏。

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簡單。能在當時那麽多位高手之間施展那樣的幻術,那人功力必定十分了得,至少可以輕易将這只小狐貍捏死,那麽煞費苦心下那樣一場幻術,便只有一個理由——

有人希望他親手,殺了原棠。

他沒有多說,小狐貍也沒有多想,很快窩在他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這小東西好像天生缺了一副心肝,壞的無知無覺,也單純的無知無覺。不過崇昊也發現,最近他似乎很容易入睡,與初入府中受了傷也能虎視眈眈盯着自己的樣子完全不同。

其實狐貍精自己也發現了,身為一只狐貍精,還是九尾狐貍精,天生可以人精氣為食的種族,居然被一個人類給耗幹了……實在是丢死狐了,畢竟誰見過哪個因為吃飯累死的?

他只能拿崇昊魂魄過分強悍來試圖解釋這不合常理的地方。

狐貍精原形的時候軟乎乎,人形的時候也是軟若無骨似的,抱起來十分舒适,崇昊合上眼睛,漸漸也有些昏昏欲睡,卻在這時,外面忽然飛進來一團青霧,等到霧氣散去,葉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看了一眼崇昊懷裏的狐貍精,道:“你總算醒了。”

崇昊伸手拿過長劍,狐貍精胸前卻忽然飛出來了一個白影,他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臉,昨日混戰的時候崇昊沒注意,此刻才發覺這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葉燼在那白影飛出來的時候便立刻拿劍擋在身前,後退了一步,道:“今日那幻覺騙得不只是你二人,我與夙凜夙澤也都看到了。”

崇昊冷道:“那又如何?”

葉燼一笑,略有些謹慎的看了一眼那個白影,才道:“你難道沒發現那是沖着小狐貍來的?”

崇昊眯眼,擋在他身前的白影便緩緩舉起了長劍,渾身殺氣肆意。

葉燼立刻又朝洞外退了一步,看了一眼狐貍精的腹部,才道:“為表誠意,我可以告訴你一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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