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紙诏書(22)

“卿卿——”

李慕驀地睜開眼睛,入眼即是雕花的大床與深色的床幔。他晃了晃腦袋,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公子!”長橫長豎一齊沖進屋來,“公子您醒了!太好了!”

長橫扶着李慕坐起來,長豎則問他:“公子方才怎麽了?”

李慕擰了擰眉心,“我做了……一個夢。”

“公子是做噩夢了?”長橫關切地問。

李慕沒有回答,他閉了閉眼,仿佛仍能看見夢裏,藍眼少年絕望的呼喊,還有,倒在他懷裏的女孩兒……他下意識握了握自己的右腕。

那裏有一圈不同于別的肌膚的白,與李慕走得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右手腕上曾戴着一段紅繩編成的手鏈。而如今,那手鏈是在……

李慕猝然看向長豎,“她呢?”

錢輕卿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這是一間暖烘烘的屋子,比錢輕卿醒來時看見的那一間不知道奢華了幾個檔次。一面高大的翠竹屏風将屋子分隔成了兩部分。錢輕卿所在的這一邊,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窗邊是一張花梨的大理石大案,案上擱着不少文書模樣的東西……

李顯一撩衣袍,在桌邊坐了下來。

錢輕卿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李顯卻只是慢悠悠替自己倒了杯茶,繼續打量錢輕卿。他的眼神充滿了研判,明明什麽話也沒有說,錢輕卿卻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他的視線剝下來了似的!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下意識又離他遠了幾分,直退到了屏風邊。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防備地問他。一言不合要把她拖出去就算了,可拖了一半又不拖了,不僅遣退侍衛,還親自把她“押”進了這間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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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的目光不離錢輕卿左右,他一口飲盡杯中茶水,“說說你跟我四弟吧。”

四弟?“你是說李慕?”

李顯:“你二人果然相識。”

錢輕卿:“我和他沒關系!”這個隐瞞自己已婚身份的大渣男,她才不要和他有關系!

李顯又倒了一杯茶,這一回卻是給錢輕卿的。他朝錢輕卿走來,将白玉似的茶盞遞到她手邊,嘴裏輕笑一聲:“沒關系?他可是連自己心愛之物都給了你了。”

錢輕卿:“?”

她不接那茶盞,李顯也不勉強,只垂眸盯着她的一截皓腕。經了一個秋天和冬天,手腕上的皮膚久不見天日,已變得瑩白如玉。白玉上頭系一圈豔麗的紅繩,端的是好顏色。

李顯擡手碰了碰那手鏈。

錢輕卿:“!”

“你幹什麽?”她下意識往屏風後躲,警惕性直線飙升。就知道這個人斯文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其實就是一個敗類!自從經歷了大溪村林文的事,錢輕卿看見“斯文”就會想到“敗類”。

不透明的屏風映不出錢輕卿的樣子,卻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影子。她縮着腦袋,哆哆嗦嗦的就像只鹌鹑,偏還要裝成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就像一只剛剛離開母親的幼犬,仿佛時刻準備着要跳出來咬他一口。

李顯覺得有趣。

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并不打算對她做什麽,甚至,他還偏開了視線去。

錢輕卿躲在屏風後,左手無意識地緊緊握着自己的右邊手腕。凸起的手鏈擱得她掌心有些刺痛,但她仍越抓越緊,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安全感似的。正神經緊繃間,外頭的男人忽然開口了:

“我四弟這人往好聽了說叫淡泊名利,往難聽了講,”李顯一聲輕笑,“那就是胸無大志。”

錢輕卿癟癟嘴,聽他這麽說李慕,她心裏本能地不舒服起來。但她并沒有吱聲,只豎着耳朵聽這人還有什麽幺蛾子要出。

“四弟自小就沒什麽在乎的東西,母後的賞賜,父皇的厚封……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他卻轉手就能送人,真是叫人……”

說到這裏,李顯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不論是人、事、時、地,甚或是物,在他眼裏,似乎通通沒甚分別。世上沒有東西令他在乎,只除了這截紅繩。”

“紅繩?”錢輕卿下意識張口。

李顯又口氣不明地笑了一聲,“9歲那年,他大冬天的跳進太液湖裏差點淹死,就是為了撿回被五弟偷拿走、又丢進湖裏的手鏈。”

“有一年他帶兵出去打仗,明明勝了,卻不懂什麽叫窮寇莫追。他單槍匹馬追上敵軍,結果中了埋伏,被淬了毒的流箭射中,險些命喪。父皇震怒,問他為何要回去,你猜他是怎麽回答的?”

錢輕卿:“怎麽……答的?”

看着屏風後錢輕卿明顯變了的身形,李顯笑得意味深長,“他說,‘因為手鏈掉在了戰場’,他是回去找手鏈的。”

錢輕卿:“……”

“他并不适合做皇帝,父皇卻看不明白,還說他重情義,呵。”

錢輕卿的掌心沁出了汗,汗水濡濕了底下的紅繩。

“這手鏈,他哪兒來的?”她聽見自己顫聲問。

“怪就怪在這裏。”李顯道,“我特地找人調查過,想知道此手鏈是誰人贈與他的。我找到了當年照顧四弟的老宮人,那老宮人說,無人贈與,那手鏈是四弟自己編的。”

錢輕卿:“……”

“這手鏈四弟從不離身,如今卻在你身上。”說話間,李顯猝然出現在屏風後,與淚眼朦胧的錢輕卿一下子對了個正着。

錢輕卿:“!”

李顯揶揄地笑了,“不認識我四弟?與他沒關系?”

錢輕卿步步後退,“那、那又怎麽樣?他都娶親了!他不在乎我!”

“哦?你不知道嗎?”李顯笑得玩味,“那是四個月前,霍維音自己把自己娶進的門。”

錢輕卿:“?”四個月前?那時李慕不是還在劉家村嗎?

不知不覺間,李顯又朝她靠近了幾分,“你如果沒有失憶的話,應該記得,那時候四弟還和你在一起。霍維音與他的婚事,不過是她父親為了保住四弟在皇位上的優勢,與皇後做的一場交易。”

錢輕卿:“!”她的腦子轉得飛快,這麽說,是她誤會李慕了?

“你與四弟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就不想與他雙宿雙栖?”

錢輕卿警惕地看着他,“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李顯看着她笑,“我可以幫你。”

錢輕卿:“我和李慕情投意合……”啊我真不要臉,“不需要你幫!”

李顯眼裏有不耐一閃而過,但他仍笑看着她:“這麽跟你說吧,我也不想為難你,只需你配合一點。”

錢輕卿:“你想怎麽樣?”

李顯的眸色加深了,“告訴我,李慕與你在鄉下的這段時日,都做了些什麽?還有,他身上的毒,真的除盡了?”

錢輕卿睜大了眼,“你知道他中毒……毒是你下的?!”

李顯不置可否。

錢輕卿仇恨地看着他,“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李顯沒有說話,連空氣都似乎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又笑,眼裏卻盡是涼薄,“四弟如此在乎你,你說,我若毀了你,他當如何?”

錢輕卿:“!!!”

“啪”的一聲,李顯的折扇落進自己掌心,他朝錢輕卿傾身過來,“必定是要傷心欲絕的吧。”

錢輕卿一抖,腳後跟冷不丁撞到硬物,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她身後卻是一張綿軟的大床。她跟着大床身不由己地彈了好幾彈,眼睜睜看着男人離她越走越近……

說時遲那時快,錢輕卿擡腳就蹬向他下面!

李顯:“!”

“原來是只小野貓。”可惜技不如人,腳踝還被人抓住了。

錢輕卿死命蹬腿,嘴裏道:“我是村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我身上都長跳蚤了!”

李顯:“……”

他的手下意識一松,錢輕卿忙把腳收回來,并死死縮進了被子裏。頭頂上方卻驟然落下來一團陰影,錢輕卿一驚,還不及反應,下巴上就是一疼。

迫得她不得不擡起頭來,李顯臉上的神色是真的帶着幾分困惑的:“長得也不怎麽樣……你說,四弟這是看上了你什麽?”

錢輕卿“啪”一下打掉他的手,“你這種人,當然不會懂李慕在想什麽!”

笑也壓不住李顯臉上的寒意了,“哦?你說我是哪種人?”

“自私自利,妒忌兄弟,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錢輕卿厭惡地盯着他,“做了那麽多違心事,夜深人靜的時候,你不會怕嗎?”

“你永遠比不上李慕!”

李顯一怔,緩緩收斂了臉上的笑。

錢輕卿趁機飛快跳下了床。

“好,很好。”李顯直起身來,他并未回頭,“來人!”

“殿下!”立時就有三個大漢進了屋子來,把剛要往門口跑的錢輕卿吓了一跳。

錢輕卿不明白地看着他們。

李顯:“好好招待她。”

“是!”

錢輕卿:“?”

她被保護得太好,從未見過真正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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